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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1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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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醒来的时候,邵以持并不在身边,她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原来以前醒来的时候,他总是在她身边的。依然伸手抚摸着他睡过的枕头,想起他昨晚在耳边的话,竟然还是有点脸红心跳,缠绵过后他总是喜欢搂着她说话,从很亲密的话说起,然后像小孩子一样畅想他们的未来,说到兴奋的地方会用手连比带划的,到最后往往说着说着就会睡着。也许三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但是毕竟最重要的事没有变。
嚷着要分开的是她,可是知道他的执着,开心的还是她,她一定是世间最反复无常的女人。
回到卧室洗澡换衣服,依然便下楼来寻他。站在楼梯上向下看,整个客厅一览无余,只有邵以以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电视开得很低,她抱着一本杂志,眼睛却望着窗外的天空。听到她下楼的声音,头也没回,只说了一句早饭在餐厅的桌子上便不再理她。
依然到不在意,吃过饭随处转了几圈,最后还是走过去坐到以以旁边。
“今天凌晨二哥遭到埋伏,受了点伤,所以大哥一早赶了过去,这里虽然保全系统很优,但不是擎天帮总部。”
依然有一点尴尬,没想到自己的心思这样容易被看穿。她觉得礼貌上应该问候一下邵以之,可是她和他们三个的关系实在有点特殊,邵以之对她是明显的敌意,邵以以根本拿她当陌生人,邵以恒对她好一点,也只是交过手的情谊。
“二哥没什么大碍,要不然我也不会坐在这里。不是为了看住你,谁都知道你根本不会走。”
依然突然笑了,以以诧异地看向她。她笑着解释,“我是笑谁能想到我一个大律师,被你赌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景润只是擅长做数学题,你也只是擅长打官司而已。傻子才会被你精明的外表蒙骗。”邵以以转过头不看她。
“你这是夸我还是在扁我?”依然失笑。
“庄依然,你知道二哥为什么讨厌你吗?你这个样子真是很令人讨厌,我真是不明白,你怎么能像没事人一样坐在这里?”邵以以皱着眉头。
“碰巧我是一个能随遇而安的囚犯。”
“都说律师擅长顾左右而言他,果真名不虚传。”邵以以停顿了一下才说,“女人不像男人,如果你连和他上床都不会拒绝,他除了一种想法之外不会做他想。如果你想让大哥死心,就做得坚决一点。”
从平静到惊讶、尴尬、愕然、愤怒,依然从未在一瞬间经历这么多种情绪,竟然一时哑口无言。
“我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我的隐私会成为别人的话题。” 她声音渐冷。
邵以以并不在意,“我无意探你隐私,只是看到大哥今天早上出门时的神情。自己手臂受了伤,又接到二哥受伤的消息,他脸上掩饰不住的喜悦实在出现得不是时候。”
依然愕然,从头到尾,邵以以就像讨论天气一样,完全事不关己,对事不对人,反倒显得她的生气莫名其妙。
邵以以叹了口气,“理智占上风的时候,你可以对大哥不理不睬,情感占上风的时候,又可以和他春宵一度,你知道你这样在我们眼里有多可恨吗?你的行为简直是在逗着大哥玩!而我们也只能在旁边怒其不争,无能为力是不是?谁让大哥的心情偏偏受你牵制!”
“你终于愿意谈到你的想法,”依然总算找到可以生气的理由,“可是我只有一句话,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
“说明白点,就是我们管不着是不是?”邵以以终于转头看向她,“你是在暗示我们父母不在,所以没有人可以管得了你们是吗?”
