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道长二号店》奥薇丽亚

4、章三 薄荷花草茶X焦糖布丁（下）

　　风铃店这两日关门歇业，没有开灯的屋子里昏暗不明。慕少艾静静坐在沙发上，竹烟管握在手中却不抽，看着棕色烟丝冒出点点红色火星，燃烧产生的袅袅青烟笼罩在他的周围，使他的面容蒙上一层虚渺的白霭。
　　“吱嘎~”
　　风铃店的后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靴子底部叩上木质地板发出的声响在这悄然无声的屋子中添上一份诡异。慕少艾没有回头，抬起手中的烟管吸了一口，轻吐一缕云雾，手指尚未落下便被拦截，烟管抽离掌心丢弃一旁，保持握着姿势的手掌落入一只苍白手中。冰凉潮湿的触感让人有一种被蛇缠上的错觉，修长的手指顶端是一排长达半寸的尖锐指甲，甲面染成黑色，微弱的光线折射出紫红色的妖异光泽。慕少艾知道那指甲只需在他薄薄的肌肤上划出一条细小的口子，甲油里所含的剧毒，数分钟内便可取他的性命，因此他不能动。
　　“吾来接你了。”沙哑低沉的声线在耳边回响，似是恶魔的低语。苍白手指摩挲着慕少艾掌心的纹路，轻柔的动作竟像是在情人间的游戏，“吾的萍生。”
　　慕少艾勾起唇角，本应是明媚而温和的笑容此刻看来却是如地狱恶鬼一般：“我等你很久了，南宫教主。”
　　另一只苍白手掌按压住慕少艾藏在沙发靠垫里的手臂，几番动作便卸下了这只手的手腕关节，随后从靠垫内拎出一把乌黑精巧的手枪，单手卸掉里面已经上膛的子弹在慕少艾面前晃了晃，“呵，这可不是迎接吾的好方式啊，吾的萍生。”
　　自始至终，慕少艾都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唯有额头的冷汗透露出他正忍受着的痛楚，“迎接对羽仔做出那些事的你，没有比子弹和电椅更好的方式了。”
　　“羽仔，啧啧~”苍白手指握紧了慕少艾还能动的左手，雪白手腕很快落下一道红痕，“吾的萍生学坏了呢。”紫红的唇凑进了慕少艾的耳廓，像是在温柔地诉说情话，“要处罚呢。”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敏感的皮肤上一串细小疙瘩，慕少艾仍是笑着，声音听不出一分笑意：“教主想如何？”
　　苍白的手扯开慕少艾鹅黄色衬衫，露出一截白皙的颈子。从怀里摸出一支针管，透明液体充满了标着刻度的塑料管内，银色细长的针尖闪着点点寒光。
　　“萍生，这是什么，汝记得么？”
　　慕少艾不答，两人却都是明白的。针管里的试剂是他以认萍生的身份在翳流与南宫神翳最后研制出的药品，无色无味的强力致幻剂，本应在2年前由警方悉数销毁，但销毁的数量小于实际制作的量，慕少艾知道是南宫神翳逃走时带走了一部分。其中一支就被用在羽人非獍身上导致他产生幻觉失手杀人，而现在这可怕的药剂看来是要自己去体会一把了。
　　针尖刺破脖子上的皮肤，冰冷液体随即注入，慕少艾立刻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是坠入冰窖，刺骨的寒意使身体本能颤抖起来。这只是开始，当药剂顺着血液游走全身最终送达大脑，记忆的深潭如同被投下一颗巨石，沉溺在深处最不愿想起的回忆如同被石头溅起的淤泥一层一层荡漾在脑海内。
　　“唔…”
