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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 ...

  •   1
      槐庄是父亲的家乡,这年夏天,他带着我和弟弟一起来到这里,祭拜他过世的亲人,由于常年在城市中长大,所以乡村里的一切,对于我们兄弟俩,都是新鲜的。
      农村里的娱乐很少,每天傍晚,天刚刚灰暗,每户人家就燃起了炊烟,草草吃完饭之后,就躺在竹床上纳凉睡觉……这样的生活,对于我和弟弟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是十分枯燥的,时间长了也有些不耐,索性二姑家的那个小子,肚子里有不少故事,每天晚上,点着蜡烛,一起窝在竹床上听他说故事,自然也成了我们不小的乐趣。
      至于过世的亲人究竟是谁,村子里遮遮掩掩,有时我准备偷看一眼,却被父亲发现了拽住衣领,扔了出来,“爸,究竟是谁去世了?”我拽着父亲的袖子,恳求他告诉我答案,“我们还得待上多久?”我又问,我想我城市里的小伙伴了。
      父亲没有回答我,只是摸着我的脑袋,“过几天我们就走。”
      但是这几天却永远到不了头。
      这天傍晚,弟弟神神秘秘地找到我,说二姑家的儿子告诉了他一件事情,“什么?”我用竹竿敲击着水面,托着下巴问道。
      “你知道死的是谁吗?”弟弟半掩着嘴唇,就像村口里那些家长里短的女人们。
      “谁?”虽然我装着不在意的模样,但其实耳朵早已伸到弟弟的嘴边,就盼着他说出答案。
      “是三伯。”弟弟一边说着一边拍打着身上的蚊虫,“但是你知道奇怪的是什么吗?”或许是蚊虫实在令他不堪忍受,弟弟索性在原地蹦跳起来。
      “什么?”我屏住呼吸,就等着弟弟说出这段时间我们留在这里的原因。
      “三伯的尸体到现在都没有闭眼。”弟弟就像看到了那个景象一样,绘声绘色地向我描述着,“一直睁着眼睛,大大的,没人敢把他下葬。”
      弟弟描述的景象让我觉得恐怖,对于三伯,我并没有太深刻的印象,模糊的只记得是一个和蔼的中年人,站直的时候,过于瘦削的身形就像一根竹竿插在地里……我扔下手里的竹竿,看着它敲击着池塘的水面,最终落入水中,“走吧。”我抓住弟弟的手,“该回去吃饭了。”
      2
      傍晚,早早解决了晚饭的我们,搬着竹床来到风口休息,二姑家的儿子不等招呼,就一溜烟跳了上来,夏天的夜晚来得特别迟,所以现在天空就像被血染红一样,散发着不吉利的色彩,当然这是大人们的说辞,对于我们来说,没有什么颜色比现在更绚烂了,“你们知道吗?”二姑家的儿子——二狗子清清嗓子说——这是他一贯的开场白。
      “什么?”我提防着问,二狗子一肚子坏水,没少算计我们兄弟两人。
      “鬼市。”他说,然后看着我们,“听说过吗?”
      弟弟摇摇头,我也是。
      二狗子露出了一个坏笑,然后开口唱了起来,那调子很奇怪,哼出来的音节也不完整,字句更是不清,辨认了很久,我才勉强听清,二狗子哼的是什么——
      “半夜到,鬼市开,人来买,鬼来卖,莫要吃了黄泉菜,鸡叫时刻回不来。”
      这种怪异的哼鸣声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连忙制止了二狗子,“够了。”说完我低头看了下自己露出的胳膊小腿,上面确实寒毛直竖,看了眼弟弟,他也和我一样。
      “你刚刚唱的是什么?”我问道,身下的竹床对我来说有些太凉了,所以我踩着拖鞋站在了一边。
      “没听懂?”二狗子咧嘴笑了起来,他伸出自己脏兮兮的手,“给我块糖就告诉你。”
      我不甘愿地从口袋中掏出一块糖,放在二狗子的手上,不知怎的,二狗子的体温总比我们低上一些,而每次他离开的时候,竹床上都会湿上一片,所以我和弟弟都猜测,这是因为他出汗比较多,身体里的热量也比较好散发。
      “鬼市里真有鬼吗?”弟弟趴在床上问,他好奇地看着二狗子,“你刚刚唱的是什么意思?”
