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3 宫变 ...
-
逼宫!
为什么?
三年前朱志被立为太子,江山迟早是他的,为何这般性急的要逼宫?就因为朱文天活的太久?朱志已经年近四十,人活七十古来稀,他还有多少年可等。
见朱志沉不住气,四皇子朱毅终于等来机会,只要他能解皇帝之围,朱志必然倒台,下一个太子顺理成章就是他。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朱毅怎会错过。当他伺机而动,梦想成为救驾功臣时,步调却乱了。他明明打的是救驾的口号,怎么到了现场却变成刺架乱臣?
朱志确实反了,他亲眼看到朱志的人马在攻打皇宫,双方也交了手。朱毅的军队在外,皇帝的禁军在内,两面夹击朱志的人马。眼见朱志的人马死伤过半,大势已去时,朱毅的队伍里突然有人朝皇城上的禁卫军放箭,摇旗呐喊,推翻皇帝,拥护四皇子登基。与此同时,另一路人马突然冲出来包围他们,旗子上写照一个锦字。
锦衣卫,是皇帝让圣恩单独训练的一批人,与护卫不同,专门负责替皇帝清君侧。据说各个武艺高强,如今他终于见到,却没想到自己成为被处理的对象。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弹丸在其下。朱毅肯定自己被算计了,有个更高明的人在暗中栽赃他,把他和朱志一并铲除。混战之中,朱毅被暗箭射杀前想到的是六皇子朱御。朱御有兵权,他能让自己人扮成他的人混入队伍里,伺机嚷出犯上作乱的口号,陷害他。朱毅没有机会证实,被扣上弑君的罪名死在乱军中。
皇宫被一分为三。嫔妃被侍卫保护在后宫。外围是禁卫军在抵御逼宫的人马。皇帝呆在前宫,在李志的控制之下。这个形势很不合理。没有任何厮杀李志就控制了前宫,宫中的侍卫被分成两拨,一拨在后面保护妃子们,一拨在前面迎敌,唯独没人管皇帝。为什么会这样?说明有内鬼,他帮朱志调开了侍卫,孤立皇帝。
朱文天看着跟随他多年的人,他不明白,所以他问他:“朕对你不薄,他许了你什么你要帮他作这大逆不道的事?”
圣恩的武功可算打遍天下无敌手,有他在朱志不会亲身出现在朱文天面前,可他从容的站在那里,而圣恩对他的逼宫行为听之任之。
圣恩沉默不语,朱志却自嘲的对朱文天说:“父皇您真看得起儿臣,可惜儿臣没有任何东西能收买圣恩。”但凡有野心的皇子不是想拉拢圣恩,就是想除掉他。朱志也不例外,可惜圣恩对他是阳奉阴违。
背叛无疑是两种原因,一是利,二是仇。帮朱志得势就可以得到更多的权利、财富、女人,可朱志说他没有能收买圣恩的东西,也就是说圣恩不是为了这些才背叛他。那就剩另一种可能。
“你怨恨朕?”朱文天不记得他做过什么让圣恩怨恨的事。唯一一次差点要了圣恩性命的事,就是朱孝遇难,可最后他也只是让圣恩戴罪立功,当然这个功他一直没立下来,时间长了,也就不了了之。再说,那时确实是圣恩保护失利,构不成怨恨的理由。
圣恩终于开口,他尊重朱文天是个长者,但不在把他当天子看,他没躬身、下跪,站立回道:“臣与陛下没有任何恩怨,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陛下让臣的主子很不痛快。”
“主子?你是什么人派来的?”听圣恩的口吻,分明另有效忠之人,朱文天不由得回想起首次见到圣恩时的情形。
那是每三年一次的大内侍卫选拔赛,为了广纳英才,除了从已有的正规军中挑选,也会从民间招收。大内侍卫责任重大,尤其是近身侍卫,离皇帝最近,很多人都想安插自己的人到皇帝身边。朱文天晓得他们的心思,所以他不喜欢在朝中有根基的人,而从外面找来的人不知根底也有隐患。身为帝王想找一个武功高强,只忠于自己的侍卫难如登天,但不管怎么说,比武总是一件让人热血沸腾的事,他很乐意看这些年轻人的较量。
听说初赛时有几个不错的人,可念到名字上场时,朱文天很不喜欢那个叫夜狼的青年。原因很简单,就是名字里带个狼字。比武到最后,偏偏就是夜狼技压群雄。功夫是不错,但这个人的名字实在不招朱文天喜欢,听说他来自江湖,这恐怕是他的混名。
朱文天很矛盾,很纠结,远远看去夜狼也是健硕挺拔之人,索性让他上前回话,好看个真切。夜狼走近之后,朱文天更觉此人不简单。面貌神骏,步伐稳健,不慌不乱,气定神闲,向他行礼时,恭敬中不失傲骨。也许是见过大世面,也许是艺高人胆大,所以见驾不慌。既然来自江湖,有这份胆量也不奇怪。江湖人自有江湖人的胆气,敢把皇帝拉下马,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跟官府作对的人让他头痛。朱文天那时质疑过夜狼进宫的目的,直接问他。其实这种问法并不能问出什么,答案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言谈间的微妙情绪。
夜狼回道:“是家师遗命。”
“哦?你师父让你进宫做侍卫?”
