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Chapter 27 ...
-
我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雨水打在身上竟奇异地感觉畅快。我抱紧胳膊疯了一样逃回公寓，浑身被雨水淋湿如落汤鸡，水珠滴答滴答在地板上汇集成一小滩。
杰瑞警官已经离开，威尔坐在沙发上眼神冰凉地打量我，随后他站起身怒气冲冲地回到卧室，“碰”地将房门关上。
我弯弯嘴角，摇摇晃晃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夜晚又做了一个梦，凌乱的、痛苦的，全是和金有关的梦。以至于第二天从恐惧中惊醒，竟发现自己已经满脸泪水。我摸摸自己的脸颊，分不清这是第几次流下的眼泪。如果机械人不会流泪，不会痛苦，那我倒真希望自己就此变成一堆冰冷的机体，也不想是现在这样只有一半机械身体，却要承受全部属于人类的痛苦。
这段时间我和威尔基本闹翻，他很少再招惹我，我也懒得去理会他。早餐桌上他埋头进食，我埋头看报；餐后，他出门，我刷碗；一整天他在外琢磨扳倒金，我到医院照顾奥娜。时间一分一秒地熬着煮着，然后逐渐变得浓稠变得混浊。我隐约能从威尔的态度中知道点什么，但我再也没有那份精力去了解去感受，光一个金莱特就已经让我精疲力竭，无暇顾及其他了。
在奥娜入住的医院东面不到一百米处有座小教堂，最近我总会在从医院回公寓的这段时间里去一趟那里，不为别的，教堂里的寂静，耶稣眼下的祥和，让我在透不过气的生活里能找到一点安宁。
我渐渐喜欢上祷告，喜欢上这中内心充满虔诚的感觉，有时候一跪便是数个小时。抬眼是教堂的空旷，是十字架的光辉，是神甫的祷告；垂眸，便是一心池不生不灭的清寂。心里什么也不想却奇异地觉得安宁。
神甫说：“我在你眼里看不到罪恶，可你祈祷的时间很久。”
我想了想，说：“我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一些人事等待我去消磨，去面对。我很疲惫，而在上帝面前我可以暂时不去思考它们。”
神甫只笑说：“孩子，上帝拯救世人，不是为让人逃避，而是勇敢去面对。”
我摇摇头：“我从出生到现在一直勇敢地追求、面对，可现在也轻微地感觉到累了，不想动了。”
神甫说：“你需要休息，孩子。上帝会与你同在。”
上帝与我同在？上帝拯救人类，也能同样拯救我这个半机械人吗？
和神甫道过别，走出教堂庄严的大门。路边的野玫瑰开了，在细雨里沾染了点点水珠，绽放得凄美，空气里飘散着淡淡花香。我稍稍停下脚步，抬头看一眼天空。万里阴沉的天空，漫天灰蒙的微雨，就连上帝也在落泪。
这几天我一刻不离地在医院守着奥娜，她的身体愈见好转，精神也比之前安稳很多。头上的绷带摘除了，温婉可爱的小脸上却能清晰地看见一块块狰狞的烧伤。我很愧疚，双手在她愈合的伤痕上轻轻的抚摸，仿佛那些伤已经烧进我心里，灼热的疼痛。
奥娜拉下我的手，攥在她小巧的手里，说话的语气却很无畏：“乱摸什么呀，不过就几个疤，至于你露出这种表情吗？”她夸张地搓搓自己的手臂，“眼神还这么恶心。”
我笑着揉揉她的头：“我是担心你。”
“得了吧，再过几天我都能出院了。”说完，奥娜瞥我一眼，又不满地说，“你这几天下午没直接回威尔那里吗？我好几次打电话过去，都说你还没回去。”
我在她眼中看到了担忧，我知道她是在害怕什么，于是露出一个让她放心的微笑：“我没去找他。我在医院门口发现了一个教堂，这几天都会去趟那里。”
