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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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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两小时零四十五分钟——今晚轮到谁来值夜了”
欧内斯特扯起袖口捏住表准确的告诉大家剩余的钟头后,抬头目光搀杂着凝重与疑问梭巡着他们。
几个士兵面面相觑后就发出了两三声唏嘘的声音,眼神不住的斜瞅着角落里的那个红棕发的女人,似乎全怪她耽误了他们宝贵的时间。
“..是我,上尉”
他的副手一个叫做杜特的士兵迟疑地开口了,他鼻梁上架着副眼镜,显得有些斯文的模样。但是明显看得出他疲惫极了,眼眸中一片泛滥的血丝。
“..你能行么杜特?”
“是的,长官”
他瞧着杜特踌躇默然了一霎,拿起了刚靠在桌边的突击步枪。
“..——今晚我来替你,去睡吧,这是命令”
杜特张了张嘴似乎还准备再说些什么,他便上前拍了拍这个年轻一等兵的肩膀,笃定的眼神不容置疑。杜特便轻抿了番唇点点头,卸了身上的步枪,枪支子弹袋以及头盔,转身走向其他的几个已经拿出军毯准备躺下的战友,吃了些面包袋中的干面包后释然地横七竖八睡下了。
他一个人站在屋中微沉了口气,柔软月影由门缝静默的投了进来,给他胸前的鹰徽标与一级铁十字勋章镀上了纷烁锋利的光泽。他勒紧了军官用背带,将望远镜与束缚在下腹前的文件包脱下放在桌上。然后习惯般的正了正他那装在硬壳手枪套瓦泽尔手枪,使它服帖地挨着他的腰间。
最后昂起头,将钢盔上箍住下颚的橡胶胎制成的扣带重新系了一遍,仿佛他的精神也被这样提起来了。
初生的月亮皎澈且苍白的隐约在暗沉中,俯瞰着寂静的万籁,远处似乎有鳲鸠呱呱孤鸣的叫声,听的十分不真切。四周清晰响彻的就只剩他在粗糙的圆木门口踱步时,皮靴踏出的吱呀的脚步声。他似乎很喜欢这样静寂的如同一潭死水般的夜晚,这样缄默好极了,他能在脑中思忖盘旋很多事,而不会被人打扰。
他斜倚在门框上,将他的步枪枪托抵在地面枪身靠抱在怀里,目光越过门缝围绕着院子里那光秃秃的榛灌木,身子像是壁龛里的雕像那样一动也不动,迟钝如同雾霭般蔓延包裹住了他。
过了好一阵他才恍惚的回顾神来,脸上增添了一股凝重的神情,他由马裤的口袋里掏出两封信来,一封的拆口已经被打开了,而他只是想要再读一遍。
亲爱的儿子,
我和你的母亲现在都很好,不需要记挂我们,你可以把全部的思考与行动都放助于如何服从命令与勇敢作战之中。
为祖国扩展疆域是一件伟大的事情,这也是一个合格的德国人的义务,只有不断的胜利才能洗刷掉挤压已久的耻辱。
现在的时刻非常关键,今年你们务必要打赢东方战争,如果拖到明年,美国的潜力就会对德国造成巨大的威胁——所以,德国的未来就在你们肩上。
我了解到现在你们前线地区经常缺少物资与装备,战斗非常艰苦。但是,亲爱的欧尼,你一定要相信我们的元首,他有办法解决一切困难,带来胜利与希望。
况且,在战争中精神与物质的比例是三比一,就算我们在物质上难以战胜敌人,你也要拿出条顿武士的精神,用强大的精神力来打败他们。
.....
