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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雀儿黄 ...

  •   除了少部分厉害的上神之外,更多的灵是以平凡的形象存在于世间。而其中的大多数,则是因为某种强烈的执念,留在世间,而不愿去投胎。

      民国末年,盛夏。
      军人踏着干净利落的步子包围了小院,梧桐花在风雨中飘零一地,不断有人从不同的地方被搜出来,拉到院子中央集中。然后是干脆的枪响,一群鸟儿受惊,振翅冲向了遥远的天边。
      “把他带走。”军官模样的人带头离开,剩下的军人将火把扔在院子中,轻轻掩上了大门,不一会儿便火光冲天,映红了一角天空。
      我欠你的一曲,自然会唱给你听,就算你灭我师门,害我姐弟,我依旧会遵守这个诺言。
      然后便是将你挫骨扬灰,一把火烧个干净。

      明曜最近几天精神不佳,食欲不振,据说是因为被伍蓝刺激到了,从而产生了:“为什么你们都是上神只有我一个傻了吧唧掉了名符显不出原型,这不公平我不是最弱的!”这种想法,所以各种不想吃饭,除非文涯君死他面前,否则心情大概不会好到哪里去。
      “出去逛逛吧……明曜,我求你了,别再咬枕头了,那玩意不能吃,你想咬东西给你块肉吃行吧。”
      明曜依旧一脸气鼓鼓地咬着枕头,时不时还叼着枕头来回撕咬,已经有好几个地方爆出了一团团的棉絮,金云想今天晚上可能要躺床板了。
      “我要去看鸟。”明曜丢下一句,金云想,他大概是想去找上次拍拍翅膀就不见了的伍蓝。
      伍蓝似乎消失得没影儿了,留下差点没命又不敢往医院送的文涯君,现在正躺在家慢慢等元神修复自己肉身,要是现在乱动的话没准儿就死定了。
      老天爷真是不公啊,明明最该死的还活着。其实金云也有点不大高兴。
      算了还是带他去看鸟吧又没什么损伤,省得枕头遭殃。

      “阿伯,这只鸟儿为什么不叫?”明曜伸出手指逗弄笼子里的黄雀,雀儿乖巧地蹭蹭他的指尖,但是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不知道啊,换了个笼子,就再也没开口叫过,换回原来的笼子就拼命折腾,”老伯摇摇蒲扇“就这样吧,不叫就不叫,没关系。”
      金云原先想带明曜去哪座山里逛逛,可是后来想,多猎奇的山啊水啊明曜应该都逛过了,算了就带他去老人家遛鸟的地方好了。
      所以就到了这里。
      “阿云,把那只鸟买下。”明曜拽他的衣角“我喜欢那个。”
      金云原先想有什么让他不咬枕头的解决方法,现在好了,就算他吃了那只鸟都好,别嚼枕头就行。
      “老伯,这只鸟儿也不叫,不如卖给我们,我这位朋友想养鸟儿。”金云笑着问。
      “鸟儿可以送你,”老伯似乎挺难开口“但是这个笼子,可是我花了……这个数儿买来的”,老伯举起三根手指头“笼子是在民国那时候打的,铁制品却到现在都没有生锈啊,很难得很难得。”
      哎呀突然有一种被人骗进圈套里的感觉呢……

      “说话。”
      鸟儿紧闭着尖嘴,任明曜怎么逗弄都一声不吭。
      “不说话怎么知道你想找什么玩意儿?”明曜似乎依旧不死心“告诉你,现在我得积攒功德,要不再找不回名符,我又得中天劫了。”
      鸟儿依旧不吭不声,一旁围观全程的金云各种无语:自己中大奖了,买了只被魂灵俯身的黄莺,然后呢?明曜一直对着黄莺说话,将他晾在一边。
      “不想说我就去自己看好了,不就是找个人吗,”明曜终于没了耐心,打开笼子就把鸟儿掏了出来。鸟儿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也不吵闹,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我在等的人,或许再也不愿见我。』

