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人未老，朱门已欹斜》喾迟

3、青梅竹马·远方

　　青梅竹马
　　槐树下一少年身着翩然白衣，不染纤尘，在午后暖暖的阳光下，显得恬静而美好。他的目光凝聚在手中的书上，对于一旁嬉戏玩闹的同龄人完全不予理会。“晟霈哥哥。”一个甜甜的声音从一旁响起，女孩穿着小小的旗袍，她的脸色惨白，却不能掩盖她眉目间的那抹清秀。少年从书中抬起头来笑了，那笑容在春日溶溶的日光中愈发朦胧，好似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温暖。“唯深，你喝完药了？”
　　自幼体弱多病的顾唯深是顾家老爷的小女儿。每月十五日顾老爷家都会有许多当地有财有势的人带着他们家的孩子来拜访。其实，他们的目的是为了笼络人情，顺便让自己的儿女相互间认识认识，说不定哪天俩家一高兴就定了个娃娃亲，这样就等于是在生意上有了同一立场的人。
　　他们是彼此唯一的朋友。他不屑和那群每天只知道疯玩的小屁孩一起玩，每当集会时他总是默默地坐在一旁看书。而她，因为体弱多病，娘总是叮嘱她说，不许和他们一起玩，要安静地呆在房间里。也不知从哪一次开始，小小的她成了他的跟屁虫，一口一个“晟霈哥哥”叫得好不亲切，她听他在日光满溢的庭院里念着“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念着“南有乔木，不可休思。”大人们都说他们是一对金童玉女。
　　那次集会他没有看书，她问“晟霈哥哥，你的那本《诗经》呢？”“今天我们不看《诗经》了，我们去听戏。好不好？”他温柔地笑了。她秀眉微蹙，“不行，让娘知道了她会骂我的。”“没关系，我们不让她发现。”
　　人声鼎沸的梨园里他紧紧攥着她的手，台上的戏子一亮相，台下响起阵阵喝彩。“我看不见啊。”她努力踮起脚尖，却始终看不到台上绝美的表演。他蹲下了，“来，骑到我的脖子上来。”就这样他驮着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绝美”。
　　台上水袖飘，华美的唱腔似行云流水般响遍整个厅堂，她看得目瞪口呆。“好听吗，以后我也唱给你听。只唱给你一个人听。”“晟霈哥哥，我们是不是出来的时间太长了。”“对，我们是应该赶紧回去了。”
　　他们回到顾家天色已经昏暗，本想从后门偷偷溜进去，却没想到被脸色铁青的顾老爷抓了个正着。“你们干什么去了，连声招呼也不打，大人们找了你们一个下午！”顾唯深吓得声音已有些颤抖，“我们去……去看戏了。”“什么？”这次发怒的是戴家老爷，“晟霈啊，晟霈，我不是告诉过你别去那种地方吗，你怎么反倒带着唯深一起去了呢？你真是想存心气死我吧。”那次的集会不欢而散。

　　远方
　　她是他唯一的听众，为了实现那个为她唱戏的承诺，他拜了师学了艺，甚至为了唱戏他与爹闹得不可开交。
　　每个日光倾泻的午后他都模仿着各种的姿态自顾自地唱着，她自顾自地听着。一个就这样唱着，一个就这样听着，转眼间，时光轻擦，她已是一娉婷少女，而他也成了一个一袭白衣胜雪，眉如墨漆的少年。
　　只不过他的家境随着父亲的去世没落了，而他整日沉浸在对戏的狂热迷恋中根本无心打理家业。他的事情让旧时目睹过他家昌盛的人为其叹惋，身出门第却一心要成为戏子的他成了镇上人口相传的笑柄。
　　别人笑他痴狂，却只有她依然在午后阳光中静静地聆听着他日益华美的唱腔。
　　庭院深几许，杂草荒芜。偌大一个戴家府邸已成了空壳。他每天过着躲债的日子，他想尽办法要还上戴家欠的债。
　　那天的天气好得暧昧，不明的情愫悄悄地生长，如墙边的野草不经意间冒出头来，可是它们那么容易就会被连根拔起，空荡荡地只留下被翻开的土壤，犹如皮开肉绽的心。
　　“唯深，我明天就要走了。今天我是来和你道别的。”他一如既往地温柔地笑着，斜倚在那段墙漆剥落的白墙上。
　　“你要去哪里？”
　　“跟着师傅的戏班子去四处卖唱。”
　　“嗯，我等着你。”她低垂眼帘，明明知道他日再相逢也不可能是当初那般光景了。
　　“傻瓜，别等我”他顿了顿，仿佛有一股浓郁的悲愁卡在喉咙里，“也许，我不会回来了。”
　　也许，
　　我不会回来了。
　　也许，
　　我们就此天各一方。
　　也许，
　　我们注定是擦肩而过的路人。有情者不代表有缘。
　　“这里可是你的故乡啊！”她的眼里盈满了泪珠。
　　“故乡也只不过是第一个他乡。”他随即转身离去，他害怕一回头那娇美的面容会成为他终生的羁绊。
　　知道他的身影消失在小巷的深处，她的泪滴在了青石板上，泅进了那些凄清的杂草中，缓缓道出一句，“那我呢？难道我只不过是你的第一个红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