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五月七夜雪》浮云蔽天众星没

7、第三夜：敌友迷离（下）

　　孤寒零落清月华，浮云转调朝晨露。那平凡的平安小镇，迎来了他又一个不平凡的来客。

　　那是一阵轮轴滚动，四蹄飞驰的身影，那是一辆华美的清幔小车，带着一种新生的气息划开这个沉睡的小镇的静眠，以及飞雪数日不止的寒意。那车后纹绣着一枚硕大的纹案其上，银丝勾勒的一切晃神之间犹如星辰曼耀，骄而微敛，繁而略减。

　　马车渐渐地止了，停在那城内唯一的一家客栈之前。车帘被缓慢地推开，映入眼帘的是几缕褐色的发丝，在风中飘扬，浅色的苍衣与长发纠葛在一起，交织出难以言语的妖娆。然而那个人的容颜却始终被掩饰在随风而起的褐发之间。

　　他下了车，然后回身将车上的另一人搀扶而下。那是一个少女，棕色的长发被整齐地梳理成一个简单的发髻。她的容颜并非如何耀眼，然而却有着一种显而易见的欢悦，如此一个平凡的少女周身却散发出一种安静地气息，那是祈乐族龙崎氏的入门之术——安敛。

　　“龙崎，你很快乐吗？”那人开口了，他的声音空灵如神，听起来却有一种温柔的错觉，被隐藏在缭绕云霭之后的传奇——神名天宫。风渐渐地止了，他抚起乱舞的发丝，那一刻，天地默然。

　　世间万物本有尊严，风不为人之寒暖而吹，花不因人之赞贬而绽，然而那抹明媚的身影出现在阳光之下之时，风花雪月，皆失去了矜持，只为他的嫣然一顾而倾尽了一世繁华。

　　然而他似乎已然习惯了这样的繁华，他只是指尖轻轻地在虚空一划，“静——”他薄唇轻启，于是一切乱舞终于逐渐归于平静，唯余了白雪兀自飞扬。

　　你会喜欢我即将送给你的礼物吗？这么多年了，我终于能够再一次立于你的面前，站于你的身边。只是，你能否告诉我，你是不是与我一样，还记得当年我们相处的点滴……

　　“我快要见到奶奶了，我简直快乐得像做梦一样啊。当时我就觉得奶奶不会这么轻易就死了嘛，她果然还活着。”

　　他看着兴奋得犹如一只麻雀般叽喳不止的龙崎樱乃，静默的凝望之中，却不知洋溢的是不解还是艳羡。“那还要先去寻到那位名倾天下的白石神医才行呢。”

　　樱乃点点头，飞快地跑进旅馆，“像白石神医这样的大人，在这种小镇里，恐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吧。天宫大人总是顾虑很多呢。”

　　聪慧如他，敏感如他自然可以轻易感受到龙崎口中显而易见的不屑与居高之意，毕竟对他们这种生活得无忧无虑，只要年岁到了便可以轻易继承高位的世家子弟来说，他这万人之上，史无先例的神名天宫也不过是一个旁支末列吧。

　　这可真是近乎可笑的天真啊，龙崎氏。他闪烁的冰蓝眼眸中倒映着龙崎樱乃的身影，在他怜悯的目光中，沉浮在一无所知之中。他的思绪仍在肆意地扩散着，却忽然听到了一个略显惊讶的男性嗓音。“锦华大人，也来这里了吗？”

　　锦华，那是青帝赐给他的名字。那年的祭天仪式上，青帝望着一片和平繁荣的景象，一时兴起所赐给当时那个号称失去了过去的他的名字：

　　静岚烟，轩风似锦。
　　玄墨戏笔，水罗涤月色，若梦倾城舞韶华。

　　锦华。

　　闲来无事之时，他总是幻想着，既然神名天宫一直都是锦华，那么他是不是可以欺骗自己说那个手染鲜血的人只是锦华，而他不二周助仍然犹如当年一般纯真。然而回神之刻，他却也知道，这是一个连触及都难以奢望的美梦……