“不。师父临终前叮嘱,习武之人要除暴安良,不可恃强凌弱。家师一生酷爱武学,如痴如狂,行将朽木时醒悟,懊悔自己一生只顾追求武学最高境界,却没用它做半点善举。武功再高,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为了不让自己遗憾而终,师父才在晚年收徒。一是希望毕生所学后继有人,二是希望由徒弟替他行侠仗义。师父的遗愿做徒弟的责无旁贷,只是师父临终前说的笼统。安葬师父后,草民和师弟们按照各自的理解去做。草民在江湖上行走几年,得出一个结论。”
“什么结论?”
“以江湖人的身份锄强扶弱是小善,小义,治标不治本。天下是天子的,只有明君才能真正的造福百姓。”
说到这有拍马屁的意味,但朱文天听得很顺耳,夜狼说到他心里去。那些江湖豪侠确实让百姓称快,但他们不懂得明正典刑,给朝廷造成困扰。如果所有江湖义士都能像夜狼这么明事理,也算去了朱文天一块心病。夜狼这几句话虽然让朱文天舒心,但朱文天也没被糊弄过去。朱文天先是赞许:“难得你明此理。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投身军营。即为朝廷效力,又能为自己闯出一番功名。”在宫中当侍卫的弊端就是难有大的前程。
“回陛下。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不是草民的宿愿,而且草民只有一身武艺,没有带兵之道。若是只作冲锋陷阵的人,还不如行走江湖痛快。草民志在守护能让天下安定,百姓乐业的明君,不惜性命保他周全。”
这句话把朱文天给将住,随后大笑三声,道:“好大的胆子。你这是在威胁朕吗?朕若不用你,岂不自认是昏君。”
此刻夜狼要是说:草民惶恐,无意冒犯圣颜。诸如此类的话也就算给皇帝台阶下,可夜狼偏偏铿锵有力的说:“慧眼自然识良才。”
又是一将。在场的皇子,大臣都觉得此人胆大包天,可偏偏朱文天喜欢这种人,但夜狼的名字让朱文天忌讳,于是他借着夜狼的话反将他一军。“你不是豺(才),你是狼。”
这话让众人愣住,有脑子快的,立刻反应过来。夜狼更是如此,淡定回道:“草民从师前只是一放羊娃,爹娘不识半个字,就叫草民狗子……”
周围发出低笑声,夜狼不为所动继续说:“……跟师傅入山学艺,这名字经常被师弟取笑。草民是大师兄,为了服众,师傅给草民改了名。那时正当夜间,师傅闻得狼叫声,所以给草民改名夜狼。事后师弟们还玩笑,如果那时师傅听到的是猫头鹰或蟋蟀声,不知又会怎样称呼草民。”
朱文天以为夜狼是因品行拙劣或凶残而得此名,江湖人都爱这么起混名。没想到是这么来的,可见他师傅有多随便。夜狼之前的描述也已经透露,他师傅对武学之外的事是漠不关心。朱文天相信夜狼说的是真的,因为他在回话时一只都很沉稳,有条理,往事虽是被人取笑的囧事,夜狼非但没觉难堪,还隐隐露出怀念的意味,可见学艺的时光让他感到快乐。做皇帝的就是要会看人。朱文天自认从没看错人。
不卑不亢,荣辱不惊,重情重义,顾全大局。这是朱文天对夜狼的印象,但还有一点小小的疑问:“你父母现在何处?家中可有兄弟姊妹?”
“草民不清楚。”
“这是何解?”
