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枭雄末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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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卿海暇的手臂穿过花雪楼心口的那一刻，曲尽香完全怔住了，直到花雪楼将卿海暇推到了台阶前两人不得不停下来时，曲尽香的大脑依旧是一片空白。曲尽香曾设想过无数个他们最后的结局，在他的预料中，花雪楼应该会头也不回的离开他，或者他的尸体，可是曲尽香怎么也没想到，他的那场噩梦，最终竟然会成真。原来方才花雪楼的那个微笑，是他终于放开了一切羁绊，他放下了花家，放下了昆仑，也放下了曲尽香。这些是花雪楼真心想要放下的吗，只是因为他没有别的选择，既然下定了决心，何不欣然接受，所以花雪楼笑了，在他记忆中，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对曲尽香笑过了。萦霜剑摧毁了卿海暇的心脉，那曾在曲尽香心目中，作为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般存在的大哥，终于闭上了双眼。花雪楼张开嘴，吐出了一大口鲜血，他望着卿海暇，嘴角温和的笑容未改。花雪楼对卿海暇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后会有期，在花雪楼眼里，卿海暇无论变成了什么样，他还是四年前的那个卿海暇。花雪楼松开了手，萦霜残剑除去剑柄剩下的部分已全部没入了卿海暇的胸膛，花雪楼向后倒去，白袍翩然，上面点缀着斑斑驳驳殷红如梅的鲜血。花雪楼就像是昆仑山的风，曲尽香下意识冲过去接住了他，他终于把昆仑的长风留在了自己怀中。
花雪楼只剩下一口真气了，最后一句话，他打算说给谁呢，是他的师兄骆北崖，还是他的小弟花满楼？然而出乎曲尽香的意料，花雪楼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说给他的。花雪楼分明要走了，可他却说：
曲尽香，收手吧，你看，我和你大哥，都留下来了……
花雪楼说完，伸出手努力指着卿海暇给曲尽香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在曲尽香眼里，花雪楼的手就那么毫无征兆的垂了下去，曲尽香立即低下头看怀中的花雪楼。此时，花雪楼的眼睛已经合上了，他就像是安静的睡着了。
“雪楼，真好，以前你从不愿睡在我怀中。你要留在我身边，这是你亲口说的，你没有骗我。”曲尽香说着说着，就觉得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划过了他的脸颊，滴在了花雪楼的脸上，“做噩梦了吗？别哭，雪楼，有我在，谁也伤害不了你。”曲尽香伸手拭去了花雪楼脸上那一道泪痕。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花雪楼就在骆北崖的面前与卿海暇同归于尽了，骆北崖甚至连拉住他衣角的机会都没有。花满楼虽然站在远处，可他分明听到了，他不能相信，也不愿相信。花满楼转过头去一脸惊慌失措的问叶孤城：“叶，三哥，我三哥他，你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这是叶孤城第一次在花满楼脸上看见这样的表情，叶孤城沉默了，花满楼的这个要求，他没有办法回答。现实是无可逃避的，半年前，花雪楼深夜劫走花满楼，那时的叶孤城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今日花雪楼会如此结局。花满楼说过花雪楼一定有他的苦衷，如今真相大白了，却终究没能挽回这场骨肉至亲的生离死别，叶孤城所能做的就只有将花满楼揽进怀里，无言的安慰着他。陆小凤与随后赶来的西门吹雪司空摘星同样被这一幕震惊了，黯紫门案发至今，无数人为之丧命，但眼前这一幕无疑最为惨烈的一场生死之战。陆小凤原本以为，已经到最后了，不会再有人牺牲了，只要他们抓住曲尽香，而曲尽香再厉害，他也不可能打赢一起出手的陆小凤，西门吹雪，花满楼与叶孤城四人。然而，花雪楼的死却将陆小凤无情的打回现实之中，江湖永远是如此残酷，血泪浸染，一别无期。