      “每年这个时候,集镇上就会在深夜出现一个集市,凌晨出现,鸡叫收摊,第二天早上一看,保准看不到任何痕迹,不过那里什么东西都能买到,所以每年这个时候,村子里不少人都会去凑凑热闹。”他斜起自己的三角眼,瞥了我们一眼,“敢不敢过去瞧瞧?”
      我有些犹豫,但是弟弟却立即举手,“我要去要去!”
      二狗子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犹豫,拉扯着嘴角,露出个不屑的笑容,“你该不是不敢吧,胆小鬼。”
      “谁说我不敢!”我拍着竹床对二狗子说,当看到他得意的笑容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上当了,他爬过来拍了拍我的头,“到时候,你可别说自己忘了啊。”
      “当然不会。”我梗着脖子说,后来二狗子又和我们说了一些故事,我也听得入了迷,直到家人喊我们,方才回神,二狗子动作麻利地从竹床下跳下,踩着自己的草鞋跑得飞快,“你们可别忘了啊,明天晚上我来找你们。”
      当天晚上,我和弟弟搬着竹床回屋子里睡觉的时候,耳边就响起了那段歌谣,不断在我们耳边重复,依依呀呀地伴随着我们入睡。
      3
      槐庄是座封闭的小村庄,最近的集镇离这里都有好大一段距离,即使开着汽车,也要驶上很久,再加上凹凸不平的土路,一段行程简直备受煎熬。
      所以从到了槐庄开始,我和弟弟完全没了娱乐生活,即使每天摸鱼捉虾,也有腻味的时候,所以晚上的集市,其实我心底是顶期待的,之前在城市的时候,我和弟弟也有去过一些夜市,但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而在槐庄这样的地方,集市也就淳朴了多,所以这天我和弟弟翻遍了自己全部的口袋行李,终于找到了几块钱,天才刚刚朦胧,就坐在了高高的门槛上,等着二狗子的到来。
      “你们兄弟俩这是干嘛呢?”家里的一个亲戚看着我们问,没等我们回答,他又继续说道,“你们今天晚上可别乱跑,过了今天随便你们怎么玩都行。”
      我和弟弟满口答应,心底却不以为然,依旧期盼着夜晚的到来,这种阳奉阴违的事情,谁小时候没少做呢。
      过了不久,二狗子就来了,他就像往常一样,踩着自己的草鞋,穿着白色褂子,下面是一条黑色的短裤,“十二点的时候,我来找你们,千万别给大人发现了,到时候我在窗户底下学猫叫,听到了你们就偷偷出来。”他绷着小脸,就像在做什么重要战略部署一样,直到我和弟弟保证地点点头后,才松了口气,“千万记住了。”或许是不放心,直到离开前,又嘱咐了我们一句。
      天渐渐暗下来,我们回到屋子里坐在床上,我有一块手表,是过生日的时候,父亲送的,现在我和弟弟两人就盯着表面,一分一秒地等着十二点的来临和那声猫叫。
      可到了八点的时候,外面突然狂风大作,倾盆大雨从天而降,那敲击在窗户上的声音,听上去恐怖极了,风声就像魔鬼的怒吼一样,并且雨越下越大,风越吹越猛,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哥。”弟弟不安地拽了拽我的衣服,“今晚我们还能去吗?”