“草民随师傅走时,是家中独子。学艺期间不曾回过家,草民安葬师傅下山后,才知老家早在五年前因黄河决堤被洪水吞没,听说附近的几个村子无一幸免,死伤数十万人。草民家人是迁居,还是藏身洪水无从查起。此事震惊朝野,查查之下是当年修筑堤坝的官员贪污了河堤款,偷工减料导致堤坝不堪重负决口……”
这件事朱文天在清楚不过,就是八年前的事,每每想起就令他痛定思痛。朱文天脸色一沉,全场鸦雀无声。只有夜狼还在诉说:“……皇上圣明,将与此事有关的一干贪官污吏全部处斩,告慰死者在天之灵。诸如黄河泛滥之事,不是有几分过人的功夫或一腔热血就能阻止……”
“朕明白你的意思,无须再说。”
有人觉得上战场建功立业才是精忠报国;有人觉得整顿吏治杜绝贪官才能保百姓安康;也有人觉得医者才是济世救人。皇帝安危关乎社稷黎民,他认为保护好统治者,才是他的救世之道。这没错,人各有志。但这类的话朱文天听得太多,忠诚不是靠嘴上功夫,而是靠行动,所以测试的工作他还是照做。
不是什么侍卫都能让皇帝费心安排行刺做试探。这一试令朱文天有了新发现。原本他以为会上演一场激烈的搏斗,谁知人影晃动,带起一阵风后,那些大内高手假扮的刺客纷纷倒地不动。朱文天也习武,可他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这次的较量和校场的比试,夜狼展示的武功完全不是一个等级。夜狼没有杀人,而是瞬间打昏他们,并请示需要挨个检查他们的口腔。受过专业训练的刺客,行动前口内必然藏有任务失败时自杀用的毒。自杀的方法有很多,这只是最常见的一种,他虽然生擒了他们,但能不能从他们口中问出幕后主使就很难说。就算什么也问不出来,也不难推测出幕后主使者来自宫中。要让这么多刺客神不知鬼不觉潜入皇宫,并熟悉地形,没惊动外面的侍卫直接潜入里面难如登天,所以一定有内鬼。而这些人使用的兵器,衣料都与宫中人使用的一样,初步判断这些人本就是宫里的。
短短的片刻时间,夜狼又是擒贼,又是推论,让朱文天对他再次刮目相看。他来自江湖,比达官贵人家出身当护卫的子弟更富有经验。这些还不是重点,朱文天问他为何要隐藏武功。
夜狼回道:“比试只为分个输赢高低,既然三分功力就能取胜,何必用到七分伤人性命。真功夫是要留到生死相搏时。”
“生死相搏。那今日你用了多少功力?”
“五成。”
自从那一天,夜狼被朱文天赐名圣恩,除了担任侍卫统领一职,还负责训练新人。
时至今日,朱文天才圣恩除了武功高强,人也高深莫测。
圣恩回道:“没人派我来,路是我自己决定的。”
“可你刚才说……”
“臣只是说,您让臣的主子过的不爽快,但并没人指使我做这些,这些琐事都是臣自己的主意,无需让他劳神。”
琐事?弑君谋反居然是琐事?朱文天从没被人如此轻视过。说来说去,还是没说出重点,被软禁的朱文天有些急躁,阴沉了脸:“你的主子到底是……”
话未完,门外传来稳健的脚步声,由远至近,扣人心弦,引得屋中人一同瞧向紧闭的房门。
门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朱文天的眼睛。在看圣恩的态度,在那人进来时有了微妙变化,嘴角的笑意似乎在像那个人展现什么。
朱志毫不意外的低哼:“大赢家终于登场了。”
“朱旻?”朱文天难以置信的盯着走进屋的朱旻,他一直猜测圣恩的主子是六皇子朱御,他们爱好相同,平日圣恩还指点过朱御的功夫,两人交情不错,朱御又有兵权,但朱文天怕被这些误导冤枉朱御所以没说,如今见到朱旻,恩圣和朱志的言行都在证明他才是圣恩的主子。
“为什么是你?”朱文天难以理解,朱旻和恩圣毫无交集,充其量点头而过,朱旻除了王爷的身份几乎一无所有,是什么让圣恩愿意为他冒大不为?
朱旻走入堂中,一如既往的沉静。他向朱文天行了君臣之礼,而后站起,圣恩向朱旻身边挪了两步。似在昭示,他与他是同一条战线。
“你们……”朱文天指着朱旻和圣恩:“你们是何时勾结起来的?”
朱旻未语,朱志言道:“父皇还是不知道的好,免得被气死。”
“你知道?”
