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调笑》酒熏

14、两人的别样旅途

　　日光正好的晌午，梓衿端着茶走进书房。她刚把茶盏放下，正在低头批阅文书的叶景俞忽然道：“明天不用送了。”
　　啊？
　　“明早随我出门。”
　　“去哪儿？”
　　“跟我走就是。”
　　“哦……那去多久？”
　　“大约半年。”
　　“半年！”震惊的梓衿指着书桌上的文书，“这些呢？你不在了谁处理？”
　　叶景俞平静道：“这些叶家并不止我一人做。况且，我今年的文务已经做足，接下来得亲临战场。”
　　啊……原来叶家就是这样培育继承人的。
　　“我要做什么准备吗？”
　　面对好奇询问的陆梓衿，景俞淡淡吩咐道：“我会先带你去西山的训练营。”

　　迎着清晨灿烂的朝霞，静谧的森林沐浴在一片温暖之中。
　　然而，军营的晨训已经开始。
　　避开正在对战训练的军卒们，叶景俞径直把梓衿带到一个地方。后者面对着打开仓门的一排排架子，有些茫然地问：“这是给我选武器？”
　　“对。”
　　她走过去，伸手拂过一把制式长枪。其身冰凉，锐气逼人。举目一望，各式武器防具，所见皆是寒光静然，无声地散发出凉意。
　　梓衿不由得想起自己随身的剑，品质普通。
　　原来自己的装备如此简陋……
　　这时一直跟在旁边的仓管面无表情问：“你擅长使用什么武器？有什么要求？我可以帮助你挑选。”
　　望着不远处安静站立的叶景俞，她弯唇露出笑容。

　　最后梓衿挑了一把长剑和一把备用匕首。
　　仓管问：“不需要软甲？”
　　她摇头，“父亲不准我用。”然后她高高兴兴走到叶景俞旁边，眨眨眼笑着问：“还要为我准备什么吗？”
　　谁知仓管跟到她旁边，一脸严肃地伸手：“银子呢？”
　　顿时傻眼了。

　　求救地看向叶景俞，后者平淡解释道：“想要得到什么，必须付出等价品。没有银子，拿其他东西换也成。”
　　见梓衿一副呆滞模样，他补充道：“这里的军卒都一样，不过他们用的是战绩点。”
　　……那是什么啊？
　　梓衿在身上摸了半晌，最后翻出了三两银子和五个铜板。其中二两银子还是刚发的月钱。她握着自己的长剑，讪讪笑道：“要多少银子啊？”
　　银子可怜巴巴地瑟缩在梓衿手掌上。
　　仓管缓缓摇了摇头。
　　“喂！叶公子！”她又扯了扯叶公子的衣袖，“我在为你办事，这些东西不会是我自己出钱吧？”
　　望着梓衿睁得大大的眼眸，叶景俞唇角勾起弧度，眼里的笑意清晰可见。
　　他转头对仓管道：“陈叔，划在我的份额里。”
　　“是。”
　　接着看向梓衿，平静道：“这段时间我养你。”
　　“太好了！”
　　她连忙跟上，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武器库。
　　终年守在此地的仓管望着他们，一个是自小看着长大的叶景俞，一个是他身边步伐轻快的爱笑女子。
　　他看着看着，有些出神。
　　二公子似乎变了一些。
　　不过他觉得这样很好。

　　跟在景俞身后，梓衿兴致勃勃地挥舞着新得来的武器。
　　忽然景俞停下脚步，轻声问：“他让你待在我身边？”
　　梓衿稍微愣了一下，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对，父亲的指令只是这样。我会待在这里，直到他让我回去。”
　　“待多久？”
　　“呃，不知道呢。”
　　景俞沉默了一阵，然后道：“我们先去边陲一个小镇。”

　　十余日风尘仆仆的赶路后，两人于一个黄昏到达了目的地。
　　叶景俞并没有找到当地的军营住下，而是选择了镇上唯一一家客栈。只开了一个房间，景俞睡主卧，梓衿便在隔间对面的小床上休息。
　　“早些歇息，明日要走很多地方。”
　　轻声叮嘱过梓衿后，后者乖乖地滚去睡了，而景俞一个人静静坐在桌前，像在等待什么。
　　这一夜房门开了又关，许多人悄悄地进出。于黑暗中，梓衿敏锐地睁开眼，她听着细微的谈话声，却始终没有出声。
　　父亲说，有时一定要保持沉默，指的就是这个时候吧？

　　第二日早早起床梳洗，梓衿随着叶景俞出发。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边陲小镇，却因防线地位而囤积着大量的军队。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带着梓衿将整个军营绕了一圈。
　　中间遇到许多人，他们有的只是对景俞点头，有的会轻声交谈几句，梓衿安静垂手站在一旁，像是不出声的木偶。
　　忽然叶景俞问：“是不是觉得他们的声音耳熟？”
　　咦？
　　“这是第一次见面啊。”
　　景俞定定凝视着她的眼眸，“昨夜既然醒了为何不开口？”
　　梓衿眨眨眼，笑道：“父亲说了，要学会保持沉默。”