      我看了眼窗外的大雨,“大不了等明晚吧。”我安慰弟弟,“况且他们不是让我们晚上别外出吗。”虽然这么说,但是其实我的心里也很失望,所以和弟弟有些仄仄地躺在床上。
      不知不觉我们居然就这样睡着了,等我突然惊醒的时候,发现窗外的雨已经停了,看来这种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看了眼手表,再过一会儿就到十二点,我急忙把弟弟摇醒,等着二狗子的那声猫叫。
      果然十二点刚到,窗户下就响起了一阵猫叫,我和弟弟两人偷偷摸摸地离开房间,摸到室外,发现二狗子果然蹲在窗户下,“走吧。”二狗子示意我们道,然后带着我们离开这里。
      村庄里的集镇离我们住的房子并不是很远,大概十分钟的路程,但是由于刚刚的大雨,现在的土路十分泥泞,一脚下去就被陷住了,而二狗子走路却十分轻松,他就像没有重量一样,完全没有陷入泥地里,“还有多久啊?”我问走在最前面的二狗子,现在心里已经有些后悔了。
      “马上就到了。”二狗子说着也不回头,一个劲的往前走。
      我只能拉着弟弟前进。
      不知道过了多久,石砖路终于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看来集镇就在前面了,远远看过去,那里好像确实有市集,灯火通明的,看上去热闹极了。
      “到了到了。”二狗子兴奋地大叫起来,终于透露出了一些和年龄相符的活泼,他拽着我和弟弟的手,朝那里跑去。
      我和弟弟跌跌撞撞地跟在二狗子的身后,乡里泥泞的土地让我和弟弟的裤腿上都溅满了泥点,我想让二狗子慢些,却发现他冰冷潮湿的手紧紧拽住了我的胳膊,我只能拉住弟弟,勉强跟上他的脚步,当我们终于到达鬼市的时候,之前的抱怨,一股脑得烟消云散。
      集市非常大,至少比我在城市中见到的大得多,一条街十分长,我努力踮起脚尖看,却依旧看不到头,但是不知道是否由于刚刚下完雨,集市里并没有点上电灯,每家摊位前,放上的只有罩着蜡烛的灯盏,模模糊糊的反而透出一些别样的趣味。
      我拉着弟弟准备走过去,却被二狗子拦住,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两面面具,递给我和弟弟,“戴上。”他示意我们说到。
      我和弟弟对视一眼,“你刚刚买的?”我把那面似哭非笑的面具戴在头上,顺便替弟弟戴好。
      二狗子没有说话,他只是看了我们一眼,然后转身示意我们跟上。
      4
      市集里非常热闹,几乎什么都有,我和弟弟看的目不暇接,二狗子远远地在我们前面走着——
      “哥。”弟弟把我拽到一个捏面人的摊子前,那面人捏得惟妙惟肖,只见那人手指翻飞,一个面人就立在了一截苇杆上,那小人精致得可怕,虽然很想替弟弟买一个,但是想到不太富裕的口袋,只能拉着弟弟离开,离开前,我又瞄了一眼那个面人——
      “喝!”我惊呼一声,急促地喘息着。
      “哥,你怎么了?”弟弟叫了起来,我这才发现,刚刚似乎捏痛了弟弟的手腕。
      我低头查看了一下弟弟的手腕,“没事儿。”我说,然后迅速拉着弟弟离开——刚刚我分明看见了那个面人眨了下眼睛。
      面人的事情让我有些心事重重,我想找到二狗子对他说我们准备回去,却发现二狗子的身影早消失在了人群中,周围人来人往,却独独没了二狗子穿着汗衫短裤的身影。
      弟弟似乎也发现了二狗子的消失,“哥,二狗子不见了。”
      “没事儿没事儿。”我只能这样呓语似地说着,二狗子是和我们一起来的,如果把他丢了……我简直没法想象该如何面对父亲,“我们去找他。”我拽着弟弟的手,顺着人群向前。
      但是在一群成人中,无论是二狗子还是我们的身影,都只有被淹没的份儿,不知道走了多久,周围还是这样灯影重重的模样,似乎永远走不到头。
      我和弟弟停在一个馄饨摊旁,摇曳的烛光只能勉强照清楚摊子周围的那一亩三分地,更远的地方就是一片摸黑,而离家前明明天上还有许多星星,现在却漆黑一片,像是被一块黑布遮住了一样……集市里依旧人来人往,我和弟弟蹲在地上,身边的馄饨摊不时有人来买馄饨,混上辣油的香气让我饥肠辘辘,弟弟的肚子里也传来咕咕叫声。
      “小朋友。”或许是听到了弟弟肚子的叫声,摊子旁的老婆婆低头看着我们,“你们饿了吗?”她牵着我和弟弟来到木头长凳上做好,“婆婆给你们做两碗馄饨。”
      老婆婆看上去十分慈祥,我和弟弟没有拒绝她,我摸了摸自己的上衣口袋,确定那里的钱足够付得起这顿馄饨,就和弟弟坐在长凳上等着馄饨的到来。
      每张桌子上都放着一盏蜡烛,我看着我和弟弟的影子,没想到我的影子居然比弟弟的矮,然后我顺着往其他人的方向看过去——
      弟弟偷偷拉了下我的袖子。
      我看着他,他指着地上的那些影子。
      这里居然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影子!