　　承受不住脑中炸裂似的痛楚，慕少艾终是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吟。南宫神翳丢掉已经空了的针管，一手搂住慕少艾的腰让他紧贴在自己怀中，另一只手蒙上紧闭的双眼，指尖能触碰到那眼帘的颤动。他低头，同样冰凉的嘴唇摩挲着未被衬衫遮盖的肌肤，最后在靠近肩头的位置落下一枚红色齿印。
　　“呃…”
　　南宫神翳抱起被致幻剂折磨得毫无抵抗能力的首座，将他抱如停在风铃店后门的黑色轿车内，在他额头落下虔诚的一吻，低声说道：“萍生，吾们回家。”
　　当他回到驾驶座发动汽车时，躺在后座似乎没有知觉的慕少艾脸上却露出一丝笑容，还能活动的手指悄悄摸索至腰部，轻按方形的皮带扣数秒后，这回是真的没有任何力气昏了过去。
　　坐落在苦境市市郊的一栋废弃大楼，这里曾是恶名昭彰令警局头痛不已的翳流制药集团进行非法人体试验的主要场所。由于无数人在此经历了惨绝人寰的实验后死去，阴气笼罩在方圆几百米内久久不散，至今没有一个地产商有胆量收购开发这块区域。久无人照料，青色爬山虎布满外部墙体，玻璃窗破损了数块沾染上不知名的深色液体，白天看起来都让人心里发毛。
　　大雨顺着窗户的破口漏进楼内落在地板上，随后沿着地板缝隙渗入地下室，“嘀嗒嘀嗒”发出有节奏的声响，提醒着时间的流逝。与之呼应的，是回荡在空旷地下室内粗重短促的喘息声，和低沉而阴冷的笑声。
　　地下室只开了一盏不甚明亮的吊灯，拉扯出房间中央的斜长人影。一张特制的椅子，精制牛皮带子本意是牢牢缚住人的四肢与躯干，此刻却是坐在上面的人唯一的支撑力。身上衬衫半褪皱巴巴地挂在手臂上，鹅黄色面料早被汗水灰尘污染得看不出颜色，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落有错综复杂的青紫伤痕，一双手臂稀稀疏疏排列着数十个深色针眼，手腕没有布料的保护已被皮带勒出几道血痕。一只苍白的手抚摸着那些痕迹，漆黑的尖锐指甲游走在紧绷而有弹性的肌肤上，力度被控制得很好，没有刺破皮肤导致中毒，也能使被注射了扩大神经末梢敏感度的躯体感觉到彻骨的疼痛。
　　双眼覆着黑色缎子，剥夺了视觉后其他感官变得格外灵敏，慕少艾能感觉到那指甲在自己身上留下的痕迹，是一个名字：南宫神翳。
　　“疼么，吾的萍生…”
　　“呼…呼…唔…”
　　眼见他家首座疼得说不出话，南宫神翳温柔地替慕少艾擦去额头冷汗，从背后搂住他的脖子，隔着缎子亲吻他的双眼，他的眉角，他咬破的唇。
　　“吾想让你和吾一起疼。”手指在胸膛心脏的部位停留许久，指甲来回刮擦，最终狠狠抓住那片肌肤，力气之大让慕少艾无法再承受嘶叫出声。
　　“呜啊…啊…”
　　“很疼对么？”手指越收越紧，亲吻愈加温柔，温热的气息在慕少艾耳边吞吐，诉说着恶魔的低语，“汝知道么，汝的背叛让吾这里疼的就要裂开。”
　　自桌上拿起一支针管，再一次扎入慕少艾手臂静脉中，看着那药剂沿着蜿蜒血管进入他的身体给予他极致的痛，看着他早已支撑不住的身体仍因本能而无力挣扎，看着他白皙颈项间的喉结上下滑动，忍不住伸出双手去握住。
　　“跟吾在一起吧，萍生。”
　　“呼…呼，教主盛情…慕少艾承受不起…呃啊…”
　　握住他脖子的手忽然收紧，窒息促使慕少艾不得不张嘴呼吸，但能吸入的空气寥寥无几，本就失了血色的脸瞬间惨白，扣着扶手的双手逐渐松开，挣动幅度也缓了下来，缺氧剥夺了他最后的力气…
　　“教主！外面突然来了好多警察，我们被包围了。”
　　姬小双的突然闯入，使南宫神翳停止手上的动作，鬼门关前走了一趟的慕少艾大口大口呼吸，嘴角勉强扯出笑容，【两个坑爹货，再不来老人家真的要领便当了…】