　　又是父亲。
　　叶景俞本能地皱起眉，这下意识的动作他自己却没有注意到。
　　陆梓衿每次说话时，总是说不了几句就会提到父亲。
　　可想而知，林轻对她的影响恐怕已经深深烙印入身体了。
　　梓衿歪着头补充道：“父亲对我很好的。虽然不是亲生，但父亲只有我一个孩子，花费很多时间在我身上。”
　　“准备把你培养为林家的继承人？”
　　“父亲说，我可以自行选择是陆家还是林家。择其一，都要，甚至都不要也可以的。”
　　“有决定了吗？”
　　“嗯，父亲说，我还有许多东西需要学，不急着做决定呢。”
　　梓衿冲他笑，笑眯眯的面容在阳光下温柔一片。

　　从这一日起，属于两个人的旅途启程。两人在漫漫黄沙中，戴上笠帽，行走在一条又一条道路上。
　　曾在战场浴血，也曾在雨天站在屋檐下观落雨。
　　她望着夕阳入眠，他在一旁与军队将领平静制定血腥的作战计划。
　　她蹲在地上研究野草的种类，他在地图上猜测敌人的行军路线。
　　他亲手捕获野物，她亲手将之烤焦。
　　然而当遇上敌人时，她总是站在他旁边，手放在剑鞘上，双眼明亮，一丝不苟做好随时动手的准备。
　　以她独一无二的轻功，陪他游走在战场边缘。

　　然而有那么一个日子，是景俞任何事都不做，反而陪伴她的。
　　每逢初十时，月亮露出大半个圆，梓衿如同往常一样，静静蜷缩在床上，身体控制不住地轻微颤抖。
　　他拥她在怀，她便一动不动静静贴着他。
　　汗珠由她身上渗出，再缓慢浸入他的身体，而后者没有丝毫不耐的表情，只是牢牢地抱住她。
　　一直以来，她从来不知他的轻微洁癖。
　　到了第二日天明，梓衿便会挂上灿烂的笑容。那笑容发自内心，像是要这样持续到永恒。于是站在她身边的叶景俞，逐渐熟悉了轻轻眯起眼，然后露出一个笑容。

　　半年后，叶家二公子带着陆梓衿回到叶家。
　　所有人见到的，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叶景俞。
　　在他们眼中，叶景俞依旧喜欢静静站在远处，一身黑衣，然而叶家传承的冷硬气质消失了，那张漂亮的面容上，带着温柔笑容。

　　所有人大吃一惊。
　　在向来冷厉严苛的叶家，在陆梓衿之后，出现了第二个格格不入的人。
　　不习惯有一天会成为习惯，可有些不喜则会牢牢持续下去。
　　书房中，叶七瞪大了眼睛问：“兄长，东华门那件事就这样算了？”
　　景俞眯眼笑了笑，“没必要大动干戈。”
　　叶七皱起眉头，“兄长，就算是为了叶家的颜面，我们也不能就这样草草结束。”
　　“我说了，没必要。”
　　气得叶七立即从椅子上站起，“兄长，从前你不是这样的！”
　　景俞微怔，笑了笑。“老七，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叶七那一向闪动着崇拜目光的眼里，此刻充满了阴沉，“我心目中能继承叶家的兄长不是你现在这样！祖父一直在你和大哥、三哥之间犹豫，到底由谁来继承叶家。我看，他绝对不会选择现在的你！”

　　等叶七走后，梓衿恰好从外面走进来，端着一盘点心。
　　“厨房新做的点心，”她笑眯眯道：“听说是给叶家二公子，厨师特地做的哦！我尝了一块，很好吃的。”
　　“你喜欢？”
　　“嗯！”
　　“你吃吧，我不喜欢甜食。”
　　“咦？你明明吃什么都无所谓的啊。”
　　“突然不想吃了。”
　　望着兴高采烈吃点心的梓衿，景俞看得专心致志。忽然她扫到桌上的两只茶杯，顿时好奇问：“刚才有谁来吗？”
　　“嗯。一个孩子。”

　　回归叶家的第二夜，叶景俞独自见了叶家的现任家主——即他的祖父。会面过后，家主宣布了一条震惊整个叶家，甚至是让军队内部悄悄动荡的消息。
　　他不止指定了叶景俞的父亲——叶河图为下一任家主，并提前宣布，叶家的未来家主将由叶景俞继承。
　　对此，叶河图点头同意。
　　此事引起了轩然大波。从前悬而未决、引得叶家暗流涌动的继承者之争，如今叶景俞归来、变得不像叶家人后，却意外地有了结果。
　　最不像叶家人的叶景俞，获得了祖父和父亲的共同亲睐。
　　三日后，叶家老家主去世，叶河图顺利登上家主之位。
　　与此同时，叶景俞被明确指为下任继承人。

　　“这么说你很快就要继承叶家了？”
　　叶景俞失笑，“你在诅咒父亲快点死掉？”
　　梓衿赶紧环顾四周，“胡说，这话可不要被别人听见。”
　　他微笑，轻声道：“你来叶家，也有一年多了吧？”
　　“对呀。”
　　“过几日随我出门。”
　　“咦？有战事？”
　　不，是西边的落雁山积了很美的雪。
　　“可是不行啊。”
　　叶景俞微怔，用探究的目光看着梓衿。
　　而她一脸笑容，像是在谈论日常的饮食。“父亲让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