《火车》两分热度

1、第 1 章

　　凌晨3点，他拖着拉杆箱走在站台上。
　　“咝---”夜里的风倒进脖子里，他紧了紧衣领，“西北的温差就是大。”
　　拉杆箱轮子咕噜噜的声音这会儿显得格外清晰。
　　“列车即将启动，请旅客朋友们尽快上车。”他快步走到乘务员面前，检过票后将箱子拽上车。
　　车厢内一片黑暗，只能凭着窗外透进来的灯光和脚边的小夜灯依稀看见一列列的格子和床位。
　　“8号。。。8号。。。”他小声嘟哝着，眯着眼努力在黑暗中辨认着床位号。
　　“ 终于到了。”旁边7号人已经睡满了，这边8号也只剩下上铺和下铺了。
　　他轻手轻脚地把箱子塞到床铺下面，脱了鞋，哼哼唧唧地往上爬，“靠！叫我一个大男人睡上铺，真TM讨厌！”
　　在经历了撞头、卡住、翻不了身等一系列困难之后，最终，躺安稳了。
　　摘下眼镜，“呼---”他轻轻舒了口气，眨了眨眼，突然觉得有些恍惚。
　　还是这趟车，这个床铺。想起订票时执意要买8号上铺的自己，他觉得有些好笑。
　　何必呢，你这是。。。快十年了，为一个在火车上见到的连名儿都不知道的人，你值得么？才相处了一天多。。。不对，一句话都没说这算哪门子相处啊？！

　　那年，他高考结束，和同学跑到敦煌玩，回来时乘的这趟从乌鲁木齐到上海的车。凌晨上的车，第二天醒来，看见了那个缠绕在他心头近十年的人。
　　对面是一家三口，聊天后得知，那儿子也是高中毕业，父母打算带他先玩一圈后再送到学校去。这么些年过去了，那男孩的相貌他已记不真切，只记得他有张略圆的介于男孩与男人之间的脸，朴素的黑色铁质全框眼镜，一米八左右的身高，不胖不瘦挺结实的身材，深蓝色的T恤，运动款的黑色中裤，最重要的是，笑的时候略微低头的习惯。他说不上来那笑是开朗或是腼腆，只是，让他心动难耐。
　　想到这里，他揉了揉太阳穴，闭上眼，嘴角勾起的弧线尽是无奈。他根本不了解这个人，只是听男孩的母亲说，是从新疆考到西安去的，老家在四川，汉族人。名字、学校什么的，他一概不知。虽然他曾在男孩父亲叫名字时竖着耳朵努力辨认，可还是没法听清那几个字。
　　本来就是俩男人，有多大可能？他对自己说，如果有缘，一定会再见。原以为自己这么多年会渐渐释怀，但当大学毕业后他一个人又把当年的行程重走了一遍后，他觉得，自己算是栽了。
　　他也曾想尽一切办法在网上寻找，但是知道的信息太少，总以失败告终。后来他年年暑假，在同样的时间，再走一遍同样的行程。若有时间，他甚至会跑到新疆去逛一圈。他曾一遍遍地在心里质问自己何苦呢，却总是止不住来自深处的那份冲动。

