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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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赢得战争只不过是使和平有一个良好的开端(罗·勃朗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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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安菲娅坐在归往莫斯科的伤兵列车上的角落里。她没有戴船帽且披散着头发,额头抵着窗玻璃,看着车窗上的飞快飘移的倒影。
她的棕红色的头发垂在肩头上,额头宽大且白皙,浓密的眉毛向上斜扬着;她的眉骨高深眼窝幽邃,眉弓投下的阴影掩盖了她的眼睛,只细微透着极近翠绿的琥珀色。
安菲娅从车窗外黑漆的景物中回过神来,她取出墨水瓶转开钢笔,铺开几张表面泛黄粗糙的信纸。掏出小刀削了削笔尖的污垢与凸磨,蘸了墨汁用熟练的英文缓慢的写着。
‘亲爱的查理:
你现在在哪呢?你还继续在英国皇家海军服役吗?米尔和帕特尔舅舅、舅妈还好吗 ?查理——可怕的战争终于结束,我们获得了胜利,法西斯的国度现在被四国协同管理着,相信再也不会扰乱欧洲的和平...’
马雅可夫斯基广场上的音乐会和红场阅兵仪式都已经结束,但富有传奇色彩的播音员——尤里·列维坦的声音却依然响荡在街区的每个角落里。安菲娅用薇拉留在邻居家的钥匙打开了在莫斯科家中的房门,阒黑的居室里所有的陈设都被蒙上了白布,显得孤零零的伫立着。街上欢呼的声音清晰且朦胧,微弱的太阳光线从她背后射来,将她变成了一个停驻在门口的漆黑的人形剪影。
夜晚她穿着厚实的睡裙坐在床沿上,她窗外正对的是小片的树林,月光射了进来,将榆树橡树光秃秃的高大树木的影子投打在窗户玻璃上,一会又变成了散开的黑色光斑。
她缩回双脚像是土耳其人那样盘起腿来,手肘撑在大腿上,将手掌插进前额的头发里,她的思维不断的在翻转着——接着她便把棕红色的鬈发揉的更糟了。她倾身由抽屉里取出写了一半的信函,速度变得飞快而潦草了。
‘我回到了莫斯科的家中——应该是一座属于我的房子里。薇拉虽然常来看我,但是她更需要照顾她的女儿...’
‘....收音机里告诉人们,一切都恢复光明,但是我却更加晦暗与孤独,我过着离群索居的日子。经过战争我变的更加一无所有,我不知道还有什么生存价值,或者我能做些什么——我简直像个病人一样的生活着...”
“我不愿再回想几年中的一切——但是我每天身处的环境却每天强烈的提醒着我——那些锥寒刺骨是真实的过往。
我期盼着改变境况,希望去往一片新天地,能得到极其普通平常的快乐,上帝能赐予我新的生活,哪怕是新的苦役。
查理,希望你一切顺利,并且给予我启迪。
你的安菲娅’
第二天,安菲娅做了个祈祷的手势,将信投到了邮筒里。接着她去了商店,因为她曾经参军过的缘故,他们把她该领的黑面包换成了白面包,把人造黄油换成了真黄油。
她提着手中的食物乘着电车又到了高尔基大街,看望了几个和她曾经在莫斯科大学文学系的女友们——她们坚持着读完了课程,现在已经结婚生养了孩子——胜利了,他们的生活过的愈发无忧无虑。
在她后来几经打听下,终于收到了她在战俘营中的朋友——达吉杨娜的好消息。她被闷罐车送进了德国,但又转向了女囚专列到了英吉利海峡边上,一处叫做克罗泽集中营里为法西斯干苦役。
在三月十八日巴黎公社纪念日当天,法国人组织了越狱。她趁乱逃了出去,并且参加了“马基”(作者注:二次大战时法国抵抗运动游击队)。战争结束时她也得到了一枚法国‘战斗十字勋章’。(1)
一个月后,安菲娅收到了查理的回信。
‘亲爱的安菲娅:
收到你的来信,我和父亲母亲都高兴极了,相信我——他们一切都好。
我美丽的表妹,我们多久没有联络了呢。我现在简直迫不及待的要见到你了,别再想战争了,瞧瞧!它将你磨练成了最优秀的飞机师呢。
来看看我们吧——来看看帕特尔的亲戚们吧,只要你愿意,这里始终有新的生活与属于你的家庭。
永远惦念你的查理
查理优美圆字每一笔在她看来都悦目极了,她想去找他们——是的,她瞬间的念头充实了全部思维。
她几乎不假思索的开动起脑筋——她该怎样去英国呢。当她深思熟虑的想好条理后,接着便把它变得十分清晰且具体化了。
她需要拿着她的护照去办英国签证,再给查理拍去一张电报,让他写一封邀请信,经过所在地英国政府部门的盖印。接着——英驻苏大使馆会签发给她英国入境签证,只要在规定的日子进入英国别让签证作废就可以。
但是办理的时间却漫长极了,她一直等待到年底才有了音讯。当她拿到英国入境签证时简直要跳起舞来,仿佛被注进了新鲜的血液了一样。她立刻拖出皮箱开始打理衣服与钱物。但她立刻便发现,她没什么体面的衣服可以装进箱子的——她连着三四年都穿着大码的套头军装和高筒靴。
于是她便出门来到了军人服务社,因为她得到过勋章和奖章的缘故,会发到一些优待券,可以那里去买些紧缺商品。她来去的看了很久——她给自己买了一双当时最时髦的胶底女鞋,还买了外套、连衣裙和高筒套鞋。
在她打理好行李并且和薇拉告别后,便坐上了前往法国的火车。她需要到法国的海港城市敦刻尔克登上渡轮,穿越英吉利海峡后抵达英国多佛尔。
(1)素材源自《战争中的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