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阳光总在风雨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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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杨慕初几乎疯了。
可即使疯了，他也要保持着一个优秀医者的判断。
没有人帮他辅佐他，没有人给他作参考，他只有自己去完成，自己去判断，他的任何一个念头，都能决定眼前自己亲弟弟的生死。
这太残忍了。这样残忍的事情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他不是神，他杨慕初不是神，他从容而得意的微笑背后是一次次冷汗浸透了全身，他骄傲而纵横的背影下包裹的是期待光明温暖的内心，他杀伐决断毫不手软的一系列动作之中潜藏的是对于离别和生死的无限敬畏……在他百分之百优秀的光环之下，是十倍的百倍的谦和柔软，至真至诚。何以，要让他承担那么多人的生死，决定至亲之人的存亡？
他们太看好他了，过于器重他了，他没有那么强大的内心，也没有无所不能的能力，他最初想要的，不过是如同任何一个寻常人一样的现世和美，家人安康罢了。
当年，他坐上归国的火车，做了再多种或好或坏的对于未来的预测，却也猜想不到，生活为他预定了这样曲折陆离的道路。
杨慕次努力用玩笑的语气劝慰他，“我还记得当初的话，放心，没有你的允许，我是不会死的。”之后便再也撑不出一个完整的笑容；
杨慕次的呼吸开始急促，胸腔剧烈的起伏，他的眉毛渐渐因为痛苦而拧紧，却还在尽力语意清晰地表述自己的症状，“指端开始疼痛，有强烈痛感。”“全身皮肤紧绷，呼吸困难。”“全身开始无力，视线模糊。”……；
杨慕次在床上几乎躺不住，剧痛让他不由自主的翻转挣扎，他的手指皮肤已经开始变色，筋脉尽现，可怕的凸出着，可是，他的手指努力的伸展，控制住自己开始抖动的双腿，他在努力克制，竭力隐忍，可那痛苦让他的意识带动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痉挛；
杨慕次牙齿碰撞的声音在这间过分安宁的小房间里显得无比清晰，他英挺的眉早已团成一团拆解不开，他全身的皮肤已经显现出不该有的颜色，裸露出的部位血管几乎要爆裂，他却在痛苦的间歇中透出一口气来，用微弱不堪的声音告诉杨慕初，“大哥，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如果可以，通知他们，这几日不要行动。我们……此刻……没办法里应外合。”“如果……如果……这个病毒太过危险，大哥记得，一定要有人走出去。”……；
杨慕次的眼睛已经看不到东西，身体挣扎的幅度也越来越小，他紧闭的眼睛睫毛再最后的颤抖，咬紧的牙关定格成了痛苦的形状，他已经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也渐渐听不到杨慕初的呼唤，他的意识正在渐渐失去；
……
……
……
没有夏跃春，没有荣华，没有春和医院的护士。
亲手种给他病毒，亲眼看着他发作，亲自为他注射救治。
没有凭靠，没有安慰，没有犹豫的时间。
更强大的病毒，更快速的发作，更慢的好转速度。
每一秒，都像走过生死。
阿次，这样真切的走在生死之间，你每日过的就是这种日子么？
你赢了那么多次，这次，我们也一定不认输！
杨慕初颤抖着呼吸勉强吸进一口不可能新鲜的空气，在一排刚刚调好的试管中看了一下，拿出了其中一个。
取注射器,抽吸排气，左手拇指及食指固定注射部位，绷紧皮肤，右手持注射器，注射针头与皮肤成90度角，垂直迅速刺入肌层，针体2/3的进针深度，推动活塞缓慢注药，固定针栓，快速拔针，棉签按压……杨慕初熟练的完成这一系列动作，放下针管的手却在颤抖。
虚伪的叩门声响起，杨慕初直起身子，目光却从未离开过杨慕次。
房间大门被缓缓推开，山本伊藤带着两个医生模样的人如常出现在杨慕初面前。自从为杨慕次注射了病毒之后，每日的这个时候，冈坂日川都会派山本伊藤带着两位日籍医生来“探望”杨慕初，“关心”杨慕次的病情，“辅佐”杨慕初观察所述症状是否相符。
杨慕初从未正眼看过他们，只会在他们过于接近杨慕次的时候露出被惹怒了的狮子一般的神情。
山本伊藤曾经请示冈坂日川指挥官，这样的做法是否会将杨慕初逼到不可扭转的境地，彻底让之前的拉拢示好造就的亲善假象功亏一篑。
冈坂日川负着双手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他，“从未亲近，何谈决裂？我们耗费了太多时间，所剩的时间不多了。这是杨慕初的最后一次机会，也是我们的最重要的机会。他疯了也没关系，只要我们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他，不足为患。”
