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Chapter 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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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回旅店的路上，我想了很多。从我在金的实验室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一直回忆到现在。明明最接近金的，陪在他身边的是我，可为何一直没有看透他的还是我？也许是金把自己隐藏得太深，不允许任何人看透。他可以包容地对我笑，温柔地和我说话。他可以给我所有的一切，却从不会对我说爱。威尔曾说我死心眼，那时我没有在意，现在想来，是不是我真的太过固执，一心只想着要去爱金，要陪伴金，却不去思考强求来的感情会不会让我遍体鳞伤。如今，在这份得不到回报的爱里，我也感觉到了一点点疲倦。这条路我走得太过匆忙，走累了，是不是该说放弃了？
不知不觉，我已经缓步走到了十字街中心。抬头，身侧便是在月华照耀下静静沉睡的石像。人们叫这座石像小天使，如果天使真的存在，可不可以告诉我，究竟要如何做，才能得到金的爱情？
“014。”有人在叫我。
我茫然回头，愣住。
威尔像是幻觉一样从黑暗里走出来，依旧那么玩世不恭，只是下巴的胡须却长长了，面色憔悴。我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
“怎么，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吗，可爱的小014。”威尔看看我，又抬头看看我身后的石像，“这么看，你和后面那个不伦不类的雕像倒有几分相似呢~”
我对他的笑话充耳不闻，只惊讶说：“威尔先生，你……你怎么在这里？”
威尔一手别在裤兜里，吊儿郎当地站在我面前：“当然是为了来找你，不然我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做什么？也不枉费我找了那么久，总算见到你了。”
“找我？”
威尔顿了顿，沉声说：“跟我回去，回旧金山。”
我不解：“怎么了？”
“也许说出来你也不信。”威尔俯下身，在我耳边说，“金莱特是个披着人皮的魔鬼，我要揭开他伪善的面具。”
我扑哧一声，笑着摆摆手，然后越过他往旅店的方向走去：“威尔先生，你是要给我讲儿童故事吗？一点也不好笑。”
走出大概一米，威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金莱特，他要杀我。”
我一顿，走不动了，回头看向他。
“我这几天被他派的人追杀，无法联络上你。”威尔说，“他派人杀我，杀奥娜，杀伯比，杀希菲多娅一家，甚至你的邻居安迪夫人和莫斯科的那个叫阿加塔的妓nv也是他杀的。”他说，“014，金莱特要抹杀掉所有和你有关联的人。”
“你怎么不干脆说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金杀死的？”我扯起嘴角，讥笑，“威尔先生，有的笑话能说，有的笑话不能说。笑话也是有限度的，否则我可以告你诬蔑。”
“我没那个闲心千里迢迢追到俄罗斯来和你说笑话。”威尔走上来，一把拉住我的手往旅店反方向拖，“跟我回旧金山。死人不会说话，我收集的证据虽然不充分，但足够让你看清金莱特的真面目。”
“你干嘛？！”我试图挣扎，无奈威尔抓得很紧，我摆脱不掉，被他连拖带拽地拖走，我愤怒地吼说，“威尔你不要太欺负人了！你说金要杀你？你说他杀了所有人？！威尔！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
“你小声一点！”威尔低吼一声，“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应该会相信奥娜吧？！”
我一愣，看向他的脸。
威尔说：“她现在还躺在病床上。我救下她的时候她全身都被烧伤，已经奄奄一息了，这就是你心目中那个天使一样的金派人干的！”
我瞪大眼睛，无法说一句话。
“我的飞机停在郊外，我带你去，我们现在就回旧金山。”他紧紧拽着我的手腕，拖着我无力的身体往郊外走去。
我任凭他拉着，脑子里一片混乱。隔了许久，我才压低颤抖的声音，说：“你要是敢骗我，我会杀了你。”
