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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此际黑云从何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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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华东战区指挥部实验室内。
冈坂日川站在实验台对面两步远的地方,密切注视着青木直善的一举一动。
实验台上有一排长长的试管架,试管里有着各色的液体,青木直善一一核对着试管口贴着的标签,不时地取出一两只,将它们融合到一起。
他不知道这次试验进行了多久,直到最后,看着量杯里混合的液体的时候,终于还是沉沉地叹了口气,有些颓然地把手上的东西放到实验台上,“指挥官阁下,这次实验……失败了。”
冈坂日川眼中本来就没有太多的期待,因此只是浅浅地叹了口气,走到青木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别灰心。
青木直善立正站好,声音很严肃,“报告指挥官阁下,青木认为,冰川计划的顺利施行,必须要借杨慕初一臂之力。”
冈坂日川略一蹙眉,“夏跃春呢?”
青木直善正色,“且不论夏跃春是不是最后能够决意和我们合作,恐怕以他的能力……他毕竟不是专攻细菌学方向……”
冈坂日川只沉吟了片刻,“那就是说,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杨慕初出手?”
见青木点了头,冈坂日川这才正色道,“正面战场战事并不十分顺利,上峰要求我们尽快研制出冰川好用于战场,青木君,你还有什么办法去说服杨慕初吗?”
青木直善沉声,“光是说服或者是以利益相诱,恐怕……还是比较困难。”
冈坂日川眼中精光一闪,“青木君似乎已经有主意了?”
青木直善这才笑了开来,“只要是人,就不会没有弱点,而杨慕初……一方面,他是个商人,商人都是会重利的,所以我们上次开出了那么好的条件之后他不也没有马上拒绝吗?另一方面,指挥官阁下您想,中国人最重视的……无疑是家人。”
冈坂日川若有所思道,“你是说……”
青木直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阴狠的光,“杨慕初的妻子俞晓江,在一家大学任职音乐教师。”
杨慕次有些气闷地坐在杨慕初车子的驾驶座位上,一边开车,一边却忍不住透过反光镜狠狠地瞪了坐在后排相谈甚欢的两个人一眼,没想到杨慕初说的“找夏院长吃饭”真的在刚刚他闯进院长室把夏跃春叫出去说了些什么之后,变成了吃饭……
终于,杨慕次还是忍不住打断了他们的话,“跃春……”他知道从自己大哥口中恐怕问不出什么来,于是他叫的,是坐在杨慕初另外一边的人。
夏跃春迅速地把自己的思路从刚刚和杨慕初谈话的内容里拉出来,“怎么了?”
杨慕次略一犹豫,“下午……”
却是杨慕初开口打断了他,“你还真是劳碌命啊。都告诉你安心去吃饭了,跃春不是也同意了?你还有什么顾虑的?”
夏跃春难得地附和了杨慕初一次,“对,阿次,这件事我回头再跟你解释。”
杨慕次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想了想,还是蹙了眉,“跃春。”
夏跃春自然知道他要问的是什么,他的脸色渐渐地也沉了下来,“阿次,这件事事关重大,等我调查清楚,再告诉你也不迟。”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俞晓江也温婉道,“我们暂时静观其变就好了。”
言谈间,车子已经在沪中有名的一家饭店的门前停下,夏跃春忍不住促狭道,“杨老板好大的手笔啊。”
杨慕初只淡淡一笑,“夏院长,难道咱们不应该吃顿好的庆祝一下吗?”
