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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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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稀记得那是很久以后,久到阳光也盖不过保加利亚玫瑰的芬芳热烈。衣衫简陋的男人们会在某个午后倚着老教堂的门虔诚的望着祷告中的新来修女那在阳光下圣洁无比的脸庞。路过巷子的归来旅人却再也问不出当年最漂亮姑娘的价码。巷口的狗尾巴花还是一大蓬一大篷的开,花很小,不香,长起来却像是疯了一样。
那时候刚离开战场的Mask活像只丧家之犬,带着一柄不合他口味也不属于他的手枪翻过了半个大洋,日夜兼程一路疯赶。路过巷口的时候反常的停下,发了一会儿呆,不明就里的扯下一把塞进口袋,也不去管那些被粗鲁碰掉的草籽是否会扎进肉里。周围的人低声私语着这硝烟中存活下来的疯子,目光从那灰蓝发男人遍布飞尘的破旧长外套和马裤腰带子弹带上扫过,路过那把银色手枪时略带胆怯的匆匆一瞥就罢。于是咒骂四起,无穷不知从何而来的恶毒话被压在他肩膀上,战死者拥有荣耀苟活者只得捡剩下的骂名。弱小者总是有资格和理由来表示可笑的正义和善嫉。
——神按照自己的形象创造了人,而人有了七宗罪。到底说来所谓的神也不过是个居于高位自作清高的自欺欺人者罢了。
想到这儿Mask只是笑,顺手接过一旁窥见此景而脸红的贵妇人抛过来的手绢擦了擦手枪又皱着眉头丢开。昂贵的丝绸制品沾了污泥,立马被乞丐哄抢成碎片。那上面的香水味儿浓烈又催人欲呕,不同于火药和枪油的贵族味道只会脏了他的枪,让那枪管生锈。
他脚跟一转轻车熟路拐进后巷酒吧。
门后风铃摇过后就是一片炫彩的灯光。屋子换了主人。站在吧台后的是个笑容甜美的年轻姑娘,金色卷发雪色皮肤眼睛漂亮的像深海翡翠。站在一群灌酒的粗男人中间就是只楚楚可怜的小绵羊,奇怪的是她那眼神却慈悲而怜悯,望着人的感觉像是教堂里的圣母像。Mask不喜欢她的目光,因为圣母是不会怜悯蝼蚁而更不会怜悯恶魔的,阳光的照射对于黑暗生物来说只等同于针扎。但他还是一贯笑嘻嘻的从门口的大汉身边晃过去,坐在台前椅子上时鞋尖还打了个圈儿,礼貌的弯起食指敲敲台面要了杯加冰的白开水。
于是姑娘垂下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睛遮住了那对翡翠,递上杯子的时候她轻轻的声音说。
“您的眼睛颜色真像沸腾后的香槟。”
他接过杯子一饮而尽,捏着杯口的玻璃壁笑着回问。
“嘿,您喝过吗小姐。”
然后转身就走。
说到底也不过是沸腾后的香槟,该冷了。
他又回到巷子口,站在那堆郁郁葱葱格外茂盛的狗尾巴草前面看了好久,然后蹲下身挖了个坑,把那柄枪丢里面,拍拍手,埋了。那堆草一直延伸到三四米外的河边,Mask顺手拔了株三叶草塞进嘴里嚼,掏出口袋里一把草叶揉碎丢进河里的时候才发现狗尾草早就长杂了,蒲公英和小雏菊的碎片在风里明晃晃的飘着飘进河里。三叶草的叶子还是那么酸的要命,连着鼻腔眼眶都酸了个透顶。
那是在战争之前很久的时候,他还是个十五六岁脸都没长开的小子。喜欢一个看上去就该在教堂里边唱着圣诗侍奉天主的铂金发色的金眼睛却又讨厌他。那时候他最经常干的事儿就是从巷口同样的地方拔几株三叶草捏碎,故意把手上的草汁儿滴进那家伙富丽堂皇金光闪闪的家,一路滴到对方白瓷的咖啡杯里去,然后想着那张从不对他露出一个哭泣笑容表情的漂亮的脸被酸的皱起来的模样偷偷笑出声来。
可他一次也没成功过,那个讨厌的家伙总是会面不改色的把加了料的咖啡或奶茶优雅的喝下去,优雅的擦干嘴,再优雅的用那双明明没有一丁点儿愤怒神色,但被看着却像被刀子刮一样的金眼睛淡漠的盯着他,不发一语。
他总觉得自己成功快要激怒对方的时候却又永远都无法成功了。
Mask想他是讨厌Dark的,很讨厌很讨厌,讨厌他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根发丝讨厌他淡漠的表情,更讨厌他和自己一样颜色却又安静不张狂的金眼睛,讨厌他总是不让自己如意。
最讨厌的还是他总是爽别人的约。
尤其是和他的。
所以在知道那家伙在战场上被敌方的轰炸机炸成碎片时。他也只是把手里还沾着露水的三叶草塞进嘴里,两手背到脑后扯开笑容口齿不清的说那可真遗憾,死相一定很丑吧。
因为他早知道。
白色的猛禽即使被烧成灰烬也不可能从灰烬里重生。
—嘿亲爱的活着回来。
—嘿亲爱的你又爽我的约了。
把嘴里嚼的一塌糊涂的叶片吐出来Mask觉得自己还是不习惯这种草酸味。嘀咕着真不知道那家伙是怎么忍住的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想了想还是在埋枪的地方旁边又挖了一个浅浅的坑,把身上所有的零碎都扔了进去,相关的不相关的包括那枚狗牌和自己脖子上戴着的两枚戒指。
然后他站起来,背上自家的老伙计,很轻松似的笑起来。脊椎挺直的像是一张蓄势待发的弓,转过身去背影就像当年在这个地方用着同样步子的金眼睛少年军官一样。
一去不返。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