威尔笑得苦涩：“我不会拿我的生命开玩笑。”
我的信仰，我的爱情，在认识到金残酷如恶魔的那一面时，全部彻彻底底地崩塌。我把金看得太过完美，想像地太过圣洁，他是我心目中的天使，是神明。这种盲目崇拜的危险毒瘤越来越大，当真相出现，血淋淋挖去这颗毒瘤时，竟然是锥心刺骨的疼痛。
我一声不吭地随威尔坐直升飞机回到旧金山，一路上威尔似乎是为了让我稍微放松心情，都在尽力地逗我说话，逗我开心。只可惜我心乱如麻，根本无暇理会他。威尔可能也觉得他的那些冷笑话无法撼动我分毫，沉默一会儿，竟然对我低低地说了一声：“014，我爱上你了哦。”
“……”我脑子是茫然的，威尔的话断断续续地传进我耳里，却组成不了一句完整的话。
“喂，014，我的爱情，难道就不能让你多说一句话？”
我把脑袋抵上玻璃窗，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说，脑子里只念着一个人的名字，只想着他的脸。
再次踏上旧金山这片土地，014却不再是014。我怀着满心对金的怀疑，再也不是去俄罗斯之前，那个盲目追随金的无知机械人了。
威尔先带我去了天使咖啡屋。我站在火灾后的一堆废墟前，浑身颤抖。咖啡屋已经被烧毁得不成样子，外围用围栏围起来，工人们正在废墟里干活，打算把这一块重建。
威尔在我身旁说：“这里发生了重大的火灾，我那天被金派的人追杀，逃出来的时候路过这里，我知道这是伯比的家，本来想救他们，只可惜火势太大，只救下了昏倒在楼梯上的奥娜。”
我捏紧拳头，声音颤抖地问：“希菲多娅、伯比和布诺斯呢？”
威尔垂下头，沉默一会儿，低声说：“抱歉……”
我咬紧下唇，不忍再去看面目全非的咖啡屋。转过头问威尔：“奥娜在哪里？带我去见她。”
这是一家位于旧金山郊外的不起眼的小诊所。威尔说怕被金手下的人发现，所以不敢带奥娜去大医院就诊。走在冰冷的长廊上，威尔说：“奥娜一醒来就说要找她的父亲，我问她的父亲是谁，她说是斐尔利，她说014就是斐尔利。”
“……”我咬咬牙，问，“你怎么知道她叫奥娜？”
“014先生，你难道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有个凶悍的女人踹烂了我的车吗？就是她。”
我点点头，没再说话。在重度烧伤病房门前停下，我推门进入，威尔则一步不离地跟在我身后。
病房里很安静，窗外送来的春风将雪白的窗帘吹扶而起。一个黑发披肩的亚洲女孩坐在病床上，瘦小的身体背对着我们，安静地看着窗外的阳光。
威尔喊一声：“喂，女人，我把你要的老爸带来了。”
安静的女孩闻声，猛地转过头来。她原本有一张柔美的可爱脸孔，可是现在一大半张脸都缠了绷带，绷带上还渗着血丝。她露在绷带外的一只眼睛在看见我的时候瞪圆了，逐渐积水。
“父……014……”她似乎才回神过来，眼内有泪花，却强忍着对我讥笑，“满意吗？你看看，我的脸毁了。”
所有忍耐的情绪，在看见奥娜那张倔强又残缺的脸颊时如洪水般全部倾泄。我捏紧拳头，不知道为何心脏会为她疼痛，就仿佛自己的肉被活生生割掉一般的痛苦。我走上前，抖着手一寸寸摸上她瞬间茫然的脸颊。在回神之前，我便脱口而出了一句话：“痛吗？露西。”
话一说出口，奥娜强装的尖锐就崩塌了，她“哇”一声扑倒在我怀里，哭得就像小孩，她哭着叫我：“父亲，父亲！”
我一愣，伸手颤抖地摸摸她的头。小孩就是这样，当你骂她打她的时候，她倔强地死也不会低头，可当你在打过之后温柔地抚摸她时，她又会哭得惊天动地。我想，无论奥娜如何成长，她在斐尔利面前都一样只是个小孩吧。
在不知不觉间，我竟然和斐尔利这个人重合了，连我自己都分不清楚我究竟是谁。
过了一会儿，奥娜的哭声逐渐变小，她抽噎着抬起头，信任地看着我，眼里却有恨意，她说：“父亲，你怎么不杀了金莱特那个混蛋？！你知不知道他让人烧了希菲多娅的家！他杀了那么多人，差点连我也害死了！”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金……杀了他们？”
“是！他为了让你永远效忠他，永远臣服他，杀了所有可能带你离开的人！”
“证据呢？”我抖着声音平静地问，“我要证据。”
“证据？”奥娜猛地松手，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问我要证据？原来这么多年了，你依旧还这么盲目地相信他？！你为了他怀疑我！证据？我就是证据，可你信吗？！”
“奥娜，凡是，都要讲证据。”我捏着拳头，尽量让自己的眼神温和，不要失控。
