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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rush to the summer ...

  •   rush to the summer

      1 六小时三十分钟
      突然没有办法睡着,说来可笑,生长在那样规矩守旧家庭的我,作息一直都很正常。但是前晚开始,突然没有办法睡着。

      也许是突然放暑假,没有教练的疾言厉色,没有队友的殷切信任,没有繁重的课业练习,一下子放松,无事可做的缘故。

      突然而来的空虚,带给我便是这样荒诞的结果。

      从十一点到凌晨五点半,睁着眼睛,看着房间窗外灯光的变换,那种庞大冗长的黑暗张开大口步步逼来的沉闷烦躁,让对一切事物都易于掌握的我几欲失控。

      情绪也在夜里一点点渲染炸开来,会想起平时从不想起的一些东西。人似乎在夜里更为脆弱。

      小时候和父母一起住,睡前总被妈妈逼着喝一杯牛奶,这样程序化规规矩矩的家庭,当时给我莫大的压力,吃饭前必须要说“我要开动了”而不能急着先动筷子,要吃蛋糕甜点必须先问“妈妈,我要吃蛋糕”而不准随便动手拿,作业要给妈妈检查完睡觉,考试后第一时间找出错误写好检查保证以后不再犯第二次......

      所以,以前被逼着喝牛奶的时候总想着当面给她摔碎一次杯子看,然后看着她错愕的脸大笑。

      高中开始,我费劲心机让陵南的教练拖我去县城,脱离了父母,自己生活。绝对的自由并没有让人快乐多少。少年叛逆渐渐在心底化作一汩前进的源泉,不太喜欢回头看,走得快点就早些逼近生活的真相。渐渐迷恋上这种不断前进际遇中的新鲜感,骨子里孤独与高傲着,外面温柔明媚完美善良,尽量做好每一件事,不用麻烦皆大欢喜。

      父母满意,老师夸,同学羡慕,教练期盼,队友依赖,也自认为没有能难得到自己的。我可以控制自己世界里的每一道轨迹。

      然而,现在的六个小时三十分钟就将我轻轻松松打败了。

      2 蓝色大门背后的日光
      越野通知我明天有场练习赛,我笑着拍他肩膀,啊,真好啊!哈哈~

      他对我的积极反常十分莫名其妙,问我有什么阴谋,我笑着眨眼睛,你猜?

      练习赛前一晚,依旧没有办法睡着,看天花板看了四个小时,终于在破晓时分迷迷糊糊睡过去。等我睡醒去刷牙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离练习赛只有五分钟了。

      随便擦把脸,套上鞋子就跑,推开体育馆那扇蓝色大门,里面已经满满是人,背后灼烧的日光照的人发晕,抬眼看到很多张陌生的脸,呼吸些许不稳,只能笑了。

      那场练习赛给我的感受,唯一的便是不虚此行。一个人的队伍眨眼间多出两个有意思的家伙,挑衅我时不服输的对峙,让人像看到一两只呲牙裂嘴的小猫起了逗弄的心思。

      很想看到他们脸上出现五颜六色的表情啊,特别是那个黑发男孩面无表情的冷脸上呈现出错愕紧张时,会有小小的满足和欣喜。

      他让我想念小时候摔碎杯子的冲动,想念拿着第一名的成绩单给爸爸看时的成就感。

      3 篮球于我不止是一种运动
      凌晨五点半,窗外的天空出现一抹暧昧的绯红,我烦躁的扔了枕头,提着鞋子出去跑步。我一直沿着海岸线跑,清晨微微的凉,店铺都还没有开张,罕少的行人,路灯还残留着橙红的温度,海水潮汐的涌动哗哗声,烦躁渐渐被安抚。

      然后,意外的,遇见了他。

      他穿着一身看不清是蓝是紫的套头衫,站在海边篮球场破旧的篮筐下,一个人,持续不断的跳投。路灯在微亮的天色中有些惨白,夏夜的草漫过了膝盖,我站在铁网外的荒草里一直看他投篮。静默的单调动作,持续不断的毅力坚持,抿紧嘴唇的不服输劲。

      耳边节奏分明的篮球砰砰砰的声音,砸进了心底,混进了热动的血液,突然心情大好。

      谁说篮球仅仅是一种四肢发达的运动呢。

      4 无数个沉闷的凌晨与夜晚
      我睡不着的夜晚和凌晨渐多,已经无力去追究缘由,透支的时候会吃一片安定,好些的话去跑步,累到气喘如牛就扑进床里睡着了。而更多时候,是醒一会睡一会,乱七八糟的梦,辗转来去,睡不安稳。

      跑到那个篮球场就会停一段时间,看着他投篮,三分球,运球,偶尔反复练我那个后仰式跳投,灌下一大口水就皱眉想一想,撩起T恤下摆擦汗露出一小块潮湿的肌肤.......

