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一寸相思一寸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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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流光站在那里深深地看着夜风中的那个白衣公子，不顾身侧素姬诧异的神情，轻轻开口道：“当年你来求我母亲便是为了夜冥阁主这个位子么？”
“不错。”薛临淡淡一笑，但眼中满是疲惫之意，他看着殷流光，静静道，“流光，带我去见灵潇。”
“你说什么？”殷流光无法克制地后退了一步，目光有些惊恐地与素姬对视了一眼。素姬心中也是一颤，连忙扶住了殷流光，轻声道：“薛阁主，你知道流光她......”
白衣公子似乎没有料到二人的反应如此巨大，反而怔了一下，莫测的眼睛中闪过了叹息之色，缓缓打断素姬的话。
“不是为难，而是助你一臂之力，流光。”他看着殷流光姣好的容貌，心中叹气不已，“其实灵潇去之前曾写信给我，为的便是此事。”夜空下的薛临看上去流风回雪，倒和多年前那个住在藏书阁中的灵潇有几分相似。
“你说他写信......什么信！”殷流光倚在素姬的身上，神情恍惚。
薛临静静地看着殷流光，许久，才慢慢地走向殷流光，从素姬的手中接过了震惊不已地殷流光。他怜惜地看着身侧的殷流光，淡淡开口：“流光，走吧，带我去见灵潇。”
说罢，他拉着殷流光向流光殿里缓缓走去，素姬看着殷流光与薛临一步一步走进了流光殿，有泪水从眼中蜿蜒而下，惨淡地在那里笑着。
殷流光在薛临的搀扶下颤巍着打开了占星阁的门，一股寒冷之气扑面而来，薛临抵不住寒气，微微咳嗽起来。殷流光微微一震，回头惊讶地看向薛临，听那咳嗽之声便知薛临的时日并不多了。薛临似乎看清了殷流光的眼神，轻轻摆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两人静默片刻，轻轻走了进去。冰封的男子依旧美好文静，和从前一样，似乎只是静静睡去，但却是永久的长眠。
殷流光看着那个碧衣男子，脸色苍白，一直沉静不语。
薛临素日淡漠的眼里忽然有了痛惜的表情，看着碧衣男子沉睡中安详的脸，低低叹息了一声：“流光，你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吗？”
殷流光侧头看着身边的白衣公子，全身开始微微发抖，盯着薛临的双眼，开口：“说......说了什么？”
薛临有些悲凉地一笑，轻声开口，似乎在说着不关己的事情。
“流光，我知道你无法原谅灵潇，也无法原谅自己。”
“但是，你要明白，灵潇做的这一切不是真正要你愧疚一生。”
“他要的不过是在你心中能有一席之地！”
“这才是灵潇的愿望，流光，你还不明白他的心意吗？”
殷流光从薛临口中听到那样一番话，蓦地抬手捂住了脸，不禁失声痛哭。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从前那个会保护她，会为她遮风挡雨的人，那个想要宫主之位的人，那个死在自己手中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薛临极为安静地看着失声痛哭的美丽女子，眼睛里有了幽远的光芒。
七年了......还在他不经意之间竟已过去了七年了。
在他当上夜冥阁主这么久以来，他都放纵着自己的悲痛，甚至糟蹋着自己的身子。这么多年来他都一直醉深梦死，杀人无数，与此同时，他却又希望早日解脱——然而岁月时光不曾饶人，如今他早已不再年轻，但仍是孤单一人在这世上飘零。不久前他还在镜中发现了自己竟有了白发。
年少时刻骨铭心的爱情并没有因为时间的久远而渐渐淡灭，相反每当自己回想起来，依然有着无法克制的淡淡悲凉，但也多了些许的挣扎和愧疚。
似乎占星阁内寒气颇重，不愿在呆下去，白衣公子催促殷流光离去。
殷流光听薛临这么一催促，似是想起什么，轻轻停止了哭泣，低声道：“薛阁主，你当年来骊宫，恳求母亲施术将你的声音变为男子声音，难道就是为了夜冥阁么？值得让你这么做么！”
然而殷流光话音未落，便惊讶地发现薛临的脸色因为莫名的惊惧而苍白。
“流光......流光？”
薛临死死看着殷流光，双肩颤抖着。
