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窃城》子珮

11、第十一章 易主

　　过了六个时辰，又到了漆黑的夜晚。

　　蓝怀佳肆无忌惮地穿行在内城的回廊中，没有半个暗卫或者侍卫上前来阻挠——云城的动乱比蓝怀佳预测中来的要早；稍微担任了官职的人几乎都出去了。整个内城都笼罩在一片阴霾的气氛之中。

　　城外的八方驻兵已经得知代城主遇刺身亡，屯兵在各方城门出，气势汹汹——某些确实是为了寻求真相，可是这八方涌动的兵力之中，有多少人愿意臣服在一直被视为傀儡的少城主的统领下？许多座拥兵权的将领也不过是借此混乱，意图“一步登天”……

　　守住内城大门的十数个侍卫被蓝怀佳用剩下的半包□□放倒在地。而前面的一半全部用在了守住地牢的两个壮汉身上。愿他们好梦。

　　这东西本来是用在云慕风身上的，谁知他却是一个正人君子。这么说起来，还好把这药省下来了。

　　牵过了旁边马厩里的一匹黑马，蓝怀佳翻身而上。
　　骏马在夜色尚深的大街上踏尘飞奔。她才发觉云城之大。师姐这是在坑她吧，最靠近内城的东城城门离内城也需两个时辰。

　　等她骑着精疲力竭的黑马赶到东城城门之时，背后还挂着繁星，可东方已经见白。

　　城墙上烽火燃起。城门外面是一片混乱。城外的驻兵在大喊着“云城不易主”，试图攻破城门。从城内抵住城门的是从南城门和北城门调来的驻兵。他们已经宣誓追随新城主。

　　怪不得没有人来得及理会她这个“死囚”。云城已经大乱。

　　她忘了自己是带着怎样的勇气才能闯进那一片战海。各方的驻兵在城门处交战，乱箭从城墙上飞来，烟火的味道混杂着血腥，凝聚在扬起的尘土之中。

　　她在马背上回眸。她看见城墙上立着一个男子，一身王者的气势。那个人是云慕风。
　　是因为他穿上了战甲吗？总觉得他和内城里面的那个软弱的人有些不同。
　　是因为晨光照在他眼中吗？总觉得他的视线落在了她身上。

　　虽然如今是这样的不辞而别，总觉得，以后还是会再遇见他……

　　突破了战区，蓝怀佳远远地看到心急如焚的蓝锦心单人匹马守候在荒草之上。

　　“你个家伙！快告诉我你到底干了什么？”她在这里呆呆地多等了这个师妹一天，不断地看着云城的兵力向这边集中，她才意识到蓝怀佳该是又捅了什么大篓子。只是她没有想到事情并非是窃盗被捕这么小——知道云振霆遇刺身亡的时候，她吓了一大跳。

　　蓝锦心正要上去揪着她的耳朵问她干了什么好事，却又被吓了另外一大跳。
　　“你后背上插着三支箭啊！你知不知道啊！蓝怀佳！”

　　“啊？是吗？这么说起来我的确是听到‘咻咻咻’三声……”蓝怀佳想要扭头去看，却突然眼前一黑。

　　“喂！你别晕啊……”蓝锦心奔跑过来想要把她接住。

　　蓝怀佳已经从马背摔到了地上。
　　她嘀咕了一句：“又不是我能控制的……”彻底跌入了一片黑暗中。

　　*

　　新城历十六年，云城易主。
　　十万驻兵跪在城门外随着将领除甲奉剑，以示臣服。新的锦旗立在城楼之上，号角声响彻了云城上空。
　　少城主云慕风终于登上了云城城主的位置。

　　云城的四座城门都染上了战火刀尖的痕迹。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前几天还在两方队伍中你死我活，如今却被编入新的驻兵队伍中，一同修辑被他们破坏的城门和城墙。