      夏夜虫鸣,四周静默,路灯穿过大片树叶投下飘忽的影子,只有篮球砸在地上结实的砰砰声。
      然后,发现荒草里自己听着篮球的声音能够打盹,甚至睡过去。

      然后,不由自主迷恋上这无数个单调沉闷的凌晨与夜晚。

      5 只是想听听他打篮球的声音
      在我习惯以及迷恋上有他的每个夜晚时,他突然不见了。

      于是我又预见那张空洞的血盆大口向我逼来,繁复纷乱的琐碎梦境,烦躁不安的忽然醒来,望着天色一点点改变的漫长无尽的等待......

      人一旦尝过甜头,便再难忍受苦难。

      我挨过两天便跳上了去藤沢的电车,一路湘南的景色尽收眼底。其实我并不知道他在哪里,就是想离他近些。他身上莫名有让人安心的元素。

      我在那个门口有棵大大樱花树的学校周围转悠,去对面的露天小店要了一份中华凉面,顺便打包了一盒鳗鱼寿司。然后,趁着放学的人潮混过了保安大爷的火眼金睛。

      我只是想听听他打篮球的声音。

      我一路用笑容换来了体育馆的方向路线,然而望着那道静谧中伫立的蓝色大门,却忽然没来由的紧张起来。

      我发现我竟然鬼使神差的来向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外校一年级的小子寻求安慰来了。

      我转身要走,刚迈出一步,身后忽然一股强大的冲击力猛地袭来,我被一个强壮的没边的不明物撞倒在地。

      接着耳边就哇啦哇啦响起刺耳的人声,睡眠严重不足的我险些就要头疼的晕死过去。

      那人哇啦哇啦了一阵,像是骂狐狸闯祸了之类。然后过来拖我,我抱住险些飞出去的鳗鱼寿司,被抓的呲牙裂嘴。这人太粗鲁了,而且一点没礼貌,抓着我就大叫,“呀呀呀!!!刺猬头?你怎么在这里啊!!!!"

      我苦涩的弯嘴角,”樱木君,你还是那么令人惊讶。“

      他仰头插腰笑,”哈哈哈哈,你才知道本天才的厉害吗,哈哈哈.......“

      一个灰色拖把飞到他头上,体育馆走出来第二个人,男孩子背着包,淡淡的少年音色,”白痴,做完值日锁门。“

      他瞥了我一眼,然后面无表情的走掉了。

      我头更疼,不知道是该追上去还是待在原地,身后还是哇啦哇啦的喊叫声,我忖度了两秒钟,决定无论如何先跑离噪音地带。

      ”樱木君,高中联赛加油哦~“我摆手道别,留他一个人举着拖把张牙舞爪。

      6 一盒鳗鱼寿司换来的友谊、
      我百无聊赖的跟在人家男孩子后面,抓着寿司塑料袋的手汗津津的。他取了单车回头看我一眼,不耐的:“有事?”

      “啊,呵呵.......”我尴尬的摸头笑。

      他木着那张脸,长腿跨过单车,不再理我。

      我急中生智拖住他单车后座,张嘴只有丝丝的喘息声。其实我不笨,我能够轻易的和三个女生搭讪而且保证她们转身后都夸我温柔有礼。

      但是,对着一双镜子般看到什么映出什么丝毫不被影响动摇的眼睛,你没有办法说出自己的要求。

      而且,我的要求,也荒诞的没法出口。

      我难道问他——为什么你没再去小球场吗?这一场遇见,本来就是一种荒诞。我大概是失眠到脑子短路了。

      “是鳗鱼的吗?”

      “.......啊?”

      “寿司。”他描我手里的塑料袋。

      “啊.......”我眼疾手快的把寿司塞到他手里,笑意盈盈,“流川君,给你的。”

      说完想撞墙,这大概是幼稚园小朋友讨好别人的方式,幼稚的无与伦比。

      他把寿司放在背包里,扶着单车走路。我在他右面,隔着单车,想想又转到他左边一起走,隔着一只胳膊的距离。

      气氛变得缓和一点。
      “还有两天高中联赛,湘北会很让人惊讶吧?”

      “.......”

      “安西老师会很重视这次联赛吧?”

      “.......”