“对,我知道。所以五弟你更要杀我灭口才行。”朱志对朱旻极度夸张的赞许:“五弟你真是好本事,十六岁就折服了圣恩,让他为你运筹帷幄这么多年。”
十六岁?朱文天飞快回忆,朱旻十六岁时正好是圣恩进宫那年。朱文天惊讶:“你一进宫就暗地投靠了朱旻?”
圣恩:“是,也不是。陛下还记得当年臣初次与您见面时说的话吗?”
“你想说什么?”
“家师遗命是真,臣也是为了那个目的才进宫,但在参加侍卫比试前,已经在宫中呆了两个月。都说皇宫守卫森严,可我这个江湖散人却在宫中生活两月之久却无人察觉……”
这件事顿时让朱文天颜面无光。圣恩继续道:“臣不是一个等着被人挑选的人,也不是你想用就能用的人。我只服侍能让我认同的人。”
“所以,你观察了两个月,选中了朱旻。”
“是。”
“他什么地方,能让你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朱文天担心圣恩是觉得朱旻的性子好掌控,来日方便他挟天子以令诸侯。
“陛下您太不了解自己的儿子。”
朱文天是不太了解朱旻,在他眼里朱旻资质平庸,为人内向、谦卑,无主见,所以他从未单独委任过任何事,都是让他跟着朱志做事。
“臣说了,臣要完成师傅的遗命,只保护能让百姓安居的明君。”
“你认为朱旻是。”
“是。”
屁话!朱文天才不信。朱志先前的话已经透露圣恩和朱旻之间有不可告人的交易。
沉默的朱旻终于开口,他看向朱文天:“父皇,圣恩是在帮我,追究细节毫无意义。倒是三皇兄,你很奇怪。你为何要起兵谋反?就算是谋杀也比公然起兵弑君要明智。”
这个疑问在朱旻心头萦绕许久。朱志一直想拉拢圣恩,圣恩就将计就计,跟朱志做交易,他帮他登上皇位,朱志就把朱旻给他。朱文天在欣赏圣恩也不会把自己儿子赏赐给一个奴才,但朱志不一样,为的江山赔出去一个弟弟算什么。咋听之下,各取所需,没有不妥。可细推敲起来,就算有圣恩里应外合,夺取皇位,朱志也会落下师父篡位的千古骂名。朱文天身子虽然硬朗,终究年迈,再有个两三年就会因精力不济而退位。朱志已是太子,为何要做出逼宫之事?这种匹夫行为,不像平日心思缜密的朱志能干的事。
朱旻的话说到重点。朱文天也很疑惑,只是被朱旻和圣恩的事岔了过去。
朱志无所谓的笑了笑:“如你所说,事已至此何必纠结细节。”
虽然输了但不能失去气节。也许是老天报应,朱志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得了不治之症,就剩个把月的日子。这个消息被他封锁,可还是被圣恩知晓,并因此找上他。于其让旁人看笑话,占便宜,不如临死前托几个垫背的走。这是圣恩的话,确也说中朱志的性格,可朱志更清楚,这场游戏中总有一个受益者,当他知道圣恩与朱旻的关系,朱志笑了,不愧是他的兄弟,一个比一个的有手段。朱孝至死都再让朱文天念他的好,其他兄弟在有本事也比不过朱孝在朱文天心中的地位。而他的文韬武略,让朱文天引以为傲。朱炽凭照自身特殊条件和撒娇的功夫赢得朱文天的宠爱。可他们都不及朱旻,他赢得的是万里江山。
朱志一生无子,只有女儿,就算挣得皇位也后继无人。于其便宜其他嫔妃生的皇子,还不如让给自己的亲弟弟,所以朱志一反常态做出逼宫的举动,引得四皇子救驾。混战之中圣恩的人会栽赃四皇子,将他当做谋逆之一杀死。圣恩安排了神射手,埋伏在皇宫周围,专门射杀带兵救驾的皇子,群龙无首,在多的人马也溃不成军。弄权之战就是这样,树倒猢狲散。主子死了,低下的人就没必要为亡者拼命。当然,不论外面的胜负如何,都只是给朱旻做铺垫而已。朱志谋反,乱军之中只要杀死四皇子,那么朱旻不论是从排位上或是举报朱志谋反有功,都是当仁不让的下一任太子。
朱旻的皇位戳手可得,可朱志也不是白给别人做嫁衣的人,他会把江山让给朱旻,但不会让朱旻干净的、安稳的坐上皇位,所以他开出条件。
条件一,朱旻必须从幕后走出来,让朱文天看清朱旻的真面目。
圣恩清楚朱旻的心思,当他决定争位时就已经放弃手足之情,放弃皇上对他的看法,圣恩替朱旻当场答应。
条件二,不能让朱旻知道他是因为患了不治之症才将皇位拱手让他。朱志处心积虑一生却换来这种下场,他不想认任何人知道。
不管这是不是报应,都是挫志气的事,圣恩自然不会让朱旻知道。
朱志再无其他条件,圣恩问他:不保家人平安?