      我震惊地抬头看着摊子周围,这里确实人来人往,而地上也确实只有我和弟弟两人的影子,我紧紧握住弟弟的手,发现他和我一样,都出了一手的冷汗。
      “哥……”弟弟虚弱地叫了一声,“我想回去了。”
      “回去回去。”我安慰似的抓紧了弟弟的手,准备跳下凳子悄悄离开,就在这时两碗冒着腾腾热气的馄饨放在了我们面前,刚刚的老婆婆低头看着我和弟弟,“吃吧,吃得饱饱的。”
      如果刚刚还是饥肠辘辘,现在就一丁点儿饿的感觉都没了,谁知道这里面究竟是什么,况且二狗子那咿呀难辨的声音也突然响起在我的耳边——
      “半夜到,鬼市开,人来买,鬼来卖,莫要吃了黄泉菜,鸡叫时刻回不来。”
      “我不饿。”我推开馄饨,拉着弟弟就要跳下凳子。婆婆突然咧嘴大笑起来,“怎么会不饿呢。”她的笑容越来越大,五官已经扭曲的十分可怕,我抓着弟弟的手拼命向前跑去,我边拉着弟弟奔跑,边转头看着她——
      她的嘴巴已经完全裂开,露出一排可怕的锯齿,不断伸长的舌头居然快速勾住了弟弟的脖子,红艳艳的长舌头缠在弟弟脖子上的模样十分可怖,我大叫一声跑到桌子边,端起滚热的馄饨就往她的脸上泼去,她吃痛地大吼,但是舌头依旧紧紧地缠着弟弟。
      “放开。”我拽着那舌头,抓起刚刚那碗的碎瓷片,割上那条红舌头。
      那东西终于吃痛地放开弟弟,我急忙抱起弟弟就向人群里跑去,却发现永远没法儿甩开她。
      无论我们跑了多久,那东西总有法子跟在我们身后不远处,而我已经喘着粗气,几乎累到在街边,眼看着那个东西离我们越离越近,我握紧了手里的瓷片,等着她靠近的时候,再给她一下——
      “唔。”突然,一个人捂住了我的口鼻,“呜呜!!”我用力挣扎起来,却发现那双手紧紧钳住了我,我用手扳着他的手指,但是他却像压根感觉不到疼痛一样,身边的弟弟也被捂住了口鼻,他挣扎着,伸腿踹着捂住他口鼻的那个男人。
      空气越来越少,我几乎看不清楚周围的景象,挣扎也越来越小,而那个东西却离我们越来越近,但是直到经过我们身边的时候,也像没发现我们一样,晃着长舌头离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当我以为我会窒息的时候,鼻子上的手终于放开了,我趴在石砖路上喘息,并且剧烈咳嗽着,弟弟的情况和我差不多。
      抹掉眼角里的眼泪,我拉着弟弟看着那个捂住我们口鼻的人,那是个成年男人,看上去很高,很瘦,就像一截竹竿一样,他的脸上戴了个面具,看不清楚他的脸。
      “你是谁。”我挡住弟弟,警惕地问,这里的一切都太不对劲了,会眨眼的面人,没有影子的食客,长舌头的怪人……或许这里压根就不是活人该来的地方。
      那人摇摇头,似乎不想说什么,也或许是没法说什么。
      弟弟凑到我的耳边低声说,“刚刚……他是不是想救我们啊?”