      “流川君会好好表现哦。”

      “你想知道什么?”他转头望着我。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我的恐惧条件发射到大脑深处,我讨厌天黑,天黑代表被逼着喝牛奶睡觉。他的眼睛在晦暗的天色中是一片沉寂的潮水,我有些茫然若失。

      身体深处的恐惧催促着我,我呼出一口气,说:“我想看你打篮球。”

      我发现,这小子,总有办法让人面对他的眼睛说出实话。

      他挑了下眉,嘴角一抹少年俏皮的意味。

      “篮球馆有人闹事,被罚补习所以没去。”他淡淡的说。

      “.......啊?”我顿了好一会才明白他说什么意思。

      我笑了。

      7 这样就很好了

      此后小球场就变成了两个人。我陪着打一会篮球,然后跑回家睡觉,情况有所好转,心情也不错。

      他在对战三浦台的赛场上果然光芒万丈,一举一动都是我所熟悉的,像是看着自己从小养大的孩子。

      那天,我们还是在小球场碰面。他显得很开心,眼睛很亮,球打的很顺手,处处身体碰撞,对我挑衅。我不知道他的兴致何来,心情也很好,陪着他玩闹。在他要抢到球的时候,正面偷走,惹得他盯着我咬嘴唇。

      这样几个回合,他不和我打了,独自坐在路灯下面灌水。

      我接过他喝了一半的水不嫌弃的喝完,深夜里全身是汗,感觉却是久违的轻松。

      不打球就坐在草地里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

      我从来不知道我可以对别人说那么多自己的事情。我说自己一个人住,讨厌父母管辖。家里养了红色的热带鱼,收集奇形怪状的石头,喜欢中华凉面和鳗鱼寿司,周末去码头钓鱼,玩遍了神奈川的游戏厅......

      什么琐碎从前没意识诉说的都告诉他了,像是要把自己十几年的生活都倒给他,但是出口的也只是再寻常不过的日常琐事,并没有再深入。我始终学不会对别人倾诉自己的内心世界,或许我也没什么内心,简单如同一杯白水。

      气氛轻松愉快,他淡淡的听着,偶尔插一两句。

      我觉得够了。

      8 暴躁只是暴躁而已

      我们吵了架。原因无聊的可笑。

      那天早上我惯例去小球场碰面,看到的不是他一个人。有一个女生陪他练球。女生卷发,大眼睛,利落干净。

      天色灰蒙还没亮透,几朵云黑压压的遮住了橙红熹光,天气微冷,手指有些僵硬。

      女生不卑不亢提醒着他,他点头,有时无意识的摸头发。一组练习结束,女生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他凑过去看,自然的接过女生递过来的宝矿力,仰头灌水,眼神还飘到本子上,讨论成果。两人挨得算近,清晨中呼出的气形成小团白雾,氤氲了眉眼笑容。

      我觉得有些胃酸,返家补觉去了。

      之后就是我们大约一个星期都没有联系。一盒鳗鱼寿司换来的友谊果然脆弱的不堪一击。

      大段大段的空白清醒时光难熬到崩溃。我傲气的不去主动找他。开始以一种更为坏的方式解决问题。

      我泡夜店,通宵游戏,玩野市斗牛,闭门不见人,独自去海边坐一晚上……解决问题的方式有很多种,但是我不喜欢别人的靠近或安慰。从十岁开始,我就被教育要一个人解决问题,一个人坚强,一个人忍受痛苦。我自认我足够强大。
      他只是一种糖果,并不是药剂。
      依赖上糖果,最后都会得蛀牙,更为痛苦。

      我需要清醒,更苍白的时光更为清醒。
      暴躁,也只是暴躁而已。
      正如痛苦。

      9 于是,吵得天翻地覆
      晚上六点,我拖着鱼竿鱼桶去码头。没有鱼饵,我把鱼线甩到海水里开始发呆,耳机里是一张摔盘子砸碗的摇滚专辑。

      在我快要成功瞌睡的时候,小腿突然被莫名踢了一脚。我一下子惊醒了,抬头模糊一个人影,高高瘦瘦的,趾高气扬。

      人影说:“为什么?”

      我有些迟钝,“啊?您是……”

      人影没有回答。

      我努力去辨认他。看身高,轮廓,背后突起的圆形物体,晚风有些冷,我反应过来了。

      我笑着说,“流川君,好久不见哦~”

      他冷冷的站在那里,我看不清楚他的动作和表情,但是相距不远,能清晰的感受到他不是很开心,身体都僵硬着,像堵冰墙周身都散发着寒洌的气息。

      我试图站起来,笑着,“怎么了……”

      他语气烦躁,“为什么啊?”

      我不懂,“什么为什么?”