信件是由荷兰阿姆斯特丹发来的,他的父亲时任国防军六十五步兵师师长,上校军职。这支今年七月才成立的部队仍旧部署于西线,隔绝着东方寒冷与血腥地方,以至于从那里到来的每一个词中都透着一股轻飘飘的意味——或者是表面上的庄严与体面。
他黯然的将它叠好又装了回去,他并未从父亲的言语中获得什么慰藉,反倒是更添加了萧瑟的悲怆。不论如何,父亲的一句话说的对极了,就是当下德国若是不能拖垮苏联,明年就极其容易面临两线作战,多强对手的危急局面。
但是现在苏联正在以广袤的土地消耗着德军的资本与意志,红军处处都在进攻,战斗进行的十分困难,兵分两路的集团军也一个被困在高加索,一个在废墟中四处进行着残酷的鼠战。胜负是难以预料的,而失败的结果更是不敢想象的。
他神情木然的撕开了另一封信札,那是一个爱慕他的姑娘给他的来信,信中还夹杂着一张她笑意盈盈搂着一只体格健壮的大明斯特兰犬的照片。这个叫泰蕾兹的女孩是他父亲的老部下——一位现国防军少校的独生女儿,由于父亲的关系他们也结识很多年了,甚至在他入伍后,她还来经常拜会他有些孤单的妈妈,由此深得母亲的喜爱。他的家人都觉得,他们是十分般配的一对。
但是他却并不喜欢她——虽然那位姑娘没有一点大小姐的娇扈模样,如同小白兔一样温柔羞涩身材娇小弱不经风。和他在一起时,他好像就是她的港湾一般,她还在他休假时亲自给他做了不少的点心送来。毫无疑问这样的姑娘是适合当一个称职的小妻子的,她需要的只是像珍珠一样被心爱的男人时刻捧在手心亲吻呵护着。
‘...每次听到前线战报,上帝啊,你可千万不能出事,也别受伤才好..上一次看见你躺在医院里奄奄一息的时候,我真的被吓坏了..’
信纸上氲着几处褶皱,他甚至能想象的到她的泪水不由自主淌下的场景了。上次他负伤回家的时候就见过一次,那时她一下的扑进他的怀里,抽抽搭搭哽咽又带着些撒娇意味的时候真的让他无措了,他只能溺宠般的拍着她的肩胛哄着她。俨然她已经将自己当作他的未婚妻了。
‘...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最近我和你妈妈都非常的想念你。你思念我们么?等你回来了,我们还可以一起去..’
“咳咳..咳..”
欧内斯特正在专注的读信且浮想的时候,几声沉闷的咳嗽将他扯回到这个萧作的木屋里了,他立刻下嘴角的抿起的一点点温和,遁着声音回头望见了那个红褐发的姑娘。
她的双手被紧紧桎梏在木头柱子上,头只能轻埋在臂弯中掩着唇咳着,时不时还作出几声反呕,似乎身体难受极了。他微隆起了眉头,缓慢地将泰蕾兹的信一折塞进了口袋里,才直起身子向她走了过去。
月色投在他身上的阴影立即淹没了她,使她处在的角落愈发的晦暗了,她艰难的抬头看向他,脸色十分苍白。他的表情中带着一股问讯的模样,这样他就不用开口了。
她皱着眉头踌躇地用下巴指了指门外,他有些疑惑了,便转头透过门的缝隙扫了一眼。是那个离木屋有十几英尺远的稻草和木头合搭的小棚子,还带着有窟窿的门。看她刚才的意思,应该是想去那里解决一点私人的生理问题。
她的声音中带着些低沉的沙哑“..我想去..我快要吐了..”
他微抿了一下唇,未留一丝余地,斩钉截铁的回答了她
“不行”
现在苏军完完全全掌握了制空权,他们时常调遣几百架一队带有战斗机护航的轰战机去摧毁森林与重要战略位置,给德军造成了不小的损失。而今天他们捉到了这个苏联的空军,他是无论如何都要把她带回去审讯的,她可别想耍什么花招。
他轻薄的瞥了她一眼,她的神色中并未出现过多惊讶的成分,似乎这个结果她已经想到了。他正准备拔腿离开的时候,她突然昂起头来,仿佛有些孤注一掷的直视着他,每一句话都说的非常艰难,还带着些微弱的颤抖。
“...刚才我摔倒了..我有身孕..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执行任务..”
他的步子倏地滞住了,当他惊异的转过头来继续盯着她的时候,她又飞速的垂下头来,看不出是胆怯还是心虚。
“求求你了..发发慈悲吧..我难受极了..我知道我再也见不到孩子的父亲了,但是我不想失去这个孩子...”