      “魏老板不愧是爱国英雄……可真是英雄啊……”
      西式的包厢里,挎着指挥刀的军官挤出一丝冷笑,而坐在桌旁,正在品着香茗,身着中山装的年轻男子却微笑着点了点头。军官好像被点了火一样,刷的一下抽出了军刀,横在年轻男子洁白的颈子前,年轻男子用茶杯轻轻地抵了抵,明晃晃的刀刃却纹丝不动,男子无奈地笑笑,便继续喝起茶来,丝毫没有慌乱,仿佛同纹丝不动的军刀较劲一般。
      “我信你,可是你做出了什么事儿?”男子又抿了一口茶水,一阵淡淡的清香从桌上的小香炉里飘出来,“我说了,我不是什么党的,你相不相信是你自已的事儿,又何必把我从戏台子上抢到这儿?地下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你就不怕别人说三道四?”
      军官用刀尖挑起男子的下巴,依旧冷淡地道“你唱白娘子唱的如泣如诉,我这边可是哭也哭不出来,那几天就你一个生人在我府上,你说我不怀疑你会怀疑谁?”
      “我说过,你爱信不信,说好听点,我是为了戏班子的老班主,你是为了你的党国,我们两个各饲其主,三天两头来这么一出算个什么。”
      军官咬了咬牙,他对男子的那一招毫无办法,只能收了军刀,重重地坐在梨花木的小圆凳上,灌下一杯茶水。
      “你啊,长相倒也文质彬彬,只是那行为太过粗鄙,”男子又斟满了一杯香茶“这茶不是这么品的,就你这种叫牛饮,上好的大红袍,都浪费了。”
      “我与你不同,”军官反驳道“天天和脂粉打交道,人都变得那什么了。我可是要上战场,翘个兰花指,唱段戏词可弄不死他们。我又不是没读过书……”
      “我知道,黄埔毕业有什么好吹的,”男子把茶杯推倒军官手里“别瞎想,政治上的事儿我不参与,做人的道理我可是一清二楚,欲速则不达,有时间和我这儿撒火,还不如赶紧想想办法。你脑子也不笨,要是别人就想你急火攻心,呢?这可不是中了圈套。”
      军官叹了口气,也学着男子一样抿了口茶水“你说的我还不知道,只不过要是再怪罪下来……”
      “喝茶喝茶,”男子打断军官的话“这里不谈世事动荡人间冷暖,我们也做不了什么中流砥柱,谈来又有什么用处。”
      “我就欣赏你这一点,”军官久违地露出了一点笑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若你真是什么官儿,这么圆滑的处世手段,绝对有一番作为。”军官顿了顿“说起作为……魏老板,您可是位名角儿,欠我那出戏,什么时候还啊?”
      “真是过奖。”男子也笑了,“黄莺可担不起。”
      又有一股烟袅袅升起,这过往的一页似乎也不大清楚了。

      可是这世间万事,又有什么能说的清楚?时局动荡,风雨飘摇,为了这样那样的理由,各式各样的人在棋盘上博弈,明天谁占上风都没人知道,更不用说半年之后。
      “幸亏你不会写字,要不他们连你手指头都剁了。”
      军官一贯的冷漠表情在阴森的地牢里显得更加压抑,墙角有个人影,似乎脚上戴了脚镣“你要是当初告诉我,我就不会死这么多弟兄,这结局也是你自作自受……谁叫你不说实话?”军官转身,退出了牢房并锁上牢门。
      角落里的人影摇摇晃晃地扶着墙站起来,来到唯一的灯光下,望着清淡的饭菜,眼泪早已控制不住落入汤水里。
      我欠你一曲……今生今世唱不来了,下辈子也会唱给你听。
      只是这一曲唱毕,我必定会将你挫骨扬灰,一把火烧个干净。