      他愈加暴躁,仿佛受不了似地,一下攥住我的手腕,人影模糊的压过来,我倒不知道他有这样大的力气,攥的我呲牙裂嘴,声音大了,勉强维持礼貌:“流川,你到底怎么了啊?”

      他把我拖到他面前,力气过大,我们差点磕碰到牙齿。
      他看着我,黑暗里眸光闪动,亮的像北极星。世界只剩了这束光。

      他说:“你不能骗我。”

      我条件反射的矢口否认:“不可能,我没必要说谎。”

      他面无表情推开我:“那你继续在这呆着吧。”

      谈话崩溃,他毫无留恋的离开,我们不欢而散。

      其实在他表情变化的那刻我已经后悔了,我想说对不起,我想说我错了,我想说我无聊,我想说我睡不着,我想说全部,我还想问那女的是谁。
      但是,我根本不会说。

      我条件反射的推拒任何人的探索,即使他以不着痕迹的姿态。
      是我太敏感还是太无谓?

      10 爱发泄的人
      我逼迫自己清晨准时来到小球场,果真看到了他。这一次,只有他一个人。
      不停的投篮,跑动,再投篮,跑动。篮球无数次脱筐而出,力度暴躁,他不是在打球,他只是在发泄而已。

      我走过去,轻易从他手里抢过球来,三两步上篮,球入筐,清脆的响声。

      我接住球,转身,“流川,球不是这么打的哦。”

      他定住看着我,我都快要被他看的难堪了,他才慢慢说,“一对一?”

      我那刻只想晕死过去。一个失眠了无数个夜晚,精神衰弱的人要迎接进攻之鬼流川枫的挑战么……

      但是,情况根本不容许我拒绝。

      身体硬对硬碰撞,每个细胞都在专注的分析对方的动作和意向,每分精力都用来和对方对抗,毫无保留,酣畅淋漓。

      像一场忘我而铿锵有力的战争。

      我似乎因为这场战争得到了某种启示,印证了某种意义,找到了某个出口,而,不得不活过来了。

      终场结束,我瘫在荒草之中,只想睡死过去。

      我很惊讶,原来让我入睡,不过,是如此简单。

      11 我爱你

      心里住着一个恶心的小人。它时刻警醒着,告诉你什么时候该做什么。
      它让人畏惧,并疯狂。

      醒来的时候,日光正好直射到眼皮上,我用手背遮住脸好一会,才缓过脑子里的那阵晕眩。四肢百骸都好像被狠狠敲打过一遍,我并没有因为睡了一觉就心情大好。

      我讨厌任何人挑战我的底线,窥探我的私欲。我无法去抵抗除那小人之外的第二个人。

      我忍着疼痛坐起来,发现他若无其事的在一旁听CD!!

      天色很好,微风,有几朵棉花糖似的云。我想。他是发泄完了,是不是要轮到我来发泄了呢?

      “流川枫,你太奇怪了。我有得罪你吗?你为什么总是和我过不去?!为什么总找我一对一?神奈川有的是篮球高手,不然还有你去别的县,为什么单单为难我一个?你不知道我已经失眠要两个月了吗?你不知道我精神衰弱的要死吗?你故意找茬的是不是?!你......你......”我越说越气,心里十分的委屈,几乎快缓不过气,然而在他一脸懵懂的摘下耳机茫然望着我的时候,我觉得我快要见上帝了。

      “你发什么疯?”半响,他淡淡的回了一句。

      要知道和人吵架的时候最看不得对方若无其事而显得你无理取闹跳梁小丑一般。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在争吵什么,我只是发泄,尽管我觉得刚才的一对一已经得到了一些心理安慰。
      但是我还是觉得不够。我委屈。我需要外在方式上的胜利和成就感。

      我其实是个虚伪至极的人。

      “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我决定要狠狠的报复他一次。

      “哦。”他点点头。

      “我说,你以后不要来找我打球了!”他真的不是迟钝么。。。

      “为什么?”他理所应当的质问我。

      “因为我需要睡眠!!因为我需要安静!!因为我也需要发泄!!不只是你觉得没对手没球友就不爽的,我也觉得我很失望我很懊悔我很愤怒,好吧!”我怀疑我脑子的确是在长期的精神压迫下坏掉了。

      我竟然真的生气,而且,原因谋蓄很久,不知何来.....= =!

      “我没有当你是对手,或者球友。”他突然平平淡淡的扔过来一句。

      “......啊?”我没反应过来。

      “你是朋友。”

      “......”

      “最重要的。”

      “......”

      “不可替代。”

      “......”