“那你就直接去问他啊，他要是个男人就会理直气壮地告诉你所有人都是他杀的！”奥娜抓起病床上的枕头砸向我，“你不是相信他吗？你不是只爱他吗？！那你回来做什么？！你滚啊，滚回他身边！让他那沾满鲜血的手来拥抱你，来安慰你！”
枕头砸到我身上，我怔怔地后退一步。呆呆地看着威尔冲上前制止住病床上疯狂的女人并叫来医生。人群惯入，压住情绪不稳的奥娜，给她打了一针镇定剂。直到昏睡过去，奥娜依旧还在哭着呢喃：“你说过你爱我，会永远陪着我的……你说过你不会抛弃我……父亲，你怎么可以这样……父亲……”
我用手扶住额头，无发抑制地低低笑出声来。
威尔将我带出病房，站在病房门前问我：“你叫斐尔利？你是她的父亲？”他说，“可爱的014先生，难道我错过了什么？你是不是精分了？你什么时候有个这么大的女儿？”
我笑而不语，过一会儿，才眼神溃散地问他：“你说要给我看证据，就是奥娜？很抱歉先生，我不相信。”
“我知道你固执。”威尔拉起我的手，朝医院外面走，“奥娜只能证明希菲多娅她们是被金害死的；而我追到莫斯科的时候，亲耳看到金在你们住的酒店长廊里打电话，我躲在角落里偷听，他说要电话里的人去杀一个名叫‘阿加塔’的妓nv，把罪名归到她男朋友头上……不过证人只有我，口说无凭，你当然可以不相信，但是，另一个证据，我相信你无法反驳了。”
我没说话，任威尔将我带上车。
他将我带到一栋破旧的公寓下，拉着我上楼。
“我被金追杀，不能回家，更不能回实验室，所以这里就算是我的临时住所。”他打开公寓的大门，一股难闻的气味飘来，呛得我直咳嗽。公寓里很昏暗，威尔不好意思地抓抓头：“没办法，一个大男人住在这种公寓里，想不脏都不行呢~”
我沉默，只说：“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威尔将我按在沙发上坐好，拧开灯，走到电脑前，去摆弄他的投影仪，他说：“安迪夫人记得吧？还记得她家那台二货一样的第一代机械人1056吗？安迪夫人死后1056就被回收到实验室了。当时金让我们尽快把1056处理掉，可我很好奇安迪夫人的死因，平白无故的，怎么会被野兽袭击了。”
我咬咬牙：“然后呢？”
威尔“噔”一声按下投影仪的开关，我正对面那块墙壁上出现了威尔的电脑桌面。他一边破解着电脑程序，一边对我说：“我当时趁金没有发现，偷偷地把1056头脑里的芯片取走了。为了破解这块小小的芯片，我费了好大的功夫呢，不可否认的，金莱特在这方面是个天才。”
“芯片？”我问，“什么样的芯片。”
“那块芯片储存了1056的记忆数据，记录着1056失去意识之前的一段画面，也和安迪的死有关。”威尔敲打键盘的手停在一颗键上，看看我，说，“我看过这段视频了，也震惊了。014，你会好奇的，想看吗？”
我捏住拳头，点点头。
威尔敲下那颗回车键，眼前的屏幕闪烁两下，以机械人的视角，进入1056所看到的世界——
窗外的夜正深。
“1056！1056！”安迪夫人的声音从楼下传来。镜头转到房门口，就见安迪夫人穿着蕾丝睡裙出现在画面里，她说，“1056，你在我房间做什么？还不快去端杯牛奶？”然后她瞪大眼睛，看向敞开的窗口方向，“您……您……金博士？”
镜头猛地转到窗口处，只见雪色窗帘被风鼓动，隐约能见帘子后一高挑修长的身影。月华撒在他身上，他浑身都是鲜血，微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一头凌乱的金发随风舞动。
“金博士……您……您这是怎么了？”安迪后退一步。
镜头跟着那抹修长的血色身影移动，金走到安迪面前，一双眼鲜红得几乎要滴血，脸上是疯狂的微笑。他将安迪逼到角落里，俯下身体，嘴唇若有似无地擦过女人的肩膀，声音沙哑，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好香……”
安迪满面潮红，被金迷惑得不知所以，呢喃中带了丝丝qing欲：“金博士……”
金瞳孔的红色更深了，他伸出灵活的舌尖在安迪的脖子处舔噬。
“金博士……”
“好香……”金捏住安迪的后颈，灵活的舌尖后露出野兽的牙齿，“血肉的香味……”
“金博士？”安迪一愣，突然一声惨叫。只见她的脖子被金的牙齿贯穿，死死咬住，血流如注。她满眼充满恐惧，忙向镜头这边伸手，“1、1056，救我……”
