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雪夜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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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四九城弯弯曲曲的巷子里却看不到什么灯火辉煌的景象，只有一家两层的茶馆半开着门，雕花窗子里还闪着些微光，门口的大红灯笼换成了绣暗花的宫灯，两边檐角各挂一盏，在风里晃来晃去，带着种莫名的阴暗诡异。
帝都的夜里，不知道又有什么魑魅魍魉在墨黑色的天幕下静默的行走，不曾被人发现。
店里面开着一半的灯，比起营业时的热闹却显得有些冷清。桌椅乱七八糟，瓜子果皮几乎每张桌子上都是，现在伙计和老板坐在唯一一张还看得过眼的桌子上分纸片儿。整个大厅除了插科打诨的笑声以外却格外空旷。
“妈的你们两个混球又换牌！”金云把牌一甩，脸上飘飘扬扬的白纸条几乎挡住了他的眼睛。
“哟，老大怎么火气这么大？这几天忘了喝点儿苦丁？”姬安清的纸条儿都贴在靠下巴的地方，再说多少纸条都挡不住他祸国殃民的脸。
“放下你的脚趾头！别桌子底下换牌！又蹭到我了！”
金云一把撕下脸上的白纸条儿嘟囔着不玩了不玩了，身旁的人也放下了手里的竹纸，转过头来看着他。
金云望望旁边那人放空的眼神，盯了好一会儿都看不见他虹膜中间的瞳孔，这让他莫名地觉得奇怪，还有一种奇异的压迫感正从灰蓝的眼睛里一点一点地渗透出来，让他连继续谈笑的心情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这就是他捡回来的那个美人儿，男人。
昨天下午竹里馆关门后金云才想起来这个人，去看的时候发现那人早就醒了，美人儿见到活人后的第一句话是用有些沙哑的声音揪着金云的领子道：
“饿……”
呦，不错，还活着。
这是金云的第一个想法。
这人救过来以后迷迷糊糊的，问什么都说不知道，原先冻得有些青紫的地方都恢复了正常的肤色，洗个热水澡擦干头发再喷上安子的免洗润发乳后的效果绝对惊艳，就算穿着北京老爷们那种松垮垮的汗衫也丝毫不减风采。
只是夏至相当不满意，一直嘟囔着管老大要二十块的汗衫钱。
见问不出什么，过了几天雷子也没找上门来，伙计们也就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了，该干嘛干嘛，到时候就当多了个不用给工资的伙计。直到打烊了几个人坐在阴森森的店里分赃打牌，连续输了三盘的金云才注意到旁边有人，一直直勾勾地瞪着他。
“那个……你叫什么，想起来了吗？”总不能一直叫美人吧。
“明曜。”那个呆呆的美人儿脸上终于有些声色了，只见他微微张开唇，嘴角也带了些笑意，道：“你是阿云，我听他们说过。”
夏至转身，姬安清捂脸，梅玄儿大呼“呆萌呆萌的！”
好吧这也算是挺可爱的……可是为什么会叫得这么亲热！金云也有些想捂脸。
气氛相当愉快，只不过这么一折腾，不单单是原来就盯着他的明曜，夏至和梅玄儿也开始盯着他了，金云被视线骚扰得快死了，一掌拍到了夏至的背上，却看到夏至吓得有些脸色发白。
金云用手肘捅捅夏至，小声道：“没事儿吧？一脸媳妇见婆婆的死相。”
“老大，他好像没有眼珠子。”夏至汇报道。
金云吓得浑身一震，仔细看看明曜的眼睛，然后一巴掌拍到夏至背上：“什么叫没眼珠子？读过书不？那叫瞳孔！”
明曜好像真的没有瞳孔，金云觉得他眼神放空大概是因为他虹膜颜色偏深，瞳孔没有或者不大明显，就好象那种眼球一片白茫茫的瞎子一样。
明曜好像听到了什么，偏过头眨了眨眼睛，然后扁扁嘴一副要哭的样子。
旁边的夏至脚下一滑，打了个趔趄差点儿钻进桌子底下，金云一把把他抓上来，警告他不要丢人现眼。夏至哆哆嗦嗦地回道：“老、老大，这不真实啊……他的眼珠子……”
没错，金云当然注意到了，明曜原先一片灰蓝的虹膜中间好像开了个椭圆形的小口子，除了细长一些，是在是与正常人无异。
就在刚才的那一瞬间，他长了个瞳孔出来？