      我想起刚刚,如果不是他捂住了我们的口鼻,似乎就会被那个妖怪发现,“刚刚你捂住我们的鼻子,是想救我们?”我试探着问。
      他点点头。
      我松了口气,“不是想杀我们?”我又问了一下,毕竟这里太可怖了些,或许这里只有我和弟弟以及二狗子三个活人——对了!二狗子,“你知道二狗子在哪儿吗?”我又加了一句,“就是一个和我们一样的。”我比划了一下二狗子的身高,“一样的。”我又说道。
      他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我急得几乎在原地跳起来,突然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你知道二狗子在哪里,但是他却和我们不一样?”
      那人又点了点头,他走过来牵住我的手,示意我们跟着他走。
      我没有动,只是警惕地看着他,虽然刚刚他救了我们,可谁知道是不是想独自吃了我们呢?我看了他的脚下,他有影子,但是却不止一个。
      我抱住弟弟,想离开他,找到回去的路,却发现他挡在了我们面前。
      他强硬地抓着我和弟弟的手臂,我和弟弟无论怎么挣扎,都没法儿摆脱他,他带着我们慢慢地在集市中走着,时间长了,我和弟弟也放弃了挣扎,我们好奇地看着周围,发现周围的行人无论是哭是笑,那表情都像浆过了一样的生硬,就像戴了一层面具。
      整个集市安静的可怕,几乎没人说话,并且也完全听不到脚步声,被气氛感染的,我和弟弟也不敢说话,终于,他在一个摊子面前停下。
      不大的摊子上有一些核桃挂件,店主就藏在蜡烛后面,我和弟弟小心地看着他的影子,发现他和这个戴面具的男人一样,不止一个影子,“恩?小朋友的味道?”白面无须的店主动了动鼻子,他弯腰,就像蛇一样,凑到我们面前,我和弟弟紧张得几乎不敢喘气,他嗅了嗅我的脖子和弟弟的头发,然后直起身子,看着那个面具男人,“怎么会有人类的小孩来这儿?”
      面具男人没有说话,我猜他是不会说话。
      “是被人带进来的?”店主自言自语。
      “难道不是谁都可以进来吗?”我壮着胆子问这个白面店主。
      “当然不是,鬼有鬼道,人有人界,当然不能相通。”白面店主说道,“这里是鬼市,不是人该来的地方。”
      好你个二狗子!我心里愤愤地想到,居然把我们带来这地方。
      面具男人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些东西,我垫脚看了一眼,发现是两枚铜钱,交给店主后,他拿来两个核桃挂件,弯腰挂在我和弟弟的脖子上。
      然后牵着我们离开。
      或许是从他身上,我感觉不到恶意,渐渐便放松了下来,摸着胸口的核桃跟着他慢慢走着。
      弟弟则好奇地张望着周围。
      不知道过了多久,集市的出口终于出现在我们面前,“二狗子呢?我们还没有找到二狗子。”我发现他想把我们推出去,急忙说道。
      他摇摇头,用力推着我和弟弟。
      小孩子的力气当然没法儿和他比,我和弟弟顿时被他推出了集市——
      5
      “二狗子!”我大叫一声,却发现身下冰凉,摸了一下,发现正是我们平日里睡觉的竹床,而弟弟正在我身边睡得正熟。
      难道都是梦?我摸了摸自己被冷汗浸透的衣服,屋外的鸡叫准时响起,天才刚刚蒙蒙亮,但是我却没法儿睡着了,裤腿上没有任何泥点,而我分明记得之前因为跟在二狗子的身后,裤子上溅了不少泥水。
      “咔哒。”木门被推开的声音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握紧了竹床上的毯子,却发现进来的是父亲,“你醒了?”他看着我,走到床边,摸着我汗湿的脑袋,“怎么?做恶梦了?”