      “你怎么了?”他紧张的两步跑过来扶我。头上顶着大太阳,这是夏日最长的一天。

      “......我累,我想睡。”

      在这个夏日的最猛烈的一天,我终于说出了成长后第一句违抗那恶心小人意志的话。
      我觉得疲惫。日光显得苍白而冗长,委屈在这个狂妄小子面前瞬间微不足道。

      我感觉他一下掏进我的胸腔里抓住了那个虚伪而邪恶的黑色小人,掐住了它的脖子,扼的它嗷嗷的挣扎叫喊,我仿佛听到了它待死的声音。

      庞大的睡意汹涌席卷而来。
      我爱你,不可说。

      12 嘘,闭上眼睛

      暑假的最后几天都被我昏天黑地的睡过去了。当开始有些清醒的时候,我已经被推进了高中联考的急速列车。

      时间开始紧张而急促。鱼住学长退队,我被推到风头浪尖上。学业和篮球让我忙的焦头烂额。
      我再没有时间失眠,没有时间钓鱼,听音乐,玩游戏,甚至一对一。

      一次模拟考试后,教室里走没了人影,我咬着笔自己检查了遍,再翻书修改错误。
      五点半的夕阳照进来,教室里只有铅笔划在纸张上单调的沙沙声。

      有的时候,我的强迫症是潜意识的,当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在为下次的名次做准备了。
      我很奇怪,我为什么能够总能在规定的格子里取巧惫懒还能拿到该拿的。

      我改完一遍卷子,抬起头来的时候,脖子已经酸掉了。揉了揉脖颈,伸伸懒腰,天色慢慢暗下来。
      收拾了书包,我打算不去超市买菜了直接回家,家里貌似还有速冻水饺。

      等我走出校门,整座陵南高中已经落入暮色的沉寂,辉煌的落日打在教学楼顶的一角,像要燃烧起来。
      而我对面,是同样烧着了的火焰里安之若素的流川枫。眉眼如墨,站在那里,仿若许多年。

      他对我说话一点也不客气。
      他说,发什么愣,快跟上来啊!

      嘘,让我闭上眼,我有些晕眩。

      13 如果实在难过,就哭出来

      我的父母给我筹划了未来,东京大学法学系。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他们发现了我做律师的潜能。他们在电话里明确告诉我,要放弃篮球。

      人一旦接受了某样事物超过21天就会形成一种惯性。我摸了篮球几近目前活过的年月,正式训练也有六七年。高三埋人的卷子和习题集日复一日,我已经放弃许多队里练习的时间了。老头对我十分不满,而且我也有责任,是要我放弃到哪种地步才算可以呢。

      “爸爸,您说的我都明白。但是球队,目前我是不能退的。我有责任与陵南一起打进全国大赛,您也不希望我是一个半途而废的人吧?”

      “阿彰,做事要有取舍,我和你妈妈的话不想再说第二遍了。你应该知道怎么做,我等你东大的录取通知书。”

      咔!嘟......电话已经忙音。我有点发愣,深深呼了一口气,我决定旷课去游戏厅跳舞。

      俱乐部都是熟人,他们笑着对我打招呼,哇,仙道,好久没见你来了哦。
      高三了,忙嘛。
      今天怎么有空来啊?你小子不是又偷懒了吧,哈哈。
      哪有,想你们啦~

      我把外套脱了放一边,衬衫卷了袖子,开始在跳舞机上和人对战。其实我不怎么会跳舞,但是我会玩。不一会,旁边就一轮轮的换人,最后都没人上来跳了。只剩了围观群众的起哄叫喊声。
      我出了一身汗,有些累,但是心里轻松了点。头发衬衣都湿透了,我看了看表,暗叫不好。现在必须赶快回家换衣服,我约了流川在小球场见呢。

      等我洗了澡,换了衣服,头发弄好,跳舞机上的疯子也有点人样了。而我迟到了半个多小时。

      “对不起对不起啊,我被老师留住整理卷子啦。”我撒谎一向不眨眼睛。
      他看我一眼,没理我。
      我一路跑来,是真的累了,也不可能再一对一,于是我试着转换话题。
      “流川,我们看电影去吧。我有快一个月没停下来玩会了。”
      “你不是天天玩么?”
      “怎么可能,我每天都要被数学和英语烦死啦,现在看到试卷就发晕。天哪,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种煎熬的生活呢。”我装作委屈的向他抱怨,希望他打消一对一的念头。
      他停下运球,走过来看着我,摸了摸我的头发。
      我知道出门没来得及抹发胶,现在肯定是一副被雨淋了的狼狈样子。
      他笑了笑,“那你要看什么电影?”