“你为何成为这般模样。”殷流光接着又说道，“你以前根本不是这样的人啊，薛堇然！”
殷流光执着地看着薛临，她知道他有着比自己更无法原谅自己的过去，如今她已经解脱，可薛临至今也不曾解脱。他还被困在那个如噩梦一般的过往。
“流光。”薛临苍白着脸看着殷流光，声音已变得空洞而苍茫，“你知道我是武林盟主，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话音刚落，薛临再也止不住地咳嗽起来，然而他用力咳出的，都是血沫。就连占星阁中冰冷的空气中，都可闻见淡淡的血腥味。
“你没事吧？”殷流光抢身扶住他，同时也发现看似强大而厉害的夜冥阁主，实则竟如此脆弱而敏感。
薛临有些虚弱地说着，殷流光见状点头不语，只是扶着他慢慢向占星阁外走去。在出去之前，殷流光又回头看了一眼冰封的碧衣男子，依然美好文静。但她的眼角渐渐泛起晶莹的光芒。
再见了，灵潇。
而素姬自二人进殿后便一直站在殿外，等待着他们。
低低地，有些虚浮的话从这个银袍女子的唇边吐出：“流光，对不起。”
众人几乎都知道她喜欢灵潇，只可惜灵潇的眼中只有流光。所以她曾恨过殷流光，也正因如此，她才将莲月传位给殷流光的事告诉了大巫等人，只希望解心头之气。
可事情却出乎她的意料，突如其来的宫变让她明白她自己干了一件多么愚蠢的的事。但是，当她看见灵潇死在了殷流光的手中，她这才明白过来。她的那些过错，毁了她们三人。
而她，将是永生的后悔和歉意。
一切都如流光一般飞逝而去，捉不着也摸不着。
素姬站在流光殿外，静静看着红衣的韩锐快步离去，轻轻叹了一口气。骊宫也该恢复往昔的安宁了吧。只是不知辰星教主与薛临有何关系，竟然知道薛临与流光的关系从而放过骊宫。
然而她刚一转身便听见从流光殿里出来的侍女们正低声议论。
“没想到宫主竟也会看义山的诗，真是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宫主这样年轻，爱些诗词也实属正常。我听......素姬大人！”一名侍女突然看见前方穿着银袍的女子，慌忙打断了方才的谈话。
素姬只是淡淡笑道：“你们难道不怕宫主怪罪？还不快退下。”
“是。”侍女们显然害怕宫主，明明看起来比素姬还要亲切，但却比素姬大人还要冷漠许多，“宫主还在殿中等待大人，奴婢们先行告退。”
“知道了。”素姬一边说着一边提步向殿里走去，可她刚一进殿，便看见殷流光正侧卧在琉璃榻上，手中的书籍正是《玉豀生诗集》。
“流光，没想到你还真的会看这本书。”素姬微笑着走了过去，缓缓坐在殷流光的身边，从殷流光的手中接过那本诗集，轻轻翻页。
殷流光微微抬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素姬，目光迷惘，揉了揉额。
“我只是想知道‘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对于那个人是什么意思。”
素姬听后一怔，随即便明白过来——
那夜，薛临离开骊宫时，是她和殷流光去送别的。在骊宫宫门处看见了那名紫衣男子，知道那个白衣公子虽失去了最重要的那个人，但却有了一批对他忠心耿耿的下属。或许，这便是支撑他活在这世上的动力。
在薛临临走前，她再次问了他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原因。
只是薛临听后目光极为悲凉，但双眼沉寂如夜下的大海。薛临看了她俩许久，蓦地笑了来，就连病弱的脸上也有了淡淡的奇异的光。
“其实也没什么。”薛临说到这儿突然顿了顿，又接着说了下去，“不过是‘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而已，只是我无法忘记。”
说完，薛临便同那个紫衣男子离去，她和殷流光看着薛临渐渐离去，白衣飘飘，在夜空中如一道飞去的白羽鹤。
而“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也在夜风中淡淡远去。
而后来，她才知道。那寸相思，也在流光飞去中被磨灭了。
只有殷流光依然陪伴在她的身边，不离不弃。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一寸相思一寸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