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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五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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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最终停在了段沧的公司前,耸立着的高档写字楼打下一大片阴影,段沧先下了车,厉朗也下来,车又开走了。
双双这么站着,过了一阵,谁也不说话,秋天到冬天的过度,风呼呼地刮,有点冷。段沧走到门房打了个电话,一会儿一个穿西装打领带的男人提着个金属皮箱下来。
段沧接过,顿了下走到厉朗面前,厉朗缓慢地伸手接了过来。
接着转身,走出段沧的视线。
段沧看着空无一人的街口,偶尔有一两辆车驶过。
他神情闪了闪,转头对下属说:“送我去医院。”
厉朗拎着沉甸甸的皮箱,走了很久,打了辆车到一个月前放行李的酒店。
门童见他穿着身病号服不由得惊诧,问了两句,厉朗都不回答就悻悻作罢。
重新订了个房间,上电梯,刷门卡,关门。
皮箱“咚”地一声摔在地上,厉朗身体一软,跌了下去。
从这一年起,到五年后,厉朗二十四岁,段沧刚过而立。
华灯初上,该市酒吧街,一个穿着宽大涂鸦T的男人走进酒吧,他的头发过耳,软软地垂下来,走到角落的沙发旁坐下,点了杯冰啤却不喝,犹自看着手机。
隔壁是一大帮年轻人,吵吵嚷嚷地喝着酒。
苏幕安静地坐在同学中间,拿着杯酒不时喝几口。
大堆人的目标忽然转移过来,一个女生端起酒杯,笑着说:“来来来,敬我们的苏大医师。”
于是他们举起酒杯挨个说着话,苏幕点点头,一一碰了杯。
其中有一人早已喝的醉醺醺的,白净的娃娃脸上了一层红晕。
散了场,苏幕从别人手里接过已经不省人事的密密,扶他去了趟洗手间,然后抱他回了车里。
苏幕也喝了不少,虽不上头,但还是觉得有点昏,就挨在车窗上,想休息一会儿,忽然有人敲车窗,苏幕眯着眼睛抬头,是个男人,因为停车场很暗,看不大清楚长相,苏幕开了车灯,皱眉看着外面那人。
那人本来弯着腰,这下也站直了,他的缓缓吐出两个字:“苏幕。“
苏幕虽没有听见,但大致看出了嘴型,那人的眼睛被刘海遮住,感觉很熟悉,却说不上名字,于是苏幕问:“有事?”
那人笑了笑,右手撩开刘海,露出眼睛。
苏幕愣了下,放下车窗:“封子?怎么了。”
那人又叫了一次:“苏幕。”
这下苏幕听清了,极其沙哑低沉的声音。几乎是瞬间,苏幕关上了车窗。
他忽然想起来,封子刚才还在聚会上,虽然和这人长得极像,头发却是很短的寸头。
而眼前这人头发都垂下来遮住了眼睛。
苏幕马上发动了车,冲出地下停车场,后视镜里,那人似乎骂了一声,朝着苏幕竖起中指。
苏幕想了下,拿起手机拨给封子,后面的那人并没有动作,电话接通了,那头迷迷糊糊一声:“苏幕?”
苏幕说了句:“没事”就挂了。
回家把密密放在床上,换了睡衣盖上被子,刚想洗澡,门铃就响了。
猫眼里是停车场的那人。
苏幕怔了怔,开门,走出去,关门。
那人笑了笑说:“苏幕,好久不见。”
苏幕只道:“你是谁?”
那人说:“厉朗。”
厉朗?苏幕才想起来这是封子的本名,他看着那人。
那人笑嘻嘻地挂着副欠扁的嘴脸:“没想到啊,才几年就把密密搞到手了。”
苏幕不答,伸手撩起那人的刘海,那人便安静地看着他。
这张脸,和封子的很像,却不是完全一样,比起封子的要略微青涩,而且柔和,苏幕问:“你到底是谁?”
那人不再笑,声音冷而沙哑:“我说了,我是厉朗。”
苏幕嗤笑一声:“你高中毕业了么?”
那人说:“我高中上了一年,逃学,车祸,然后就没再上了。”
苏幕神情忽然严肃起来:“你说什么?”
那人说:“我回家的时候,看见已经有一个封子在我家,无处可去,就跟着段沧了。”
苏幕皱着眉,靠在墙上点了支烟:“怎么回事?”
那人说:“就这么回事。”
苏幕又问:“段沧呢?”
那人说:“死了。”
苏幕:“死了?”
那人“嗯”了一声:“五年前天然气爆炸事故,你没看么?”
苏幕在烟雾缭绕中看了那人好一会儿:“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那人说:“是真的。”
苏幕摁灭烟头,打开门走进去:“我知道了”说着便要关门。
那人伸手拦住,抬头可怜兮兮:“我没有地方去。”
苏幕愕然,俩人讨价还价一会儿无奈放那人进了门。
苏幕带他到了客房,让他进去。
然后走到电脑前,搜索一会儿,电脑上的资料显示,五年前确实有一场爆炸,死者为段沧。
到阳台上抽了会儿烟,他想了想,把客房的门反锁了,回到卧室,吃了药,叹了口气搂着密密睡了。
密密早早地去上班了,他现在是电脑公司的程序员。苏幕送他回来才打开客房的门叫那人起来。
“喂,你”
“我是厉朗”那人十分清醒地坐在床上。
“好吧,厉朗,吃早饭么?”