      我望着他,看到他嘴角弯起来淡淡的柔软的,突然感觉心里潮湿湿的,像是海水一波一波涌上来,然后被温柔的包裹住。
      我心里感动,但同时又有莫名的罪恶感。因为当时,我突然特别特别想过去抱住他,抱住他紧紧的,不放开。
      这应该是很奇怪的吧,我最近总有一些这样乱七八糟的念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从哪里跑出来,有时候险些控制不住。
      我告诉自己,只是想抱抱他,靠的更近些嘛,亲密的朋友总会这样吧。但是,我也没有亲密朋友的经验,所以又忍不住矛盾和烦躁。
      我从来不是任性,情绪化的人。此刻,也觉得难挨了。

      “我随便,那部都好。”我勉强的笑笑,随时想逃跑。
      他皱眉看看我,伸手碰我,“怎么了?”
      我畏惧的立马退后,“没......没有啊,我们走吧。”
      他疑惑的收回手,没有再问。

      电影十分单调,还不如做卷子刺激呢。我们在电影院里没什么交谈,使得气氛更加窘了。
      看完电影,随着人流挤出来,已经是华灯初上。
      两人还是多半沉默,平时他也都不怎么有话的,都是我在说。现在,我觉得又累又难熬,也说不出什么了。

      “今天没有练球。”他突然停下来,有些失落的说。

      是啊,除了抽空和他一对一,我已经与篮球失去交集了。队里旷了无数的练习,一切都推给了越野。老头找我喝了两次茶,估计下一次就要杀我了。
      突然和亲密习惯了的事物分离,我其实十分难过。
      我没有答话,也随着停了脚步。

      路灯是静默的,街道是静默的,世界也是静默的。
      学业是真实的,父亲是真实的,现实也是真实的。
      我被压得喘不过气。

      他说,如果实在难过,就不要逞强了。你可以哭。

      他为什么总能抓住我心里的小人呢,为什么总能扼住它的咽喉,他到底是怎样魔法的存在呢。
      我疑惑了。

      14 这无解的鬼打墙

      我觉得我不是一个血性的人,有着白羊座热血的正义感。我其实很羡慕樱木花道,他直白爽快,黑白分明,看着就让人快乐。
      我也不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不像摩羯座认定了一条路,就笃定无所顾忌的走下去。

      我很复杂,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但是,我知道我不喜欢什么。我不喜欢别人安排和左右我的意志,我不喜欢别人想当然的了解我,我不喜欢别人强硬操控我。
      因为我反感,所以我也可以猝然爆发出一些血性来。

      我将电话线拔掉,开始随心所欲过日子。

      其实东大法学没什么不好,我也从没有真的把篮球当做职业,喜欢一件事物便非要拥有它吗?
      但我就是不喜欢别人强硬的从我手里夺走它。

      我讨厌别人把我当做蠢货。

      我还是忙的马不停歇,上课,做题,考试,上补习班,一对一,偶尔去次游戏厅,很少出去玩。
      陵南保持着水准进行一轮轮的预备赛。

      只是,我和流川的关系陷入了莫名其妙的恶性循环。

      平时和他在一起很舒服的,我没有压力,很多时候我们还很有默契。我不知道他是聪明,有魔法还是碰巧,但总有那么几次让他猜中心思。
      日子久了,也就在他面前肆无忌惮了。什么都说,什么都玩。

      然而,我一旦靠的他近了,就莫名其妙精神紧张,暴躁,矛盾,要疯了。
      我没法自然和他拉手,勾肩搭背,身体碰撞,更不用说黑暗里蠢蠢欲动的欲望和罪恶。

      我碰他就像扎了手,我畏惧,心里糊涂一片。
      他不明所以的盯着我,认为我有病。

      所以很多时候我们都是不欢而散。然而,我又没法像上次一样躲着不见他。
      我曾经狠心又躲了一次,到了晚上便胡思乱想,辗转反侧了,竟然是数了几千只羊又吃药才终于睡着的。
      我对失眠十分恐惧,平衡了下,我决定还是去找流川。
      可是见了他,又闹别扭,我真是要崩溃了!

      这无解的鬼打墙,到底是要怎样啊啊啊!!!

