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城残像(埃及文)》倚栏尘忆

31、第三十一章

　　“就当做不知道！”
　　不知道？！这个男人长没长脑子？“他们如果不是你想的那样呢，再次找机会杀你怎么办？”
　　穆瓦塔鲁十分不以为然，“他们不会！”
　　若是阿鲁纳不出手倒有可能，但是哈图什里一心想早日登上王位，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你就这么相信他们？”
　　“当然，除此之外，我也很信你！”穆瓦塔鲁笑着说。“你是不是在担心我？！”
　　我有点不悦，白了他一眼。“别高兴的太早，说不定哪天我看你不顺眼就会杀了你？”
　　“你绝对不会，我有这个信心。”
　　神啊！他从哪儿来的信心？“你应该很清楚我是埃及人！”
　　“没错呀，你不仅是普通的埃及人，你还是埃及法老拉美西斯的王妃！”
　　我震惊了，原来他什么都知道，那我潜入赫梯宫廷还有什么意义？！
　　“呃，好吧！既然你都知道了，奉劝你最好不要把我这个危险人物留在身边，我还有个弟弟，直接把我们两个遣送回埃及怎么样？”
　　穆瓦塔鲁抱臂仰头：“那可不行，你可是我千辛万苦交易得来的，怎么能轻易放手！”
　　“交易？什么交易？”
　　他一动不动的盯着我，笑容令人捉摸不透。“拉美西斯是让你来干什么的？不然你以为自己怎么进得了我的寝宫？”
　　我心底一片冰凉，他的意思是说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我被法老算计了？！
　　“既然如此那我只好实话实说，埃及法老要我来窃取赫梯在叙利亚一带的兵防布置图！”
　　“错！”穆瓦塔鲁一口否决我，神情高傲而轻蔑。“他不是让你来偷，而是让你来换！我们曾经私下有场交易，他知道我喜欢你，所以打算用你来换埃及在叙利亚地区绝对控制权！”
　　我神色凝重，“就因为这样，法老才骗我来赫梯窃取地图，而事实是为了把我拱手相送？”
　　“还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如今你不是已经安然无恙的出现在了我面前，对他死心吧，这样贪婪的男人什么事都做的出来，谁能像我一样对你这么好！”
　　我低着头不说话。
　　“别伤心，摆脱掉那个负心人你不是还有吗！”穆瓦塔鲁把我垂落在脸颊的头发拢向耳后。“这一次你以利比亚人的身份出现，倒是为我省了不少麻烦。五年的时间过去了，这座宫殿里还记得你的人早已寥寥无几，这一次我们不需要避讳任何人的耳目，再不需要再偷偷摸摸的了。”
　　他再次向我靠过来，温热的气息吹进我的耳朵里：“我后宫里有很多女人，但是没有哪一个能让我像对你一样如此牵肠挂肚，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
　　他本来想抱我，却被我执意推开。“抱歉，既然你了解，就请你体谅，至少我还是埃及的王妃！”
　　穆瓦塔鲁看着我一副很受伤害的表情，“我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他起身走到床头边的柜子前，打开一只储物箱从里面取出一捆莎草纸卷，看到绑在上面的金绳，我心里‘砰砰’的直跳——那根绳子的编制和吊穗都是出自埃及宫廷的制作手法。
　　“这是很久之前拉美西斯给我的，现在你已经自由了！”穆瓦塔鲁把卷轴递给我。
　　我的手伸出去又缩回来，又伸出去。这次穆瓦塔鲁没有给我再次退缩的机会，一把将我拉住我，硬将卷轴塞进我的手里。
　　我低头抚摸着卷轴上的金绳，好像还能触摸到那个金色帝国的炽热温度，黄昏时的沙漠，茂密的绿洲，还有蜿蜒在沙海之上的尼罗河……那些景致在脑海中一一浮现。
　　“好像我已经离开很久了……听说喝过尼罗河水的人，注定要回到埃及。”
　　“我明天一早就会把叙利亚一带的兵防布置图交给你保管，如果你还留恋他，你可以带着图逃走，只要你的速度够快，赫梯是来不及更改布置方案的。今天你早点休息，我还有点事要处理，明天再来看你。”穆瓦塔鲁说完，便带着忧伤的神情急急匆匆的离开了我的房间。
　　我盯着卷轴犹豫了很长时间才决定打开它，人总要学会去面对。
　　卷轴上的赘述不多，只有很简单的一句话：我埃及法老拉美西斯二世，将侧妃奈菲塔丽降为平民。
　　那个王名圈的印章在枯黄的纸上，就像一只睁大的眼睛在嘲笑我。