曲尽香抱起花雪楼的尸体，上前一步拔出了卿海暇胸口的萦霜残剑，将剑扔给了失魂落魄的骆北崖道：“把萦霜剑带回昆仑去，跟他师父说，他有负他师父的重望。”
“你说什么？”萦霜剑当啷一声落在了骆北崖脚下，昆仑双剑，剑断人亡，直到此刻骆北崖仍不能接受这个现实。
“不是我说什么，这是雪楼说的。还有，”曲尽香迈上台阶前停住了脚步，他转过身来直直盯着花满楼，“你三哥想要对你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我听到了，我没有怪他，父亲那边，我会带上他那一份好好孝顺的。”花满楼的声音抑制不住的哽咽了。
“不差，亲兄弟，就是不一样。大哥啊，你当年若有花满楼一半的善解人意，今日的一切，都会改写。”曲尽香轻声呢喃着。
“不会！”一个温润沉稳的声音自殿外粉碎了曲尽香的妄想。
“谁！”曲尽香猛地回过头，回答他问题的人缓缓走进来，见到此人，曲尽香与陆小凤各自一惊，来人正是莫亦微。
“二哥，错的不是大哥，而是你！如果你当年少了一半坚持，今日大哥与花雪楼都不会死在你面前。”莫亦微渐行渐近，最终与陆小凤等人并肩，站在了曲尽香的对面。莫亦微的真实身份着实大大出乎了陆小凤的意料，莫亦微对黯紫门极了解，陆小凤只当他是如同花雪楼一样的知情人之一，但他没想到莫亦微竟然是曲尽香的亲弟弟。
“错的是我……错的是我？”曲尽香坐在紫晶王座上，低低的笑声越发狂妄起来，“大哥，你说我错了吗？雪楼，你说我错了吗？他们没有死，他们明明还活着，回答我！！！！！”曲尽香仰天长啸，他的真气上冲，顿时发带崩断，头发在风中肆意飞扬。
“糟糕，他走火入魔了！”陆小凤心惊，曲尽香这样的状态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若是曲尽香被逼上极端……
“就是要趁现在，他练有护体神功金刚不坏，只有走火入魔才能解除。”莫亦微开口解释道。
“早说啊，那现在怎么办，大家一起上？”司空摘星凑过来提议道。
“天外飞仙！”不待陆小凤想出一个万无一失的办法，叶孤城已然绝招出手。战场之上的局势瞬息万变，陆小凤因为花雪楼的死心生顾忌不敢贸然下决定，而叶孤城则认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这样就想杀我？四弟亦微，你太天真了！”曲尽香一手揽住花雪楼，花雪楼于他仿佛已经成为了一个不灭的执念，他坚持不肯放下花雪楼已经渐渐冰冷的尸身。同时，曲尽香另一只手聚内力于掌心，一举将他自己身下的紫晶王座击了个粉碎，他从粉碎的王座中抽出了一样东西。曲尽香转身盘坐在地上，红袖旋舞翻飞，他的腿上放着一把琴，而花雪楼无知无觉的则靠在他肩头。
“白云城主小心，那是遗宫十二弦！”莫亦微的语气打破了他以往的从容镇静。
“灵妃曲，云鬼词，时雨濛濛，长城水寒。
红戏，芳泣，轻云蔽月，抚琴未央。
黄泉碧落灭，红尘紫陌空。
野林一曲觅无踪，葬剑天涯生死事随风。”曲尽香如同歌者一般吟唱起来，同时他的手指一下下拨动着遗宫十二弦，空旷的大殿中顿时回荡着幽若鬼魅的曲调。
“花满楼！”叶孤城的天外飞仙竟然被挡了回来，这已经够令人惊讶了，但令陆小凤更加心惊的是，不知何时花满楼竟然出现在了叶孤城的身边。两人与曲尽香对峙，都没有任何动作，不知为什么，陆小凤总觉得他们停下来的位置很有玄机。
正当陆小凤准备到他们身边去探个究竟的时候，莫亦微拉住了他：“别过去，那是个阵，幸好刚才花满楼反应足够快，趁吟唱未完时便飞身入阵，用闻声辨位及时拉开了被挡下的叶孤城，不然叶孤城不死也得重伤。”
“莫亦微，这个阵什么来历？你知道怎么破吗？”