依然完全愕然,她竟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层,可是仔细想来,却也不无道理。如果他的父母健在……
“看来你今天是有备而来想和我彻谈了。”怪不得一开始就堵得她说不出话,这个下马威可比邵以之高明多了。
“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邵以以直视依然的眼睛,好像要从里面看出什么。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至于怎么做,那是我的事。”
“你要是对大哥有这样的坚定我不会坐在这里浪费时间了。”邵以以感叹。
“爱一个人,不像水龙头,能收放自如!”依然靠在沙发背上,仰头看着天花板。邵以以不是来吵架的,她也不至于草木皆兵。
“大哥是责任感很强的人,所以我猜他一开始就和你说过家里的情况,当时的选择对大哥来说应该也并不困难,父亲本来也不希望我们走他的路。对了,我们都是在国外长大的你知道吧?妈妈是美籍华人,父亲是在一次出国时认识她的。她是华裔第二代,可是身上几乎不见美国人特点,她很美丽温柔,就是那种让你想永远赖在她怀里的女人,连身为女人的我都这样想,何况男人呢?妈妈年轻时追求她的人很多,可是她偏偏选中了父亲,当时家里不知多少人反对,可是都没能拦住。在坚持爱情这一点,妈妈倒是很美国作风,”邵以以笑了笑,“我们都不是在父亲身边长大,在加上他很严肃,除了被妈妈宠翻天的以恒,我们都是有点怕他的。父亲出身贫苦,就是那种从街头一步一步混到老大的人,他最大的梦想,就是不要让我们过他那样的日子。妈妈生下以恒以后,他就一直在为退出来做准备,可是你知道,进去容易,退出来就难了,多少人的身家性命利益得失都系在父亲身上,对他们没有像样的交待,父亲怎么离开?可是妈妈却等不到那么久,她的病发现时就已经晚了……”
邵以以的声音低下去,依然等了一会儿才说,“你们都很在乎家人。”
“妈妈去世以后,父亲就再也没想过要退出。这一辈子,父亲会的事情,也就那么一件,他不想放弃也是正常的。这些大哥和你说过吗?”
依然点头,“他提过,我没有深问,你们都不在国内,而我们又只忙着恋爱。”
“那你为什么不问大哥为什么接手?”
“问了也没有意义,他当时已经做好决定了。”
“你不好奇?”
“他如果有别的办法,不会放弃我的。既然结果都是分手,还好什么奇?”
“因为父亲的车祸很可疑,大哥不能不管。”
这是依然第一次听到理由,可是并不惊奇,“其实我从没怪他,伤心的事,你不想说就别说了。”
邵以以抱膝坐在沙发上,“父亲有两个一起创下擎天帮的兄弟,一个叫丁权,一个叫力自强。大哥接手后,也想杯酒释兵权,再慢慢调查,但是他们根本不给他的机会,那时大哥忙得一天只睡四五个小时,一边培养自己的势力,一边调查车祸的真相,我想大哥也是发了狠,把和你分手的账都算在他们头上了;最后查出是丁权不满父亲改变主意不退出擎天帮,所以联合葛雄,在父亲接军火的中派人撞车。后来丁权被大哥逼得走投无路开枪自杀;力自强见大势已去,也交出自己手里的一切出国。至于葛雄,因为他牵涉得太广,大哥暂时只是把他送出国,要想控制住局面,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到的。”
“你知道我不想听这些,为什么还要对我说?”依然渐渐听出端倪。
“中国有句古话,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原来我是从来不当一回事的,现在才懂得佩服古人的智慧。听起来武宁好像全是我们的了是不是?可是二哥还是受了伤。”
“你是想让我死心?”
“不完全是,我只是想让你明白身处的境况再作选择。我不知道大哥昨晚对你许诺了什么,可是我知道他能为父亲放弃你一次,也能为我们的安全放弃你第二次,如果你真的不能接受这样的他,这次就干干脆脆地做个了断!”
“在他做定了这块挡箭牌的情况下?”
“对,你别看现在大哥把帮里大小事务交给二哥,可是比如接军火这种危险的事,大哥永远只会自己做。”
“如果我说我愿意再赌一次呢?”
“好啊,我告诉过你二哥这次伤得不严重吧?那么我们来赌一下,看大哥一个星期内会不会回来?”
“我在这边,你二哥在那边,你是要我看他会选哪边?”