      15 当冬夜渐暖

      我与流川的拉锯战结束在一个冬日的下雪天,离他生日还有十天。

      教室里同学们都在迫切期待着圣诞节和新年,学校会放假,周围都是一片明媚欢乐。
      而于我而言,却是痛苦。

      放假代表着回家,回家代表着面对父母,离开他。我不知道尝过甜头的我是否做好了舍弃和牺牲的准备。
      我十分烦躁,最后那场模拟考试,我一直磨蹭到老师忍无可忍才交卷离开。垂头丧气走出校门,看到他撑着单车等在那里,我苦涩的笑了笑,坐上了他单车后座。
      我们约好去吃饭,渡过今年的最后一天。

      他载我就要到达料理店的时候,我突然在后面嚷:“流川,我们买菜回家自己做吧?”
      他显然认为我又闹脾气,根本不理会我。
      “回家啦回家啦,冷死了冷死了!!!”我跳下车抱臂缩着站住不动,和他抗衡。
      我只是想着回家做饭可能呆的时间长一些,说不定还可以聊聊天看看碟,或者留他更久。
      他拿我没办法,于是我们又从料理店骑去超市。
      两个人没有说话,因为天太冷了,我坐在后座上烦躁不安,我不想回家。如果时间可以慢一点,再慢一点那该多好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淡淡的说,“下雪了。”
      我抬起头,正好有一片雪花掉到睫毛上,瞬间就融化掉了,只留下一丝微凉的湿意。
      雪带来的兴奋感冲淡了些许烦躁,我打破沉默,开始对他说一些白天的琐事。雪不断的被风吹进脖颈里,冻得瑟缩着还是不想停下来。絮絮说了一路,他偶尔回应一声,心里觉得好点了。

      回家我便立马开始收拾食材,准备做饭。他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看电视。天气冷,我打算多做些热菜熟食,暖胃也好消化。
      “流川,帮我从冰箱拿过鸡蛋来!”我现在一点也不想一个人呆着。
      他来回跑了几趟,看我一点也不消停,就索性在厨房帮我搭手了,我对他咧嘴笑。
      “你最好啦~”
      “你做什么?”
      “你猜?”
      “无聊。”
      “呵呵。”
      “白痴。”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啊,我好伤心。”
      “笨蛋。”
      “哈哈,你好可爱。”
      “......”

      在无营养的对话和看似还好的气氛中,我们一起做完了几个菜,从电饭煲里盛了饭,急不可耐就坐下开吃了。
      饥饿是生理需求,我不能延长吃饭的速度,但是心理上还是念念不忘的抵触时间。
      吃饭了饭,我又缠着他收拾了,洗了碗,还一起看了场球。
      他最后都有些困了,我却十分紧张不安,进而心情很坏。

      看着无聊的电视节目,他打了个哈欠,懒懒的站起来对我说,我要走了。
      我像被突然踩到痛处,一下就慌了,心中酸涩却徒然无能为力。
      这次他一旦走了,我真的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他。而且,我想他了怎么办呢,我又失眠了怎么办呢,我没人说话没人一起玩怎么办呢。
      我突然意识到我原来比想念中更需要更依赖他,这让我既欣喜又畏惧,五味杂陈。我想伸手碰碰他,又觉得无济于事的难过。

      他站了会没有听到我的回答,蹲下来看我,怎么了。
      没有,我摇头,我很抵触。
      外面好像下大了。他远远看了一下窗外,又转眼看着我。
      嗯。
      你明天什么时候走?
      下午.....
      那我留这过一晚吧?
      嗯......啊?!
      不行?
      没有没有!!我赶紧摇头。
      笨蛋。他转身进浴室洗澡去了。
      我傻傻的坐在地毯上,希望雪下的堵塞交通,明天永远不再来。

      16 飞走了

      家里只有床和沙发能睡,他对我毫不客气,洗了澡湿着头发便倒在我床上了。
      我没法过去拖起他来,我也没法和他挤在一起。
      我也不想睡,只有抱着被子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外面簌簌的下着雪,屋子里暖气不足,有些冷,只有电视机屏幕的幽幽荧光,还有他安详均匀的呼吸。
      在这个屋子里住了近三年,我从来不知道孤独是这样的明显而让人难堪。
      何况,屋子里根本不止我一人。

      我觉得时光漫长难熬又短暂易逝,我辗转反侧,睡不着,很暴躁,想乱七八糟,不安,茫然失措。
      我的脆弱突然在这个夜晚裂开一道大口子,呼呼的往里灌满了风。

      “流川......”我不想一个人。
      “......嗯?”
      “你没睡啊!”
      “......”
      “我好冷,我和你一起睡好不好?”我急切的只要有个人说话就好。
      “......你过来吧。”
      我欢呼的叫了一声,跑过去跳上床钻进了他的被窝。早知道这么简单,我就不用在憋屈的沙发上纠结这么久了嘛。
      他背对着我,这个时候我早忘了不能靠近他的定律,只觉得他那里温暖,安稳,没有呼呼的风声。