厉朗下床跟着苏幕走到餐桌旁,坐下,盯着餐盘上的面包发呆。
苏幕吃完了才发现,问道:“不想吃么?”
厉朗说“吃不了。”
苏幕也不在意,拿起一件黑色长款风衣准备出门,厉朗跟了出来。
厉朗问:“你一直都这么喜欢穿风衣么?”
苏幕停下来道:“够了,你不需要证明你到底是谁,我不想知道。”
厉朗皱眉看着他,苏幕无奈,回头继续走。
“你是医生?”厉朗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苏幕不理。
苏幕确实是医生,这天从医院回到家里再没有看见厉朗,也不寻找,随他去。
过了几天在医院却看到了那个身影。
苏幕想了片刻,追上去,厉朗去了胸透室。
苏幕给负责的医生说了一声,替代医生坐在仪器前。
“怎么样?”戏谑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苏幕抖了抖手上的X光片,眼神复杂地问笑得张扬的厉朗:“怎么回事?”
厉朗走过来指了指X光片:“如你所见”他笑着戳了戳自己的胸口:“心脏,裂开了。”
苏幕立刻站起来,拉着厉朗出去到自己的办公室。
到了办公室,他推开旋转椅坐下,随手拿起钢笔烦躁地在桌子上敲。
厉朗笑着等在一边。
“什么时候开始的?”苏幕问。
厉朗回答:“五年前。”
苏幕道:“有什么反应么?”
厉朗笑了笑:“你应该都感受到了吧。”
苏幕倏地站起,打了个电话给主任请假,接着带着厉朗出了医院到附近的酒吧里。
天渐黑,夜店刚开始营业,一片噪杂。
两人坐在角落的沙发上。
苏幕沉默了很久,抬起头:“你真的是厉朗?”
厉朗道:“你要我怎么证明?”
苏幕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放松了,往后一靠笑道:“头发怎么成这样了?”
厉朗看着苏幕道:“你相信了?”
苏幕道:“没有,我判断不出来。”
厉朗黯然的表情一闪而过,也靠到沙发上不说话。
苏幕招来服务生要了杯冰啤,问厉朗:“你要什么?”
厉朗抬头对服务生说:“一杯冰水。”
待服务生走了,厉朗道:“我不喝,而且你最好也不要喝。”
苏幕一顿:“这是后遗症么?”
厉朗道:“不是,只是我发展得比你快,你估计过不了多久也会这样。”
苏幕道:“是因为,那次车祸么?”
厉朗道:“你是,我不是。”他话题一转问:“密密怎么样?”
苏幕说:“他没事。”
厉朗笑了声,喃喃说了什么。
苏幕:“什么?”
厉朗道:“没事,你后来见过齐弈么?”
苏幕道;“高中的时候见过几次,现在好像已经结婚了,他,难道也是?”
厉朗看着端上来的冰水,淡淡道:“嗯,他,早就是了。”
苏幕忽然道:“你说你当年没能回来?”
厉朗简明扼要地叙述了了下当时的情况,说到段沧死于天然气爆炸那儿就终止了。
苏幕由开始的愕然转变为同情,而后又恢复平静。
厉朗看他一眼,笑道:“怎么不安慰我?”
苏幕轻轻笑了笑,抿了口冰啤。
厉朗忽然问:“难受么?”
“嗯?”
“喝完之后,不难受么?”
苏幕道:“有一点。”
厉朗把他的酒杯拿过来:“别喝,后来更难受。”
苏幕笑道:“你是恐吓我么?”
厉朗抬手灌了半杯,挑衅地看着苏幕:“这才是恐吓。”
两人又聊了聊,苏幕买了单,两人走到酒吧街上。
苏幕看了低自己半头的厉朗,不由笑道:“怎么这么矮?”
厉朗道:“生长停止了。”
苏幕一愣:“长生不老?”
厉朗自嘲道:“谁知道呢!”
苏幕把厉朗带回家,密密已经睡着了。
半夜苏幕听到声音,翻身下床,客房的门开着,洗手间里是一阵压抑的咳嗽声。
苏幕推开门进去,厉朗单手扶着流理台剧烈地呕吐,却是一地鲜血,厉朗的脸已然变得苍白,他用水扑了扑脸,靠在墙上,有气无力地笑着:“大医生,麻烦给输点血。”
凌晨两点,病房里
苏幕问靠坐在病床上闭目养神的厉朗:“这就是后果?”
厉朗虚虚地打了个手势:“这是,最终的结果。”
“停止生长,器官停止运作?”
厉朗“嗯”了一声,补充道:“血液不能再生。”
苏幕皱眉想了一会儿:“不对,那呼吸系统呢?”
厉朗崩溃:“大医生,你是学傻了么?”
他拿起苏幕的手捂住自己的嘴和鼻。
三分钟分钟之后,苏幕看着脸不红气不喘的厉朗,倏地起身,快速走了出去。
病房里传来烟味儿,门外是护士呵斥的声音:“先生,医院禁止吸烟!”
厉朗眼皮动了动,微叹一口气躺下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