　　清晨，和煦的阳光从光秃秃的树杈间渗透进来，微风包裹着丝丝的凉意，几只灰褐色的鸟儿在屋檐、枝头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今天的天气真好！太阳照在宫殿巨石砌墙壁上，还亮晶晶的闪着一层光。
　　“小姐，今天暖和，要不要在下陪您去花园里散步？”今天一早穆瓦塔鲁派来送布置图的侍女对我说，“陛下特地派我留在您这里照顾您的饮食起居，您可以叫我梅兹。”
　　梅兹非常年轻，不是那种容貌特别出众的女子，不过气质非常文静，一双明亮的眸子闪烁着青春活力的光彩。
　　“不用你陪我，我自己一个人在附近走走就好，不会迷路的。”
　　我推辞掉梅兹，一个人行走在高墙林立的宫殿之间的时候，突然有些后悔了，真应该让梅兹带我出来，虽然我记性很好不至于迷路，但这样误打误撞，会不会冒失的进了哪个王妃的处所？嗯！我觉得……还是去逛逛那些比较偏僻的地方吧！
　　我折回刚才走过的路口，选择了一条看似较少有人经过的道路，沿着它一直走，还真的发现了一个曲径通幽的好去处，没想到在富丽堂皇的赫梯宫殿里还会这样景致萧条的院落。看似那片人工湖里的水已经干枯很久了！
　　咦？站在树后的那个人不是哈图什里么？他鬼鬼祟祟的在干什么？我正想上前和他谈谈迦勒的情况，却意外听到一个女人的喊声！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我警告你离陛下远点！”
　　原来他是在偷听！我也急忙找了一个隐蔽之处躲了进去，从我角度可以看到躲在粗壮的树干后面的哈图什里的衣角，以及正站在回廊上争吵的两个女人的上半身，不过危险的是，如果现在还有人从我刚才进来的地方走过，第一眼就会看到离庭院入口最近的我。
　　“请恕在下难以从命！”
　　说话的人，是我进宫那天让阿鲁纳毕恭毕敬的女子，我记得她叫尤莉，那么另一个人是谁？
　　“您这是在强人所难，不仅陛下不会允许我离开，哈吐沙什的城民也一样！”
　　和尤莉对话的女人打扮的雍容华贵且神情高傲，似乎在阿鲁纳面前恭敬有加的尤莉在她面前却一文不值。
　　“就因为你是四圣神之一？别开玩笑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不过是阿姆克城里一个女奴的女儿，少在这里装模作样了！”
　　“那又怎样，阿丽娜女神选择的人依然是我。”被不遗余力贬低的尤莉在那个张扬跋扈的女人面前竟毫无惧色。“王后殿下，除了您生下的两个公主，还有对您构不成威胁的三个侧妃生的女儿，为什么其他的王室血脉不能顺利降生，想必你比我更清楚，需要我请明陛下将宫廷御医严刑审讯一遍吗？”
　　“你……”王后指着尤莉的鼻子，脖子上的珠玉项链抖动的叮当作响，脸色都气得发青了。“我奉劝你别妄想坐上我的位子，等我找到证明你身世的证据，就是你不走也会有人赶你走，等着瞧！”
　　王后扔下狠话拂袖而去，尤莉无奈的摇头，然后望了望初升的朝阳，寂寥的一笑，金色的阳光照耀在她脸上，竟会有一种夺人心魄的忧伤之美。
　　“陛下应该起床了，去和他道个早安。”
　　尤莉自言自语的说着，便朝着与王后相反的方向走去，看样子似乎一点都没把刚才小插曲放在心上，还真是个大度的女人。可是听刚才王后的话，她好像是要争王后之位，真的是这样吗？
　　她走后，哈图什里也从树后面走出来，久久望着她离开的背影。
　　“乌菲亚小姐！你怎么在这儿？！”
　　糟糕！真是怕什么偏偏就来什么！这时候伊尔兹，居然突然出现在了我的背后，被他高声一叫，连哈图什里也发现了我。
　　“是你？！”哈图什里黑着一张脸。
　　“我……我不过是来这附近走走！”
　　哈图什里阴森的斜眼看我：“对啊，你现在有了王兄的庇护，什么地方不敢去，又什么事情不敢看？！既然有了他和阿鲁纳这两面双重盾，也不用再有任何顾虑了！”
　　“不不不，殿下的话我还是会听的，请您宽待我的弟弟！”
　　“这个就难说了，我既已中了阿鲁纳的奸计，把你拱手送到王兄身边，计划也暴露，你们是开心了，可我总要找点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排遣排遣！”
　　他看我铁青的脸，狂笑不止：“哈哈哈，不能和你啰嗦下去了，我赶紧回去好好想想，应该和乌尔玛玩点什么刺激的游戏呢！”