“不错,可是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对方伤了二哥,大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你看着吧,他可能一个月都回不来!”
“以持的性格我了解,可是你们可以安然地在他的保护下过一辈子?”
“这么快就懂得反击了?!”邵以以不由赞叹,“有些时候,有些事,你是无能为力的。”
“那么另一些时候,另一些事呢?”
“果然是当律师的!”邵以以悠闲起身,“那些时候还没到,那些事还没发生。”
“我赌了!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说吧!我尽量满足你!”
“很简单,让我房间里的电话可以拨到他的手机上。”
“没问题!”邵以以嫣然一笑,转身出门。
“以以,你大哥二哥知道你这样不简单吗?”依然在她离开之前突然问。
邵以以的身形停顿了一下,并没有回头,“没有人像他表现得那样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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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回来,他没有回来,他没有回来……
依然赤着脚,抱着膝安静地坐在床上。只觉得脑子被劈成了两半,一边放了复读机,麻木、重复地,一遍一遍,播放的只是这句话,只剩这句话。
另一边却残存一些意识,一些将心生生压扁、撕碎、蹂躏的意识。他不回来,明知道她在这里等他,就在这里等他,他还是不回来,他不回来。
也许事情很严重,也许他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也许她应该理解他,也许她应该再给他机会,可是她不想理解他!她不要理解他!那些事情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那个世界,她不想进入,也不想他在那里。为什么离开便是幸福,他却不肯跨出这一步,反而执着地越走越深,越走越远?
在她终于决定再次尝试的时候。
他的电话根本接不通,所以邵以以才肯放心地给她放行吧!是的,在他们面前,她幼稚单纯的可笑,她不懂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那么她为什么还要留在这个世界里呢?她有自己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她优雅自信,她不会患得患失,她虽然孤独寂寞,可是她的心安定,她的心不会疼痛。
所以,邵以持,这次,是我不要你!
依然下床站起来,身子竟然有些不稳。她定了定神,去浴室简单地梳洗,然后站在穿衣镜前整理身上的衣服,简单的衬衫牛仔裤,她来时穿着的衣服。她拉平袖子,系上最上面那颗扣子,抚平衣领,怔怔看着镜中的自己,镜中人面色微有些苍白,可是眼睛却晶亮而坚定。
她轻轻地打开房门,慢慢地下楼。当决定已经做出,就已经没有什么再值得着急的。
她走下楼梯,客厅里,一切就像一个月以前:邵以以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电视开得很低,她抱着一本杂志,眼睛却望着窗外的天空。听到声音,她回头看她,本来淡淡的神情,在看到她的表情之后立刻郑重起来。
依然不理她,继续往前走。
邵以以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下来,冲到她面前。“庄依然!”
“你走开!”依然声音平静,低沉的平静。
“你要做什么?”邵以以的声音尖厉,却像狂风中抖动的金属,色里内荏。
依然笑了,“我不做什么,我只是要堂堂正正地从这个们走出去而已。而你,拦不住我!谁也拦不住我!”她的声音陡然提高,眼神凌厉地和邵以以对视。
邵以以看了她一会儿,突然说,“你等着,我马上打电话叫大哥回来!”
“我不等着!”依然走出房子。
庭院很开阔,满眼郁郁葱葱,阳光明媚,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除了这栋房子,除了二楼那个房间,哪里都是明亮灿烂。没有矫情的狂风猛烈,暴雨大作,在她决定终于斩断他们之间的一切的那天,天气美好一如既往。
到头来,一切都只是个笑话,而她,她竟然真的在期盼美好的结局。
邵以以怪她不懂拒绝,她怎么能拒绝?那个礼堂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男人,那个抱着她在长椅上细细地吻她的男人,那个一脸尴尬小心翼翼地拢着紫藤花的男人,那个温柔爱她的男人……
她怎能不留恋,她怎么能舍得?可是人生在走,一切都不能回头,他努力过,她也努力过,可是,谁都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