　　“也吗？予不过是带龙崎来寻找那个传言被救活的龙崎堇的。大石在这里才是很奇怪的事情吧。”不二似乎漫不经心地开口，然而掩藏在微笑的湛蓝眼眸中却闪烁着锐利。

　　“但是锦华大人，你的闭关之期不是还差了三天吗？”大石处于自己的思虑之中，无意识地开口，却已然露出一个细小的破绽。看来那天英二果真是看错了，三天前他刚刚进入闭关期，怎么可能已经到达这里。

　　“予正是有病缠身，才来寻那神医白石啊。”不二似乎是无意间地望了二楼的客房，压低声音：“大石连予的闭关日期都知晓得这般清楚还真是让予惊讶呢。异乡遇同僚，大石都不请予聊聊吗？”

　　大石心知在这位几乎全知全能的天宫大人面前，不露破绽都有被直接看穿的危险，更何况他已经有了一个失误。“龙崎，舟车劳顿，你先回房内休息些许吧，等下再让锦华大人，带你去寻望那神医白石氏的。”

　　大石的礼节周全，龙崎氏虽然已经没落，然而这为左系皇帝鞠躬尽瘁的一族却仍旧在国内占据一席之地，也因此虽然已经失去实权，然而这龙崎族的主系继承人的饮食起居依然与公主持平。“锦华大人，请吧。”

　　龙崎也知道自己就算再留在这里也是于事无补，便只好有些不情不愿地离开了。随着大石走上阶梯的那瞬，不二忽然笑了，低声道：“大石是来进行那个任务的吧，陛下还真是重视这事呢。”

　　大石有些惊异地看着不二的面容，却因为对方温润的笑意而有些迷惑。他看着不二走进房间之后，手上蓦地出现的奇异痕迹，扩大，然后将整个房间覆盖之后，却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他曾经见过祈乐天宫龙崎堇施展过同样的结界，可是在速度以及消耗方面，竟然都逊于眼前的锦华，即使他一直知道锦华实力异常强大，但是竟然能够达到这种程度，却是他所料不及的。

　　“不打算对我说些什么吗？大石。”陌生的压迫瞬间而至，那种几乎要他几乎竭尽全力才能抵抗的压力令他战栗，然而那人仍旧风轻云淡的神情却似乎只是在进行一场再正常不过的对话。

　　“锦华大人，所谓祈乐天宫复活的消息只是传言。”在他说出口的一瞬间，他感到那人冰冷而锐利的审视，然而面上的温润却让他以为方才不过是自己的错觉。在一瞬间撤去的压力，使他轻松不少。

　　“是吗？大石”他的话语中听不出确切地情绪,如此态度却让大石更加不知所措，没有人愿意直面神名天宫的询问。他只是浅浅地笑着就能给予他人无法想象的压力。“那么，那神医白石是徒有虚名吧……”

　　“神医白石确实医术超长，只是……祈乐天宫大人毕竟伤势过于严重才……”

　　大石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去欺骗他人些什么，只是如今为了他的使命，他不得不学会去欺骗，然而却在还未察觉的时候，早已被看穿。

　　不二似乎不再理会他的欲盖弥彰，径直走到桌边，举起手中的瓷杯，似乎在观察水中茶叶的沉浮，“名贵的茶叶在成为一杯更贵重的茶水时，泡茶叶的人也算是功成身就了吧。”

　　大石手中的茶杯在那一刻砸在地上，四分五裂，四溅的茶水犹如他此刻不安的心灵。不二只是一抚手，那些碎裂的痕迹消失地无影无踪，他将手中的茶水交给大石。“予最近还不可饮茶呢，这茶之后如何倒还是要大石来决定。予也该离开了，想必龙崎早耐不住了吧。”

　　略起涟漪的茶水之中，大石的神情是一种若有所思，每次只要你一说话，别人就会很轻易地动摇呢。但是，锦华，你有事凭着怎样的立场说出这句话的呢？

　　纷飘柳絮，渐断来时路。莫怨阳关秋已暮，道尽相思无数。酒阑歌罢残诗，倚窗唱韵新词。枕上淋漓清泪，伤心却又谁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