莫亦微面露为难之色：“我只知道没有遗宫十二弦就不能成阵，因为遗宫十二弦琴身与琴弦材质特殊能够相辅相成，只要演奏者愿意，便可以制造不同的幻想来控制听琴的人。这个云鬼乐阵则与曲尽香弹奏的琴曲有关，一曲一炷香，一炷香后阵破曲尽香死，阵不破……实在抱歉，此前我并没有闯过这个阵，所以我也不知道破阵之法是什么，不过……我猜测破阵之法同样与音律有关。”莫亦微说着，突然似是受到了什么启发，一招流风回雪便将他的清商笛打进了阵中，送到了花满楼的手上。
莫亦微的用意花满楼了然于心，花满楼身负闻声辨位绝学，同时又精通音律，如此便可以一试以笛音破琴音。曲尽香闭上了眼睛，他已经完全沉入了琴音为他自己制造出的幻境中了，花满楼横笛唇边，顿时悠扬清朗的笛音与呜咽缠绵的琴曲交织在了一起，这般乐律听来竟亦真亦幻，声声扣入心扉。无端的，陆小凤想起了许多年前他一人一坛酒坐在紫禁之巅赏月的情形；西门吹雪则回到了万梅山庄，一夜雪过他独自一人站在一株梅树下望着连心锁出神；司空摘星听见了他将自己的鲜血注入崤函锁，里面机括运行的声音；骆北崖忆起了昆仑双剑成名一战后，他与花雪楼并肩站在昆仑山口看日落，他们都或多或少受到了音律的影响。莫亦微很想出手把陆小凤他们都抬到遗宫外去，只可惜他现在同样自身难保，能维持住这一刻清明已是不易。莫亦微蹙起双眉，清商笛虽然克制住了遗宫十二弦，但它并不是破阵的办法，拖延下去只会令花满楼与叶孤城陷入险境，他须思索对策。
就在这时，笛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花满楼朗声的吟诵。
“烟雨寞，清明雾笼千重阁。千重阁，平生醉梦，恍然如昨。
晚风浮动撩罗幕，无端心事身萧索。身萧索，停歌且忆，故人零落。”花满楼所唱的，竟是唐时古曲，忆秦娥！
破局先要入局，花满楼的忆秦娥上阕正合此刻曲尽香的心境，下阕花满楼收官时一句故人零落，便是彻底击碎了曲尽香此刻的幻想。就在曲尽香半是清醒半是恍惚之际，乐阵出现了一道细小的缺口，叶孤城凝神聚功，人剑合一，长剑龙吟，生生将乐阵撕裂开来。乐阵被破，只听“筝”的一声，遗宫十二弦竟断作了两截。琴音反噬，内力互冲，曲尽香身躯一震，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血洗了破碎的遗宫十二弦。
叶孤城挑破云鬼乐阵后落在了花满楼的身边，方才那险象环生的一炷香至今仍历历在目，劫后余生，叶孤城将花满楼紧紧拥入怀中。花满楼没有抗拒，手臂自然而然的攀上了叶孤城的背，这个时候，只有怀中真切的存在感才能够安抚彼此的内心。遗宫十二弦断裂的那一声响同时也唤醒了陷入幻象中的陆小凤等人，陆小凤等人不约而同没有去打扰叶孤城与花满楼。陆小凤来到曲尽香身前，曲尽香似乎陷入了昏迷之中，陆小凤探了探他的脉而后对莫亦微道：“筋脉尽断，他的时间不多了。”
“这遗宫十二弦与清商笛，本是母妃留下来的遗物，看似寻常的乐器中却蕴藏了巨大的威力。二哥，母妃若是想要为部族报仇，她早就动手了。至于皇位，当皇帝就真的有那么好吗？你设计皇帝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想过你登基后也会有人在背后这样处心积虑设计你？我们本就不属于紫禁城，真正该报仇的只有叶家，可怜当年我们母子连累了叶枚谏，后来你又险些置叶孤城于死地，我们欠叶家的，早已还不清了。”莫亦微被叶孤城与花满楼所触动，此时唯剩一声长叹。
似乎是因为听到了莫亦微的声音，曲尽香缓缓睁开了眼睛，此时他的意识已经不太清醒了，只是嘴唇还在一张一翕，不知道在说着什么。莫亦微蹲下身来，凑到曲尽香身前，他听见了曲尽香最后的执念：“雪楼，雪楼……”
“我会将三哥与你葬在一起，三哥说他要留在你身边，我不会违背他的遗愿。”后来的花满楼显然听到了曲尽香临终的请求，因此他做出了承诺。
“可是花满楼，花伯父那边……”陆小凤有些担忧花如令能不能接受这样的安排。
“父亲那边，我会跟他解释。”就在花满楼话音落下之际，曲尽香的头也同时垂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枭雄末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