朱志听后,冷笑此问题的愚蠢:朱旻要做仁君,自然不会为难妇孺。若要做暴君,他此刻求了也是白求。
圣恩倒是佩服朱志看问题的透彻。交易达成,但圣恩并不完全信任朱志,如果事情不顺利,他也有后手。他训练锦衣卫时也在为朱旻训练刺客,只要局势对他们不利,他安插的刺客会替他杀掉所有皇子。这是下下策,他还是要顾忌朱旻的名声。
朱旻并不知道圣恩和朱志的约定,自然也就不明白朱志为何突然兴兵谋反。他只知道,他必须在今晚得到继位的诏书,他一旦冒出来就必须快刀斩乱麻,否则死无葬身之地。他对兄弟可以无情,但对朱文天他不想把事情做绝,所以他拿来一样东西,既然朱志不肯说原因,他也不问了,话题转向朱文天。
“这是……”朱文天看着朱旻呈上的黄布包。
朱旻言道:“您要圣恩追查的,害死孝太子的凶手。”
“什么?”
“太子出事那年,圣恩就得到这个,是儿臣让他暂时不要交给您。”
在这个时候提及朱孝,朱文天有些意外,立刻拿过打开黄布,里面是封信。信封上的字朱文天一眼就认出是朱孝的,而这封信指名写给他。朱文天为之一震,他以为是名册或直接指出凶手的证据。朱文天紧张的打开一看,开头几句话就让他震惊的无可言语。朱旻上前扶住身形摇晃的朱文天坐下,慢慢看。
朱文天怎么也没想到,朱孝会是自杀。那一船的火药是他自己安装的。朱孝信中写的清楚,他受不了宫中的压力,父皇对他的期待,兄弟们盖过他的才华,乃至将来要继承的皇位,无一不让他感到透不过气。所有的一切都超出他的能力,他对未来只有恐慌。还有皇长孙,他知道儿子的性情和他一样,一旦他死了,皇长孙就会接替他,同他一样活在众多的压力之中。他是皇子,那些兄弟都对他虎视眈眈,更不要说挡在他们面前的是皇太孙。朱文天一旦去世,那些做叔叔的怎会甘于臣服在无能晚辈手下。他不想让儿子过他那样的日子,更不想让儿子面对叔侄相残的惨剧。
有能力的得不到,没能力的却被推上去。压抑到了极致,他只能用极端的方法解决。太子自杀会让皇室蒙羞,何况谁也不会帮他这种忙,只有圣恩肯帮他保密,并协助他制造遇难事件。朱孝他害怕自己和儿子的死殃及无辜,这才留书让圣恩事后秘密交给朱文天。
“你早就知道这件事?”朱文天心痛的看向朱旻。圣恩只是一个工具,作主子的不可能不知情。
“是。”
“你怎么能……朱孝是你亲大哥,他对你最好,你怎么能亲手送他赴死!”
“大皇兄是对我好,所以我才要回报他。”
“这就是你回报他的方式,把他往死路上引。还利用这件事栽赃朱正和朱孝!”信中朱孝写的明白,他只是想制造意外让自己和儿子遇难,不想连累旁人,可将船炸沉已是伤亡惨重,遇难也变成遇害,圣恩的协助与朱孝的希望完全相反。
“儿臣了解大皇兄的感受,虽然我们地位不一样,但都活在亲人的压力下,对未来看不到任何希望,只能用死来解脱。父皇孩儿不是不会琴棋书画,不是不会舞刀弄枪,不是不会安邦定国,而是不敢。我不敢让自己会这些。在这皇宫里,只要你稍微显露锋芒,立刻就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就算是自己的亲兄弟也会将你视为威胁。”
这话明显在指朱志。朱志也一直奇怪究竟是谁害死朱孝,没想到真相会是这样。当年朱文天怀疑所有皇子是怀疑对了,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
“父皇……”朱旻又言:“儿臣今日站在这里向您说这些,并不是诉苦水,为自己减轻罪孽,只是希望您能成全儿臣。您最清楚,皇室中的男孩,从出生那一刻就注定是至亲至敌的关系,我们永远不可能像寻常百姓家,做到兄弟齐心其力断金。”
“你……难道要杀了所有兄弟?”