山本伊藤于是每天只做间断的“探望”，经常默默不说话，偶尔必要时才会自说自话两句。今日，山本伊藤依旧准时来了。
杨慕次的情况和前几天无异，日籍医生看了也依旧摇头，杨慕初的面容却一日比一日灰暗狰狞。山本伊藤只看了一眼，又观察了一下房间无异，便默默关门离开了。
杨慕初在关门声响起之后，颓然的坐到床边，像是失了所有的力气。
手腕上的表一秒一秒跳动着走过，秒针每走一步都留下轻微而欢悦的声音，那声音快的，像是在催促。而杨慕初却不能确定，几十分钟之后，这次的注射能否勉力安抚杨慕次的痛苦。
只不过下午三点，窗外的天色却已经阴沉沉的暗下来。
浓密的乌云遮蔽了明媚的阳光，用大团大团的黑暗俯视着大地。
日本华东战区指挥部的这座房间内，光线也黯淡了下来。
风，翻滚，吹打在窗上，吹打在露出一角在窗外的树枝上。
云，聚积，轻轻跻身占据天空，凝滞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抬头可以看到的天空。
雨，突至，伴随着细密的雨丝作为开场，雨点骤然变大，雨量骤然加重，雨势骤然而急。
狂风卷着暴雨在经过这间座潜藏着外人所不知的巨大痛苦的窗子前时，留下了噼里啪啦的声音，听得杨慕初心烦。
闭上眼睛的那一秒，杨慕初看到了阳光下荣升深邃的眸，他对他说，“我知道，我知道如果今天我放了你，就等于是毁了你。但我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你有你选择的权力。”
杨慕初看到了和雅淑，在相拥之后，和雅淑目光灼灼的告诉他，“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我也不在乎自己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从现在开始，我只在乎你，只在乎你这颗心。哪怕全天下的人都说我不配跟你相爱，但是只要你要我的全部我会全都给你。哪怕叫我去死，我也心甘情愿。”
杨慕初看到了荣华追在自己身后带着微笑，“你生气了？你真的生气了？！难道你大老远的从英国回来，就是给我脸色看的吗，荣初博士？”
杨慕初看到杨慕莲抓住自己的胳膊，声音颤抖的说，“八年了，我以为我们已经淡出了那帮恶魔的视线，可是没有，没有啊，他们现在又发现我们了，我害怕啊，我真的害怕啊，你还是跑吧，我不要你报仇了，只要你活着，你活着比什么都好啊……”
杨慕初听到杨慕次虚弱的躺在床上，目光中依旧无力，他还是黑着那张脸，却在沉默许久之后，第一次叫他，“大哥。”
“大哥……”那声音透着些许的期待和深深的无力，却将他的心融化。
“大哥……”
杨慕初一怔，随即猛的睁开眼睛。是，那声音不是来自回忆，是真真切切的！尽管微弱，尽管轻微，却真真切切！
杨慕初看向病床上的杨慕次，“阿次？”他的声音里有太过谨慎的颤抖，仿佛生怕惊醒了一场美梦。
病床上的杨慕次依旧闭着眼睛，鼻翼在微微翕张，“大哥，下雨了。”
杨慕初一步跨到床边，一手握住杨慕次的手，另一只手迅速检查了体征，“阿次，你醒了？你能看见了？”
杨慕次勉强牵出了一个微笑，眼睛以极慢的速度缓缓张开，虽然只有那么一条缝隙，却足以令人安慰，“还不能，不过，我听到了雨声。”
杨慕初落下泪来。他回过头看了一眼窗外，然后大力的点点头，“是的，雨声，乌云密布，天都黑了，雨很大。”
杨慕次似乎感受到了杨慕初的激动，将面容定格在了那个微笑的弧度上，“大哥放心。”
不过是这样几个字，却让杨慕次喘息了好一会儿，“大哥放心……天终会明朗起来，雨……终会停。”
“我知道，我知道。”杨慕初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该怎样平复自己太过激动的心情，他的声音颤抖中掺了哽咽，“阿次，少说话，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很难受，交给我，我会让你尽快好起来。”
杨慕次不会知道，他用他的顽强，将濒临失控的杨慕初拉了回来。
“不，”杨慕次艰难的摇了摇头，痛苦依旧寸步不离的纠缠着他，他每说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力气， “要在可控之内，尽量拖延，寻求……时机。”
杨慕初看着再次昏睡过去的杨慕次，目光中交织了兴奋、欣喜、爱怜、赞赏、钦佩、疼惜……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阳光总在风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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