“教堂？看不出来你居然信教。”
我垂下眼睛：“以前因为一些原因本来决定不信的，后来发现上帝能让人安稳。”
奥娜撇撇嘴：“安稳？我只觉得那里全是一堆枯燥的老头子。”
我失笑：“那是你还年轻。”
“你就老吗？”奥娜直直地看着我。
我愣住，有些慌。的确，从睁开眼到现在，我也不过活了只有1年半左右的时光而已，可是，这种由心底而生的苍老感又是怎么回事？
奥娜说：“承认吧，你就是斐尔利，活了几十年还这么年轻的老妖怪。”
我皱起眉毛：“说了多少次，我不是他。奥娜，再这么说我要生气了。”
“固执！”奥娜努努嘴，对我做个鬼脸，“固执的老头子！”
我冷着脸：“随你怎么说。”
这时候房门被推开，威尔走进来。我垂下头，专心搅拌碗里的汤。
奥娜没注意到我们之间的不愉快，对威尔讽刺道：“天上是下金币了吗？真稀奇，威尔先生居然会来医院看我。”
“真要脸，谁来看你了？”威尔仰仰头，嚣张地说，“我是来捕猎的。”
奥娜像被抢了食物的狮子一样，扑到我身上紧紧箍住我的脖子，对威尔龇牙咧嘴：“你才不要脸，他是我父亲，你要敢动他一根毛，我立马就切掉你那根下流的东西！”
“啧。”威尔撇嘴，抱着胳膊不屑道,“只有你才这么色欲，满脑子恋父情节，我可是光明正大地追求。”
“滚吧，死同性恋！我就恋父了怎么样？有本事你也恋一个父给我看看？还光明正大呢，谁知道你脑子里是怎么意淫我父亲的！”
威尔打头一遭脸红，偷偷看我一眼，对奥娜吼说：“你少血口喷人！”
“就喷你了怎样？看你那红屁股，心虚了吧！”
“你！”
我无语，夹在在他们两个之间简直哭笑不得。从某方面来说，奥娜的性格和威尔有几分相似，可惜威尔是个男人，要讲究点绅士风度，自然斗不过口无遮拦的奥娜。我无奈地开口制止住他们：“好了，你们两个。”然后抬头问威尔，“你找我？”
威尔一愣，慌张地把头别到一边，脸上红红的：“杰瑞警官在下面等你。”
我怔了怔，隐约知道是什么事情。这么急地跑到医院来找我，大概……和金有关？
我点点头，站起身。
奥娜猛地抓住我的衣袖问：“去哪里？”
我说：“杰瑞警官在下面等我，估计是要和我商量事情。”
“我不能听吗？”
我戳戳她的脑门：“小孩子，大人的事情别管那么多。你给我待在这里休息。”
“小、小孩子？！”奥娜又羞又恼，吼说，“谁是小孩子了？！”
“不是吗？”我又戳戳她的脑门，“你的思维很灵敏，可惜缺乏战略高度，以后别再这么锋芒毕露了。”
“你才缺乏战略高度呢。”奥娜憋了半天，才泄气地说，“那你去吧。不过你要答应我，不可以去见金莱特哦。他身上有诱惑因子，而你对他毫无抗力。”
我笑一笑，有些苦涩：“知道了，你放心。”
出了房门，本来还一直和我冷战的威尔竟然用手肘戳戳我，小心翼翼地问：“喂，还在生气？”
我只摇摇头，走进电梯：“我没有生气。”
威尔也跟了进来，摁下一楼的按钮，对我说：“我那天有些生气，因为见你还这么想着他，所以说话态度有些不好，你别生气了哦？”
我苦笑：“我真的没生气。”
“说谎。”威尔撇撇嘴巴，“那你干嘛这么久都不和我说话？可憋死我了。”
“是你不理我吧？”我顿一下，不想和他谈这么没营养的话题，就转移话题，“杰瑞警官找我有什么事情？”
“大概就是让你协助他呗。因为我们的关系他得罪了金莱特，日子不好过了，大概也想早点弄垮他吧。”威尔双手放在后脑勺上，说，“本来还指望靠政府的。金莱特强行地要做克隆，已经引起了政府那边的不满。可不知道为什么，本来他还一幅誓死进行克隆试验的样子，这几天不知道怎么了，居然一点消息也没有，好像又不进行克隆了？”