      我贴着他后背乖乖躺好。他头发半湿,还散发着我家洗发水的味道;被子里暖暖的,形成一座坚固的堡垒,听不到孤独的风声。我所有乱七八糟的情绪,只剩下了蠢蠢欲动的兴奋。
      “你睡了么?”
      “......没。”
      “你讲个故事吧。”
      “白痴。”
      “要不我给你讲个故事?”
      “去死。”
      “我不。”
      “......”
      “我听着了。”
      “滚。”
      “那我给你讲。”我不等他回应,就自己讲起来,其实我不是逼他,我就是不想睡,不想房间静下来。
      “我给你讲我小时候的事情吧。我小时候特别喜欢有外人来我家做客,虽然我父母不怎么热情好客,但每次他们来都是我最开心的时候。他们会带很多礼物,变着法的讨我喜欢。当时特别流行一种饮料,我妈妈从不许我乱买东西,我每次都只能在超市看看就走。有一回一个客人拜托我爸爸做事,就给我带了一箱那种饮料,我高兴坏了,立马搬到自己卧室收藏起来。每天一罐,整整喝了一个月。那时我感觉每天能爱吃什么就吃什么,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了。”
      “我现在也这么想,只是越是年长,这个事情越艰难了......”

      “仙道。”
      “啊?”
      “有我在,你会的。我会帮你。”
      “呃......你怎么帮我呢?”
      “这样。”他突然转过身来,轻轻碰了一下我的嘴唇,然后目光沉着的盯着我,说,“现在我们是一起的了,我就会帮你。”
      他说的理所当然,我却傻了。
      “......你?干嘛呢?”我的心跳的要蹦出来。
      “白痴。”他又躺回去,闭上了眼。
      我看着他翘起来的睫毛,姣好的面容,而我乱七八糟,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样一个纯净美好的人竟会是我的。竟然,会是我的?!而且,我还没做好准备呢,我能不能接受另一个人,能不能承担另一个的生命,我什么都还没好呢!!
      但是他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要睡觉了!!
      “你是真的?”我拖起来他来,严肃的问。
      “真的。”他点头。
      “你想好了?”
      “我想好了。”
      “你想好什么啊!你笨啊,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你想好了,我还没想好呢!你让我怎么办!”
      他没有说话,只是有些讽刺意味的观望着我。我最受不了他这种沉默的旁观态度了!又不只是我的事情,天哪。
      “好吧好吧,你别看着我了,我承认我也喜欢你,我早就喜欢你。但是,不是这样就结束了。它代表很多很多,需要很多很多的......”
      我正找着准确的说辞解释着,他突然笑了,摸了一下我皱着的眉,“你喜欢我?”
      “干嘛啊,当然了。”我拂开他的手,我这里急的要死了他还笑。
      “睡觉吧,明天我陪你回家。”

      流川枫,一定是我这辈子的克星。

      17 剧本如是写

      我自然没有答应他陪我回家,他想事情很直接,而且行动派;于我根本不适用的。我对整个事情还有些发懵,嘴唇上还似乎留有他的温度和味道。我心里早就清楚,但心里的小人却从未允许我跨越那道线。
      我的自律总是带着强迫意味,又毫无痕迹可寻。
      而生命中参与进另一个人,对我根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十分清楚我自己。
      我身旁这个呼吸绵长,心思善良,内在坚强纯粹的小孩,我要拿你怎么办呢?

      我还是独自回了家,如我所料,父母严肃的训斥了我,并且假期禁足。我上了另一家补习班,没有篮球,没有钓鱼,没有音乐,也没有跳舞机,更加没有流川。
      但是,这些对我来说,也不很困难。我得心应手的做着这些,内心安稳,也有方向。我需要先自己强大起来,才能力量与现实对抗。

      失眠与暴躁似乎已离我十分遥远。我每天背着高三的辅习书走过铁网围起来的篮球场,很少驻足观看,里面没有我要的人。我作息规律,每晚竟然开始被妈妈硬逼着喝牛奶。圣诞在忙碌中须臾而过,新年也接着忙不迭跟过去了。
      我父亲没有问我意见给我转了东京的学校,我也没什么可反抗的。似乎那点突然窜出来的血性也随着暴躁消失掉了。
      我偷偷给流川打了电话,告诉了我这边的情况。之后又开始埋头做习题集。

      我想做一个保存天真的人,心思善良,内心坚强,十六七岁遇到自己的初恋情人,和他谈一场名叫永远的恋爱。
      年少就开始建立起的信任和感情,像是镜子里的另一个自我,没有抵触,没有窥探,没有怀疑,也没有控制。

      我想这些,也正如剧本所写。

      END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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