一直被晾在一边的杨慕次终于忍不住吼道,“你们两个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杨慕初脸上依旧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的笑意,“跃春刚才不是告诉你了,等到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就会知道了。”说着往车窗外看了一眼,“该下车了。”
杨慕次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忿忿地将车子熄了火,然后下了车拉开了杨慕初这边的车门,看着杨慕初一脸“孺子可教”的笑容,拼命忍了好久才忍住一拳挥过去的冲动。
杨慕初假装没有看到他的脸色,“走吧。”带着他们一路往饭店里走去。
时间过得很快,刚到的时候还是艳阳高照,转眼间就已经暮色西斜。
杜旅宁依旧站在窗边,保持着他军人的挺拔身姿。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在这里究竟站了多久,初时手边冒着热气的茶水已经冷透。
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戈登路恒吉里的那幢房前,没有任何人出现。
杜旅宁深深地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失望还是应该庆幸。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决定再等一会儿。
傍晚的时候,正是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归家的时候,街上渐渐地热闹了些,带着些尘世烟火的意味,忙忙碌碌,却又显得那样的朴实温暖。
他突然就想到了一句诗: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
杜旅宁并非什么文人雅士,对古典诗词更是没有过多的造诣,只是他突然间就想起了这句诗,并且就真的,嗟叹起来。
他突然在想,自己穷极一生,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是这天下么,或者说,他还能不能像前几天站在自己面前的阿次那样,笃定地说上一句,这天下,终将是属于党国的。
没错,这些年来,他看到了太多人为了党国或者说为了自己理想中的那个新世界不惜抛头颅洒热血,只是,他们是否又能确切地知道,未来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摇了摇头,试图挥去自己心中这样莫名的念头。
大约,还是不甘的吧。
他为了党国,几乎贡献了自己的一切,不论是青春还是理想,不论是这些年间的伤痕还是血汗,甚至,一些实则违背自己心意的事,他也不得不做,就比如,他是那么不愿意再去怀疑阿次,那个,自己一手带起来的孩子。
他是党国忠诚的战士,却没有得到应有的信任。
虽然,他明白,谍战场上,向来是什么事都会发生。
虽然,他也能想通,在别人眼里,自己恐怕不像他自己认为的那样忠诚。
杜旅宁突然就理解了杨慕次,那个站在自己面前带着些悲戚的神色说着“人心都是会累的”的孩子。
别说是反复的试探,像他们这样骄傲的人,哪怕只有一次,哪怕理智上能够理解甚至认同,感情上,终究还是会有那么一点点的,难以释怀。
不知不觉间,天色沉得更加厉害了。
即便街道两旁都亮起了等,街对面的一景一物却依旧渐渐看不清晰了,杜旅宁终于转过身,站立一天的双腿已经渐渐有些发僵。
他想,是时候了,这个所谓的任务,到此结束。
他想,他此刻的伤春悲秋,应该都仅仅留在此刻。
这个“此刻”一过,他依旧是那个会为党国鞠躬尽瘁的人。
不论如何,这,依旧是他的信仰。
终其一生都不会动摇的信仰。
夜,已经深了。
房间里有人在等候,那是戴老板越过自己直接委派的手下。
杜旅宁有些疲惫,眸子却依旧锐利,“向戴老板复命,今天戈登路恒吉里的那间房子,并没有任何人靠近。”
那人很快领命而去,室内重新恢复了一片冥静,杜旅宁叹了口气,沐浴更衣之后便是想要睡觉,却终究,辗转反侧,几乎一夜无眠。
而这个夜晚,同样的上海滩的夜空下,不眠的,却不止他一个。
夏跃春坐在春和医院的办公室里,一片夜色中,却没有亮起一盏灯。
门口响起了敲门声,他却似乎并不意外居然有人知道他还在院长室里并未离开。
“请进。”他听见自己的声音。
“跃春。”进来的人以极其熟稔的口吻唤他的名字。
“来的时候没有被发现吧。”夏跃春依旧没有开灯,似乎在对着幽静的空气说话一般。
“放心,难道你信不过我躲避跟踪的技术?”那人随口开了句玩笑。
“那就好。”夏跃春寻着声源的地方走过去,把手里的册子放在那人手里,“交给你了,记住,一定要在明早之前交到他手里,事关重大,拜托了。”
那人很快拿了东西离去,黑暗中,他并没有看到夏跃春凝重的脸色。
夏跃春就这样在院长室枯坐了一夜,晨光微熹的时候,有小护士端着咖啡和早餐进来,道过谢之后,夏跃春坐在桌前,一边喝着咖啡,一边顺手拿起了今天的报纸。
英式早餐配上报纸的组合,是他这些年来雷打不动的习惯。
直到早餐吃完,报纸也翻到最后一页,院长室里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夏跃春仿佛情不自禁地略一蹙眉,接起了电话……
下午的时候,杨慕次再次去找杨慕初请了假。
杨慕初有些促狭地笑道,“昨天那个假没请成你心里就这么不爽快?”
杨慕次毫不示弱地瞪他,“你自己不也是刚刚才到公司?”
杨慕初看着他,笑得和煦,“那不一样,阿次,我是老板。”
头疼地决定不和他斗嘴,“大哥,我真的有事。”
这一次杨慕初倒是很通情达理,“我说不准假了吗?去吧,晚上尽量赶回家吃饭。”
走出了杨氏集团,杨慕次伸手叫了一辆黄包车,报出了淮海路的地名,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老师点名要见他,竟让他有了比之前每一次都还要强烈的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