“儿臣不能像父皇一样为自己留下隐患,给百姓带来战火。”
朱旻一语说中朱文天的短处。朱文天当年虽然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但其他兄弟也觊觎皇位。与朱孝不同的是朱文天有能力镇压住他们的野心,他念及手足之情,将他们外放。不了他们不知感恩,各个休养生息,如今再度成为掠夺者,给朱文天造成危机。
朱旻见朱文天有所动摇,又言:“父皇您年纪大了,精力大不如从前,皇子们又不齐心,皇叔抓住这点,暗中援助,让我们自相残杀,他们好伺机而动。说穿了,这只是本家与分家的夺位之事,与百姓无关,可真要因此战火不断,遭殃的还是无辜者。于其殃及无辜,动摇国本,不如先清理门户。”
朱文天明白朱旻的意思,锦衣卫早已收集大量信息,不是叔侄勾结,就是为了获得权力、财富通敌卖国。他严办过,可这种事像野草一样烧不尽。
“难道都得杀光了才能太平?”朱文天怅然,既然注定要死,当初为何还要生下。来时欢喜,去时悲。垂暮老人,最忌讳白发人送黑发人。
“父皇,这就是生在皇宫的悲哀。龙椅太诱人了,偏偏只有一把。”
朱文天帝王的威严一下全散了,只感疲惫。朱旻说得全是事实。皇位的纷争,不斗到只剩下一个人是不会停止,于其大伤元气,让外姓人乘虚而入,不如去莠存良,将损失降到最低。
罢了。罢了。自己真的是老了,没有心力在管这些。朱文天起身,走至案前,提笔写下了朱旻想要的东西,起身离去,他不想亲眼看到儿子死去。就算这个儿子是来要他命的。
“轮到我了吗?”朱志从容的看着朱旻,明明是将死之人却满是无畏。
“这是做弟弟的对兄长最后的敬意,让你留个全尸。”
有人在朱旻说时,用盘子端上一瓶毒酒。
朱志轻蔑的看了看盘中的酒壶,不屑道:“你若真想表示敬意,就自己动手。”说罢朱志拔出手中的剑。
朱旻处变不惊,漠然的看看那寒光闪闪的剑身,对朱志说:“三皇兄,你知道我不会武。”
“五弟记性好差,刚刚还跟父皇说你不是不会舞刀弄枪。”
“那是小时候,我学的快,遭到六弟的嫉妒,而你看我的眼神也让我感到害怕,有心要学但还是放弃了。”
“真的吗。我身边也有圣恩训练出来的卫士,他们那一派的武功有个特点,内力高深者,体温冬暖夏凉,虽然身体健康者也是如此,但他们更为明显。五弟就算你不会外家功,但圣恩没少教你内功。拳脚功夫需要场地,很容易惹人注意,但练习内功就不一样。就算睡觉时也可以练。”
朱旻刻意加重走路时的脚步声,来掩饰自己的内力,但体质无法掩饰。细心的人都会注意到他夏天不怕热,冬天不怕冷。朱炽也说过,喜欢被他抱的原因之一是应为夏天觉得凉快,冬天觉得温暖,而其他人,尤其是夏天,奶娘、太监一抱他,他就像被棉被包裹,无法忍受。
“我不会和你动手。”朱旻淡漠拒绝。
“还真是吝啬,害怕双手沾上兄弟的血,日后做恶梦吗?”
朱志见朱旻无意与他对决,暗暗运气于剑上。朱志自认是一代枭雄,绝对不能做出自尽的懦弱行进,更不会窝囊的病死在床上,今个他非要弄脏朱旻的手。朱志暗暗蓄力,提剑急如闪电的挥向朱旻。无奈天不佑他,有人比他更快。朱志挥剑的手被人扣住,手臂回折,剑刃割入他喉咙。他想死的壮烈,可惜还是被圣恩摆了一道。外人看来他就像挥剑自刎,喉咙喷出的血也被圣恩挡下。他没能血染朱旻,但不要紧,他已经种下一棵种子,他的血会让那颗种子发芽,不可抑制的疯长,会替他完成他没做到的事。当然,除非他看错朱旻,他真的能做到六亲不认,真的能狠下心斩草除根。否则,那个人就是他永远的魔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