　　火车的微微晃动仿佛是催眠剂，回忆最终变成了梦境。

　　隔天清早，他是被阳光刺醒的。摸出手机一看，才7点半。睡了没几个小时，全在做梦，现在头疼欲裂。他无力地用手捂住眼，满满的全是苦涩，“呵，睡觉也不放过我。”
　　睡下了梦里也全是那人，他干脆摸下床，掏出一瓶酸奶，坐在至今仍空着的下铺上，一口一口慢慢吸着。对面下铺的人不知去了哪里，留下一团乱糟糟的被子坨在床上。他盯着雪白的被子，不一会儿又进入了放空状态。
　　记忆中男孩话不多，都是那母亲在和他们聊。和他同行的有位女生，所以聊天的氛围倒是很欢快。男孩并不会搭他们的话，只是会在听到好玩的内容时低头笑一笑。每次男孩一笑，他就偷偷去瞥，总也看不够。
　　男孩和父母关系倒是很好，他还记得父子俩晚饭后拿出两听啤酒，啃着鸡爪，像兄弟一样畅快地说，畅快地笑。他那时，多么希望，坐在男孩对面的是自己。
　　男孩其实一点也不害羞，大约只是因为他们是外人所以觉得没必要侃侃而谈。男孩子嘛，基本上都不会和刚认识且明知道以后不会有交集的人打成一片。当然，他自己这个例外是因为怀着不纯的目的。男孩会一边拿着手机玩儿，一边跟着列车里播放的音乐哼着歌，也会歪着躺在床铺上和同学发着短信。他那时恨恨地想为什么自己大学是在苏州而不是西安。
　　他还记得中午的时候男孩大大咧咧地躺在中铺上玩手机，他稍微抬一抬眼皮就能看到男孩因为翻来翻去而露出来的有着健康肤色的结实腰部，还有，那略微露出一点的灰色的印有英文字母的内裤边。他真佩服自己当时怎么能忍住那两管鼻血！突然，鼻腔里有种温润的感觉，低头，他看见酸奶盒子上有两滴不明的红色粘稠液体。“我艹！当时不流现在到流了，你是血气方刚的小年轻么？！”他恨恨地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开始手忙脚乱地找纸巾，其间碰倒了多少东西他也不清楚，只是听到对面中铺上的人不满的嘟哝声和用余光瞟见的转过去的背影，这些，他已经管不了了。
　　好不容易把鼻血擦干止住，他在心里庆幸没弄到衣服或是床铺上的同时，想起自己还没有刷牙。又翻箱倒柜地把牙膏、牙刷、漱口杯拿出来，不知是因为没睡饱还是失血过多（。。。）而晃晃悠悠地走向洗漱间。
　　迷迷糊糊把自己捯饬干净了，他摸出一根烟跑到吸烟区慢慢抽着，脑子里清醒了不少。他问自己你打算一直这样下去么？年年在固定时间坐这趟车，去等一个几乎一无所知的人。这么多年，说不定他变化很大，就算擦肩而过你也认不出来。就算这样，你还要耗着么？脑子里仿佛有一千个小人在尖着嗓子质问他，字字刺进他心里，残忍地将他拉入现实。他蹲下身，抱着脑袋，像在念咒一般，“我放不下。。。放不下。。。”
　　后来他是被一个清洁大妈拽起来的。大妈指责他把烟灰撒了一地破坏了列车的环境，他蹲了太久头有些晕，只能一个劲地鞠躬道歉，最后灰溜溜地跑回去了。
　　刚走到他那一格，就看到有个男人低着头坐在7号下铺，手里摆弄着什么。男人的黑发有点翘，看样子是刚起来，带着黑色的板材眼镜，有种成熟的感觉。穿着白衬衫，袖子随意地挽了起来，深色的牛仔裤下包裹着一双挺长的腿。因为是侧面，男人的脸看不太清。他目光一转，看到了男人手里的东西，瞬间觉得脚下有点软。那是个塑料的板状玩具，看上去玩了很久的样子，已经很旧了，但是，男人始终只能笨拙地将它变成几种简单的样子。他已经很久没看过这种玩具了，他还记得，那时是他的同伴买了两个这样的玩具，他和同行的女生拿着玩。后来其中一个被男孩的妈妈借去给男孩玩。男孩似乎拿它很没辙，看着图纸也变不出来，还会带着点哀怨地对母亲说：“这不是我的本意啊，我本来不想把它变成这样的。”等男孩实在玩不下去了，就又回到他手里，他就负责将玩具变回原样。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三下五除二就能把它变回去，然后再递回男孩手里，他心里偷笑着，希望能给男孩留下一个稍微深刻点的印象。后来他想留着男孩玩过的那一个，却得知是同伴买给女朋友的，只好作罢。真是好可惜啊。想到这儿，他轻轻叹了口气。
　　“打从一开始，我就不会玩这个”那男人突然开口了，“这么些年，一点长进也没有，唉。。。”语气中带着点小小的哀怨。“我第一次接触这个玩具时，看见了一个玩得很好的人。他的手细长而且干净，就像。。。”男人抬起头，露出了一张因为略圆而显得成熟中带一些纯真的脸，“你的一样。”男人低头笑了一下，又说，“我至今都记得他发呆时的样子，看似很认真的盯着你，其实他只是在找一个焦点罢了。”男人顿了顿，“刚才，我看见你吸酸奶时，就确信。。。”“我、我喜欢你！”他突然对男人说，眼里泛着泪花，鼻头红红的，“我、我这些年，一直没忘记你，一、一直在等你。。。”男人拉过他的手，让他弯下腰来，在他耳边说，“你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辛苦么？那时候我听到你同学叫你的你的名字，却不知道是哪几个字，又只知道你在苏州上大学，根本找不到你人。”男人轻轻含住了他的耳垂，含糊着说，“后来我决定干铁路这一行，发誓一定要找到你。当我爬的够高时，终于有权力翻阅以前的资料后，找到了你的名字。我就知道。。。”男人的唇松开了他的耳垂，轻轻啄着他发红的脸颊，“你是我的。”男人的唇抵着他的唇，声音像呓语一般漏出来，“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全一章的小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