她被绑起的手紧攥成拳,似乎还用袖口揩了揩眼角,说着向他将自己的右腿向前伸了一点,裤腿下露出的皮肤上扎着一条手绢,已经泛起了点点粉红色的血光。
“看..我还带着伤..我又能跑到哪去呢?..”
他微狭灰蓝色的眼眸叹了口气,看着这个完全弱势还带着身孕的姑娘,心底有些迟疑了。
他取出来一把折叠军刀,俯下身来费力的将捆住她胳膊的麻绳给割断了,她连忙将手抽了出来,抚摸活动了番手腕,显然刚才被勒僵了。她抬头望了他一眼,似乎有些光芒在闪烁,但是他看得并不真切。她沉下了一口气,仿佛要做一个艰难的决定般,半躬着身子扶着脏兮兮的地板颤巍巍的站起来,手臂随即便环围在小腹上,还时不时的抚着胸口,似乎怀孕的生理反应依然让她恶心的难受。
她一跛一跛的走过他身侧,他立刻转步就紧跟在了她的后面。她走的非常缓慢,因为不断有反呕和剧烈的咳嗽得让她俯下身子喘息好一会。而他一直挺得的笔直坚硬,面无表情的冷冰冰的看着她,过了一会就将手中的步枪背到了肩上去了,右手贴在胸前握着步枪背带,指尖轻微摩挲着麻料的粗糙质感,他似乎对她的防备减弱了很多。但在迈步时,身上发出窸窣的金属撞击声,合着坚硬的皮靴踏在木板上执拗的吱呀,在静寂的中显得十分突兀与凌厉。
她挪着步子身姿带着颤抖,尽量行动像个吃力的病人,仿佛这样能给她添加什么筹码似的,一不小心还将自己绊了个趔趄。一直到晃晃悠悠的穿过偌大荒凉的院场,然后扶着草棚上粗陋不堪的门走进去,合上门,一切都没有出现任何的差池。
他背过身去,立定在门口,目光似乎微狭了起来,围绕着月光下黑漆漆的如同剪影一般的山林和草垛。
哗的一声,他背后的茅草房里剧烈呕吐声音传了出来,他的眸光只微微偏了一瞬,又回复到荒凉的景色中了。他安下心来,望着这一切,似乎找到了和家乡模样的重叠处一般,略有些轻轻出神了,以至于周围有些窸窣的异动他都没有注意到。
他一直在等待着,但除了不断的静悄什么也没有发生,他怔了一下,有些迟疑了,便转过头来。看到门上破烂的窟窿被她拿着破布堵上了,就伸出手大力的扣了扣,但除了有稀稀落落的灰尘从门缝中飘了出来,里面还是没有任何回音。
‘她不会晕倒在里面了罢——还是..’他为他突然冒出的念头感到有些慌张,但是他的心中隐约觉得她不会有那么大的本事逃走的。于是笃定下心来,又握紧拳头敲了一番,但依然还是悄无声息。
他轻抿了下唇,简单思考了一番,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毕竟她还是他们的俘虏。于是他略后退一步,抬起腿咚的一声就把门踹开了,等他凑近定睛一看时,面前的一切简直让他吃惊。
被稻草和木头捆扎的简易草棚的角落里,一束稻草被扒分成人字形的窟窿中透进了飘忽的月光,显得十分诡异。惊讶迟疑下,一股心火攒了上来,他迅速的跑了进去,爬了下来从这个勉强能通过一个人的洞中向外看了一眼,下面是一个倾斜的土坡,还有被滑过的痕迹,显然是她留下的。斜坡后面连着脏兮兮茂密的庄稼地和黑黢黢的树林,她已经消失的不见踪影了。
他低声咒骂了一声,现在去追明显不现实了。虽然这么短的时间她不会跑的太远,但他还在值夜,他怎么能扔下还在熟睡的战友去捉她呢。
他爬了起来,使劲的拍了拍身上的土,怒火一下冲上心头——要不是看她是个女人,他怎么会大意,就这么轻信了她。他有些咬牙切齿的口袋中摸出她的红军证,他看着这个这个见证了他的愚蠢和被敌人玩弄于股掌的玩意,他简直想将它撕了。
“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