　　“你站住！”我厉声拦住要离开的哈图什里，“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和你计较，但是如果你敢伤害乌尔玛，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看哈图什里离去时阴沉的表情极其不妙，也不知道我话是威慑到了他，还是更加激怒了他。总之我不是和他在开玩笑，被逼无奈的时候再柔弱的人也会挣扎着强硬起来。
　　我回到自己的寝宫，梅兹正在门口焦急的张望。
　　“小姐，您总算回来了，刚刚陛下来过，等了好一会，您回不来，他就先走了。”
　　“哦，他有没有交代什么事情？”我解下披肩交到梅兹手里。
　　“陛下说只是过来看看你，带了一大批的赏赐，还留下了一个箱子。”
　　“箱子？在哪儿？”
　　梅兹把我从客厅引到卧室，各类的珠宝、香料、衣物成堆的叠放到处都是，刻着两只生动雄狮的木箱便放在床边的梳妆台上。
　　我走过去把它打开，里面放的竟然是我失而复得的琴和匕首！
　　“他是怎么找到它们的！丢了这么久，没想到还能找回来！”我将它们搂在怀里，掩盖不住内心的喜悦之情！
　　“小姐会弹琴？”
　　“算是吧，可惜学习的时间不长！”
　　梅兹看看摆满屋内的物品，满目的艳羡：“陛下对您真好，每样东西都是亲自挑选了带过来，我还没见过宫里的那个王妃让他如此上心呢！”
　　我眼睛一转，把琴和匕首暂且放一放，抓过床上一字摆放的五六条项链塞进梅兹的手里。“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这是提前给你的答谢！”
　　梅兹直勾勾的盯着项链，半推半就：“小姐您给的也太多了些……”
　　“一点都不多，只要我问你什么，你如实相告就行了。”
　　听完这话她才不再推辞，可是看上去还是有些担心。“不知道小姐，要问在下的是什么问题？”
　　“哦！也不是什么要紧的，我只是好奇而已，关于王后陛下和尤莉……”
　　“嘘！”梅兹立即制止我，“在宫内谈论这件事可是大忌！”
　　她紧张的走到卧室门口，遣退客厅的侍女，四下望了望关好门窗，这才略微放心的回到我旁边。
　　“小姐您还有所不知，陛下曾明确下旨，谁如果在宫里谈论有关王后陛下和尤莉殿下的话题，便要处死决不姑息！”
　　这么严重？我的好奇心因此被更强烈的带动起来。
　　“那我们就把她们两个分开说，这样就不会被治罪了吧！”
　　“是这样没错……”梅兹认同的点点头，不过看模样还是有点为难。“在下只请求您别告诉别人是我告诉您的！”
　　我指天发誓，“一定，一定，如果我撒谎就让阿丽娜女神降下灾难惩罚我！”
　　有赫梯的主神做担保，梅兹也终于安心，我拉过她的手，让她和我一起在床上坐下。
　　“其实我要说的这些都是王宫里人尽皆知的秘密了。先说凯伦娜王后，她是先王弟弟的女儿，个性要强，十四岁时和还当时是王子的陛下的完婚，是陛下迎娶的第一位王妃，一共为陛下生育了两儿两女，可是最后只有两个女儿顺利的活到了现在。”
　　“尤莉呢？”
　　“尤莉殿下是赫梯的四圣神之一，代表的是大地女神阿丽娜，她也是第一神殿的最高祭司，在很小的时候，被陛下从一个叫阿姆克的遥远边城带回来，她的身世一直是个迷。”
　　我沉思，这样的两个人争风吃醋，谁的胜算会大一点？
　　“其他的三位圣神都是谁？”
　　“说是四圣神，其实现在一共也只有三位，除了尤莉殿下，其余两位分别是代表暴风雨之神萨鲁的陛下，和代表海神阿鲁纳的阿鲁纳殿下。至于第四位圣神，按照惯例应该是赫梯的首位王子，可是您也知道，陛下只有五个女儿，所以被誉为农业之神的铁列平一直在空缺。” 提到赫梯的神明，梅兹的神情格外恭敬。
　　我问梅兹：“陛下喜欢尤莉吗，为什么不让她做自己的侧妃？”
　　“其实这个问题很多人都搞不懂。在传承千年的赫梯神话中，大地女神阿丽娜是暴风雨神萨鲁的妻子，历代的女神转世嫁给国王也是惯例，事实上尤莉殿下也很喜欢陛下。虽然一直以来陛下颇为眷顾王后，可是照样取了很多侧妃。尤莉殿下不仅长得很美，性格又温柔异常讨人喜欢，按说陛下早该遵照议事院和民众的提议娶她为妃了，但是却迟迟没有下结论。”
　　我小声嘀咕：“也难怪，穆瓦塔鲁那么疼他弟弟，他不娶尤莉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您说什么？”梅兹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和你一样觉得不可思议罢了！”
　　梅兹谨慎的望了望向门口和窗外，凑到我的耳边：“或许……在下知道其中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