镜头猛地拉近，1056冲上前，却被金一把掐住脑袋。镜头上，是金残酷的笑脸，嘴角边的血迹让人联想到恶魔。他邪魅地说：“身为机械人，却想反抗创造自己的人，你以为自己是014么？”说完，也不知道金的手指是往1056的哪个部位动一了下，下一秒，画面抖动两下，世界变红，1056体内传来一声：“进入虐杀模式。”随后镜头一直晃动，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只依稀瞧见1056的手在撕扯安迪，安迪的惨叫回彻整栋别墅。漫天都是鲜红的血液在飞舞，肉块的四撒……
我身体完全僵硬，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威尔似乎也不想再看这血腥的一幕，忙拖动进度条，将画面停在一切杀戮结束之后。
镜头平稳下来，直直地对准站在漫天血光中的金。他在一地肉块血海中微笑，两眼红得出血，他自我呢喃地说：“你们谁都别想从我身边带走他，他是我的，我一个人的……”说着，他侧过头，染满鲜血的美丽容颜对向镜头，微笑，“你干得不错。”说完，一步步走上前，毫无预兆地双手一伸，直抠进1056的大脑。镜头摇晃，“碰”一声摔在地上。1056似乎想反击，脑内想起“滴滴“的警报声，随后伸出手朝金的脑门刺去。金偏头，轻易地躲过致命一击，顺势抬脚踩断1056的手臂，下一秒一把拉开1056的胸膛，磁啦啦的电流乱串，金从它体内扯出一把电线，附带左胸膛下，维持机械人运转的芯片。
“身为机械人，你无法背叛我。”
画面闪烁，“哔——”一声关闭了。
我瘫坐在沙发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死盯着墙壁。我失神地摇头：“不……你骗我……这不是金……”
“我不是金莱特，做不出这么逼真的虚假视频。”威尔关掉电脑，抽掉投影仪，走到我面前，蹲下，抬头看着我说，“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模样，但014，现在你相信了么？他是只披着人皮的恶魔。”
我拼命摇头，天地都在眼前旋转：“你……你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
“我想让你看清他的真面目。”
我的世界崩溃了，那个人的温柔，他的亲昵，他美丽的微笑，全在这一段画面里化为了灰烬。我还记得那一天，他身中一枪，我蹲在他房间门口，如条忠实的狗一样，担心他，看守他，却不知他已经出去虐杀。那一天，我为他放了洗澡水，让他洗取满身血污，我打扫他破碎的房间，为他洗染满鲜血的衬衫，然而我却不知道，我洗掉的，何止是金的血？那上面，还遗留有安迪夫人的血液，那是金如何也补偿不了的罪孽。
“看清了又怎样？”我凄凉地笑一笑，“你要我杀了他？”
威尔苦涩地仰起嘴角：“你杀得了他吗？”
我牵起嘴角，低低地笑出声。我说：“能把这段视频用光盘拷贝一份给我吗？”
威尔古怪地看看我：“可以是可以，你要来做什么。”
我只笑着，没说话。
“你等等。”他站起身，走到电脑旁去敲打键盘。
可笑，一切都很可笑。我从睁开双眼那天起就追求的一切，原来全是假的。那个人，原来我所了解的关于他的一切，他的温柔他的善良他的美丽，全是假的。他的背后不是天堂，是地狱，他的背上舞动的是黑色的翅膀。只可笑我为什么会认为他是天使？呵呵，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不一会儿，威尔将一份包好的光盘递给我。我捏住光盘，笑得眼神溃散。
之后，威尔再说什么，我都没有听进去。我推开他，摇摇晃晃地起身，飞奔下楼。威尔有没有追过来我不知道，等我停下脚步的时候，我已经孤身一人站在旧金山最繁华的市中心了。我抬头，看着眩晕的阳光。
我曾经把我与他之间的朝朝暮幕当做一生一世，却从未想过，原来这份自以为是的爱情如此深厚，厚重得当它变了质，我几乎无法招架。
天都破了一个洞，我又能从这些破碎的虚假里捡起什么呢？
电话在口袋里震动，我麻木地拿出来，放在耳朵旁接听。
这个时候，正是俄罗斯西伯利亚平原地区的早晨。
“……”那头沉默，轻浅的呼吸如此熟悉，让我心痛如绞。等了好一会儿，金平静无波的声音传来，“你在哪里？”
我笑了笑；“旧金山。”
“……”
我从没有想过，这一刻面对金时，我能这么平静地和他说话：“你能回来吗？现在。”我说，“我在家里等你，金，我有话要问你。”说完，我便挂断电话。
笑一笑，哭一哭，可笑的爱情。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Chapter 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