“……”我只沉默。
电椅到达一楼，一眼就能看见坐在长椅上身着便服的杰瑞警官。我上前露出礼貌的微笑同他握手：“您好，杰瑞警官。”
“你好。”杰瑞站起身，看看威尔又看看我，“014，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点点头：“请说。”
杰瑞顿了顿，“帮我指证金莱特的罪行，我们马上就要对金莱特实行逮捕，你会成为有力的证据。”
我一愣：“逮捕？”
“恩。”杰瑞说，“我们已经接到了上级的逮捕命令。枪打出头鸟，金莱特只是国家的科技研究专家，可是他拥有的权利太大，即使没有这次的克隆事件，上面还是对他起了提防之心，只是苦于没有契机。现在，威尔手里有那段金莱特指示机械人虐杀安迪的视频以及你的证词，他已经是自掘坟墓了。”
我咬咬牙：“如果逮捕了，会不会被判处死刑？”
杰瑞想了想，道：“应该是不会的。”
“什么叫应该？！请给我一个准确的答案！”我抬头，“我说过，帮助你们的前提是不能伤害到他！”
威尔没说话，只是烦躁地掏出一根烟点燃。
杰瑞叹口气：“那我保证吧。”他说，“虽然旧金山的法律里有死刑，可几乎是不使用的。金莱特虽然身有命案，但他好歹对国家做出了巨大贡献，是本世纪无可比拟的科学家。相信法律会公正对待的。”
我咬住嘴唇沉默，心里乱哄哄的。
杰瑞说：“014，想想那些惨死的人，想想奥娜脸上的伤疤。你应该拯救他，而不是看他继续堕落。”
“逮捕……在什么时候？”
“明天。你和威尔是证人，得跟我们一起去。”
我深呼吸，艰难地点点头。
从依赖到灰心到憎恨到离开，由爱生恨，爱得越深恨得越深，纵使我对那人有千万的恨意，可我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与他对立，指证他所有的罪孽。
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天黑了，我和威尔都没有说话，在进屋睡觉前，他拍拍我的肩膀，安抚我似的说：“别太紧张，不过就是让你动动嘴皮子，不是让你上台跳钢管。”
我笑一笑：“我没紧张。”
威尔叹口气：“算了，和你这么固执的家伙说不清楚。”说完就抬脚进了自己的卧室。
回到房间关好门，我没开灯，屋子里却很亮，窗外的月光撒下，为卧室里笼罩了一层温柔的银辉。
我走到床边坐下，抬头看窗外的天空，窗外没有星星，听说前夜如果没有星星，第二天就会下雨。明天也是阴雨天吗？我将在神的眼泪中和金对峙。我摸摸自己的手腕，那里空空的。他送我的手表我已经不带了，放在抽屉的最里层，因为清楚那块手表的主人叫斐尔利而不是014，带着它只会显得我很滑稽而已。
手机忽然在口袋里震动，在寂静的黑暗里显得格外突出。我掏出来看一眼，然后随手仍到床上，手机屏幕上来电显示的号码烫伤了我的眼睛。
电话震动十来下然后转入语音留言，我抿紧嘴唇专心听那头的动静。然而电话留言里只是一阵沉默，除了熟悉的呼吸声外什么也没有。持续十多秒，电话挂断。
一整晚，手机再也没有响过，而我却呆坐在床边，傻愣愣地盯着电话看了一整晚，直到天际泛白。
我怔忪一会，又觉得好笑。
窗外又开始下雨，一点点一滴滴。今天，又会有什么样的痛苦在等待着我？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Chapter 2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