      我点点头。
      父亲摸了摸我的脑袋安慰道,“别怕,我们明天就能离开了。”
      天亮的时候,弟弟也醒了,我们收拾了一下后,就前往村子里最大的那个祠堂,三伯的遗体就放在那里,所有人祭拜过后,我们就能离开了。
      我和弟弟跟在父亲的身后,我的身高恰恰好超过棺木,所以能看见三伯的全貌,就像记忆里那样,他瘦削得像一根竹竿,我突然看见了什么,惊讶地停住脚步,撞倒了后面的亲戚。
      父亲急忙把我拉走,等离开祠堂后,我忍不住问道,“三伯的手指怎么少了一根?”
      父亲站在大树下,“那是他年轻时做工割断的。”他蹲下来看着我和弟弟,“怎么了?”
      我摇摇头,却突然想起了昨晚那个戴着面具的人,他身材瘦削得就像一截竹竿,而我握着的那只右手,分明和三伯一样,少了最后一截小指。
      “这是什么?”父亲突然看见了什么,他从弟弟的领子里抽出,那是一截红绳绑着的核桃。
      弟弟迷茫地看着父亲,我急忙说道,“那是我昨天替他买的。”
      父亲点点头,拍了拍我和弟弟的后脑勺,“收拾一下,我们准备离开了。”
      我牵着弟弟的手回到房间,“你不记得了?”我问着弟弟,看着他脖子上挂着的那枚核桃,“昨晚的事情?”
      “昨晚……”弟弟疑惑地看着我,“昨晚不是因为下着大雨,我们早早就上床睡觉了吗?”
      难道那都是我昨天晚上的梦?我的心里忍不住疑惑,但是弟弟胸口的那枚胡桃却那样真实,我坐在竹床上,却被什么磕了下屁股,摸了下裤子口袋,发现是一枚和弟弟一样的核桃……
      尾声
      直到我们离开的那一天,二狗子都没有出现。
      难道他真的就留在了那个鬼市里?或许是埋怨我们独自扔下他,所以不肯见我们?
      对于年幼的我来说,我宁愿相信是后者。
      到了火车上,我终于忍受不住内心的煎熬,准备询问二狗子的事情,“二姑家的那个儿子……”
      “怎么了?”父亲看着我,似乎很奇怪我为什么会问这个事情,然后感叹了一句,“那也是个可怜孩子,你二姑也就因为这样疯了。”
      “……他怎么了?”我小心翼翼地问道,突然觉得事情似乎有些超出了我的想象,而身边的弟弟早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那是十几年前吧,是一个下雨天,那天河水暴涨,他落入了水里,淹死了。”父亲叹了口气,“从那之后,你二姑也疯了。”说完之后,父亲好奇地看了我一眼,“你怎么会突然想起他?谁对你说了?”
      我含糊地点点头。
      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二狗子每次离开竹床的时候,都会留下一滩水迹,以及他潮湿冰冷的身体来源于什么。
      火车慢慢行驶,带着我、弟弟和父亲,离开了这座充满了诡异事情的小村庄。
      回到城市里,我确定弟弟已经完全忘记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甚至他压根不记得二狗子是谁,日子就这样过下去,直到今天,这封来自于槐庄的信件,才勾起了我这个十多年前的回忆。上面邀请父亲带我们兄弟一起前往槐庄,参加族里的聚会。
      我把信封放在桌子上,想起了那个穿着汗衫草鞋的男孩儿……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二狗子当初把我们引进鬼市,究竟是想让我们成为替死鬼,还是单纯地只想留下我们。
      或许这件事,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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