　　云城周围的动乱看似已经平定，可暗涌已经埋藏在云城的每一寸土地下——许多不怀好意的人在叫嚷着要追究前代城主的死。

　　那些内臣不敢明白指出看上去弱不禁风的云慕风怀着阴谋，却不知自己的阴险猜测恰好就是隐藏极深的真相……

　　*

　　云慕风立在空空的牢房中，手背敲在木栅栏上。他三天未眠，身上还沾着硝烟的味道。

　　青铜门大开着。
　　钥匙被随意地扔在走廊上，像是对云城上下的守卫发出嘲笑。

　　“主子，少城主夫人是在糖莲藕上串上这些细线，抛入了门边的钥匙环中。接着，在细线的另一端缠上了牢房里捉来的一只老鼠，老鼠就会去咬食那扔出去的糖莲藕……慢慢地往回收绳，让老鼠带回了细线的另一端。这样子就把细线穿过了钥匙环。而这种细线该是特制的，坚韧得能吊起两个人的重量。使劲一拉，挂着钥匙串的铁钩就断了。”

　　云婳儿用蓝怀佳扔在地牢中的金丝线演示着。“婳儿尝试了二十遍，才能成功……可是从方才牢房地上的碎屑来看，少城主夫人是一下子就掷入了那二十步外的钥匙环中。”
　　她握紧细线用尽力气一扯，把钥匙串拖到了脚边，捧在手中向云慕风颔首垂眉：“是小婳儿办事不力，让囚徒逃走了。请主子治罪。”

　　“这事不怪你。这么说起来，那糖莲藕还是我吩咐你送来的呢。”他从盘中抓起一把糖莲藕，握在手中。却在下一瞬间把手中的蜜饯捏成了碎屑：“真想不到。”
　　他低下头，跨出了牢房的门。原本无神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锐利：“向众城下通缉令……要活捉。”

　　“是的。”云婳儿微微俯了俯身，准备离去。

　　“慢着。”一个黑影从地牢深处走出来。“主子，我有话说。”她移到烛光能及的地方。那是一张与云婳儿一模一样的脸。

　　或者说，云婳儿从来就是两个人。

　　“婳儿，你说呢？”云慕风在地牢中间的椅子坐下，抬眼看着眼前长得一个模样的两人。

　　“主子，我觉得需趁机把城玺被盗之事和云振霆的死都加在那人的身上，定下罪名，公告天下。如此便能让云城的人一致对外，更加坚定地追随少城主……”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那个‘活捉’是多余的。”他的目光扫在她身上，像是在征询，更像是已经看穿了她的心思。

　　两个云婳儿都没有说话。妹妹瞥了姐姐一眼，责怪她在主子面前乱出主意。

　　“嗯。”云慕风慵懒地斜靠在椅上，指尖无意地顺着衣袖上的划痕滑过。那是在城外战场上被流箭划破的。“婳儿说的是有理。这样的混乱，我也累了。让所有的驻兵去追杀一个人，倒是一个快刀斩乱麻的办法——他们为表那虚无的‘忠心’，不能不停止攻城，先转向去把轼城主、窃城玺的逆贼正法……这样子，我们就有了更多的时间稳定云城……”

　　他抬头望向地牢的天窗。那不足一双手掌大小的地方虽是不能让人看见外面的风景，却透进了地牢里唯一的光。

　　那光落在他微微垂下的睫毛上。他闭上了潋滟双目。

　　“也好。这本是我们原来的计划吧……”他站起身，走向地牢的出口。“婳儿，去准备文书吧……云城的追杀令。”

　　以为她会是一个意外收获，如今只能把她当作弃棋，作为诱饵。

　　之前，他忙于趁着烽火弥漫把云城的权利揽进囊中。如今她已经逃了三天了。

　　那天他在城墙上。在铁骑乱箭之中，穿过烽火的黑烟，那个身影让他心上一紧。“她怎会在此处？！”
　　她轻松地回眸一笑，像是一尾从他指缝间溜走的小鱼。

　　还好让她逃走了，却也不甘心让她逃走。

　　可是追杀令已经发遍了云城内外。云慕风知道，他与这个闯进来的“娘子”注定要纠缠下去。

　　“这也好。”他轻语，趴在掠云阁的窗前闭目养神。想起这些天与她在一起的日子，他侧过头瞥见了茶桌上摆着的蜜饯，嘴角微微翘起。

　　“听不见那家伙吃东西的声音，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