      历史上谁对谁错都说不清楚,谁赢谁输却是明明白白。
      新中国成立后,战乱时期都过得不安稳的戏班子也渐渐安定下来,四九城里就有好几个戏班子,其中一个戏班子里,有个叫杨黄莺的角儿唱腔婉转,一颦一笑间极有风情,虽说是新起的角儿,形体动作拿捏间却极其到位,惹得许多戏迷不惜路途遥遥,也要听他唱上那么一句,便心满意足。
      这又是一年新春,魏家宅子里早就搭好了戏台子。院子里新栽下的梧桐树也过了几个年头,约莫到这个春天,院子又能荫蔽在一片浓绿之下,同多年之前的往常一样。
      “魏先生,黄莺这孩子真是多谢你的教导,他现在红了……我们都不知怎么感谢好。”
      面前的班主连连道谢,眉目依旧的男子只是微笑着摆手,并请他们上坐。
      戏台上的锣鼓敲起,二胡响起,白娘子出场,一出《断桥》,听得赞声连连。男子只是再笑笑,离了座,向院门口走去。
      院外白雪皑皑,青石板上厚厚的一层积雪,还有些鞭炮剩下的红纸,更平添了一份喜庆。男子盯着脚尖许久,叹了口气便准备回去继续听戏,只不过当他抬起头来,却生生定住了。
      军官一身便服,眉眼间依旧是当年的神采飞扬。军官站在巷子末端,手里提着个泛着金属光芒的鸟笼子,笼子外头罩了毛茸茸的保温罩子,里面一只黄莺啼得正欢。
      “你不是说,你小时候,其他的孩子都编了歌谣嘲笑你吗,”军官的声音很轻,可是男子依旧听得清楚“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要是死了活了,别人不惦记,我可是惦记着呢。”
      说罢,便一如当年般断绝,转身离去,只留给男子一行脚印,一个鸟笼,以及一个背影。
      雀儿黄,雀儿黄,雀儿从小没了娘。
      雀儿蹄,雀儿唱,雀儿死了没人想。
      他从小就听着这歌谣,只是没想到,事到如今,那人还敢出现在他的面前。
      耳边混杂着各种尖叫与焦急的喊声,男子张张口想说没事儿,却想起自己早已说不出话来,眼角瞄见了雪地里点点殷红,他只得暗笑:
      这声惦记,我可是,等了一辈子啊……

      “大概就是这样,”明曜掰开鸟儿的嘴巴“看见没,这鸟没舌头,肯定是那没舌头的鬼弄的。现在这个笼子,应该就是军官送给那个唱戏的。”明曜把笼子翻过来鼓捣了一番,不知按下了什么东西,笼子的底部突然掉了下来,随之落下的,是五根金灿灿的玩意儿。
      “我说嘛,就算是铁做的都不至于这么重,这五根金条,他主人生前可是无法享受了。”
      金云听了半天还是云里雾里,可是这并不妨碍他见钱眼开:“幸好我买下了……”
      突然房门嘭的一声被推开,夏至冲进来喊有什么东西快拿出来给我长长眼,金云迅速地收起金条装无辜,在明曜手里的鸟儿,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猛地挣脱开明曜的手,拍拍翅膀停在了倒放的笼子上,然后开口唱了起来。
      西湖山水还依旧
      憔悴难对满眼秋
      山边枫叶红似染
      不堪回首忆旧游
      这字字唱腔如珠入玉盘,雨打芭蕉,根本不似一只黄雀发出来的,却更像一代名伶,摆着身段,甩着水袖,字字珠玑,句句动情。
      这几句唱罢,黄莺灵巧地从窗户的缝隙飞向天空,在众人的目送下,再也不见了。
      我说过,今生唱不出了,来世也要唱给你听;至于国仇家恨,下世若能再遇上你,再报不迟。

      “那就是说……夏至其实是那个军官的转世?”金云发问。
      “恩,所以鸟唱完就飞了,真可惜我原来还想烤了吃掉呢。”明曜解释。
      “喂这是怎么回事儿谁给我解释一下啊!”夏至炸毛。
      这晴朗的天空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轻轻唱着什么歌谣,不过这声音也渐渐淡去,消失不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雀儿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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