金云还来不及摆出震惊的表情，明曜就开始哭了。是那种相当委屈的抽噎，断断续续的，还有眼泪顺着脸颊相当迅速地滚落下来。
这神发展吓得金云也有些不知所措，手一抖夏至就重新滑倒桌子底下去了，这货为什么哭他可是一点灵感也没有，只好柔声柔气哄着。
这哄了半天不见效果，哭的还是哭哭啼啼，哄的却几乎急火攻心，简直想一口老血喷在桌子上。金云实在有些受不了，只好拿出哄小表妹的那种杀手锏：先扯了张纸巾擦干了泪人儿的脸，然后矮下腰轻轻揽住他肩膀，然后在耳边安慰道：“没事儿，别哭啊，在哭下去安子都快崩溃了。”
安子怒吼道：“我擦怎么又是我？”
明曜抬起朦胧的泪眼，对着金云望了又望，迷迷糊糊地开口道：“磕桌子角上了，疼……”
卧槽这种心碎了一地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这么一点儿伤尼玛比切到手指头都轻您犯得着哭得梨花带雨吗？金云一瞬间有把怀里这人扔出窗外的冲动。
“好吧……你很怕疼？”金云弯下腰来，尽量和美人儿的视线平齐。
“嗯”明曜略略按下视线望着金云，脸上还带着泪珠子“有……吃的吗？”
不行这人说话太跳跃了我脑子不好跟不上，金云这样想。
原本金云决定不再问关于明曜怎么到这儿的事儿，前几天问了，结局都是不知道，什么也想不起来，从哪儿来到哪儿去根本毫无头绪，甚至连名字也不大清楚。现在看着好像能把名字回忆起来了，那应该能想起更多东西了吧。
“你是怎么弄得一身都是雪的？你在雪地里走了很久？”金云望着正在啃丫头的储备粮的明曜发问。
“嗯，走了很久。”
“为什么会在雪地里？”
“逃跑，它在后面追我。”
“什么东西？长什么样子？”不对越问越奇幻了。
“不是东西……不好说。”
“那你怎么跑到这儿来的？”还尼玛从通风口掉下来。
“不记得了。”
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并且最后的答案依旧是熟悉的“忘了”），但金云还是拍拍掌道“好吧……这个理由我接受。姑娘们，明天再审。今天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明天我们去地安门吃东西。”
伙计们在一声令下后忙着收拾东西，尽量当那两个人透明。金云觉得再问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所以就放下了原先搭在明曜肩膀上的手。没想到明曜扑上来扯他袖子，金云没防备，两个人扯着扯着就滚到桌子底下去了，夏至看不过眼轻轻咳了两声“老大，这影响不好啊。”
金云拖着明曜的牛仔裤裤腰（明曜并没有系皮带）把他从桌子底下拉出来，连声回答道“大人说的是”，然后拽着明曜到员工休息室拿回自己的东西，顺便喊了一句“明天早上在这儿十一点集合，不去的提前两小时打电话啊！”
伙计们齐声回答“知道了，老大！”然后迅速消失在夜幕里，只剩下雪地上的几行脚印。
金云把员工休息室收拾好，在地上铺了午睡垫在贵妃榻上的被子和安子留在这里的几件衣服，垫得厚厚的，还怕硌着明曜。
“行，你今晚在这儿再委屈一晚上，明天我再找地方给你住。”金云蹲在地上拍拍地铺“今天你自己住，晚上小心点，别睡太死。万一有人闯进来你就躲起来，反正店里没什么好东西，”金云觉得自己有些婆婆妈妈，挠挠脑袋又加了一句“要是有事儿，打我家电话，会吧？”
果不其然，不会。
昨天因为第二天还要开张，所以店伙计和老板都留宿店里，明曜自然也睡在店里。有人看着金云自然放心，今晚要留他一个人就有些不大靠谱了。只是不靠谱也没有办法，金云还没傻到把一个陌生人请到家里，眼下最好的法子就是把人留店里任他自己折腾。
“睡吧。”
金云掩上门，最后看见的是明曜的眸子，闪亮得如同雪夜一碧如洗的天幕上，璀璨的星子。
金云再次想起这天的时候，他觉得有些东西像是上神的馈赠一般。
在那个雪夜天，有些东西被揭开了一角，蓬勃地向上生长着。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雪夜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