　　“呵呵…呵呵呵呵。”南宫神翳居然笑了，阴测测的声线听起来毛骨悚然，苍白的手扯开慕少艾眼前的黑缎，手指勾起他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这是汝布的局么，吾的萍生。”虽是疑问，却是陈述句的语调，回应他的是慕少艾恶鬼般的笑容。
　　“教主，直升机会在15分钟后到达，外面有疯魔恶盗他们挡着，属下护送教主离开。”
　　解开椅子上的束缚，揽住失了支撑物险险跌下的慕少艾入怀，将他打横抱起走入大楼内唯一能用的一部铁制升降梯，在慕少艾额头落下一吻，“吾不会再让汝离开的，吾的萍生。”
　　在无欲天咖啡店待命的谈无欲收到慕少艾发来的消息后，第一时间与素还真赶去了风铃店。如慕少艾事先告知的那般，两人在风铃店的地板上找到了刻有翳流标志的废弃针管。素还真去了一趟警察总局将针管交由法医科检验，然后带着先前慕少艾给的资料向检察院检举议员鬼梁天下勾结翳流残余势力进行非法犯罪活动的行为。谈无欲则留在小镇里，向派出所报案，通过慕少艾身上携带的发信器轻易便找到了他们所在的位置，同时警察总局也下发了逮捕令，营救与抓捕行动迅速开展。
　　翳流废弃大楼的四周皆是实枪核弹的刑警，然而翳流残余的人数并不多但各个都是身手一流的亡命徒，借助着大雨对大楼的隐蔽与装备上的优势，警方竟一时间找不到突破口，只能在外部与之进行枪战。
　　双方交火持续了大约7、8分钟，一辆鸣笛的警车呼啸而至，一个漂亮的甩尾停在了火线后方。警车里走下来四个人，第一个是霹雳警局刑侦大队第二大队队长蔺无双，在得到现场指挥的报告后，他立即做出自己的判断率领几个刑警赶往另一处。第二个是霹雳警局特警部队队员燕归人，戴着墨镜的眼睛扫了一遍战况，拔出爱枪神叹甩下外衣一个人冲进枪林弹雨中，大楼内的人尚在嘲笑这人的愚蠢鲁莽，熟料子弹已穿胸性命休矣。火力封锁线被燕归人打出了缺口，外围的警察迅速进入大楼内剿灭残余武装力量。从驾驶座里走出来的被证明清白释放的羽人非獍，他抬头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大楼楼顶，选择了火力最稀疏的一侧冲了过去。
　　大楼顶层天台一处避雨棚，饱受折磨的慕少艾完全没有站住的力气，南宫神翳温柔地将他揽在怀里，尖锐的指甲却一直抵在他的颈部，姬小双持枪掩护着两人等待直升飞机接他们离开。约定时间将至，楼下枪声逐渐平息意味着警方控制了整栋楼，可暗沉的天空除了厚实的云层和瓢泼的雨水看不到任何别的东西。姬小双用力握紧了手中的枪械，目光紧盯着通往天台的那扇铁门。
　　“嘭！”
　　铁门终是被踢开，一排黑洞洞的枪口直指二人，不给他们丝毫逃脱的余地。
　　“结束了，南宫神翳。”
　　而翳流之人又岂会乖乖束手就擒，姬小双丢出一颗烟雾弹同时数枪连发，几个警察应声倒地，其余人只得先寻掩体躲避。由于视线受制，慕少艾又被南宫神翳牢牢揽在怀里，唯恐误伤人质，警方这边投鼠忌器不敢开枪。姬小双趁着烟雾尚未散去，用对讲机联系醒恶者。
　　“恶者，教主有危险，请速支援。”
　　对讲机滋啦滋啦响了几声，从那边传来的竟是一把沛然正气之声，“翳流的人听着，醒恶者已被警方抓获，你们已无退路，负隅顽抗对于你们没有任何益处。”
　　慕少艾在心里偷笑着，看来这次蔺队长是下了狠手，谁叫那醒恶者不长眼敢对练队长下黑手呢。雨势渐缓，透过雨声，慕少艾似乎听见了非常熟悉的曲调，而声音的来源，就在…
　　“教主，我们怎么办？”
　　“呵呵呵~区区几个小警察也想抓吾么？”眼见丧失了最后的逃走机会，南宫神翳也不着急，喉管里发出一连串不明所以的笑声，抵住慕少艾脖子的指甲越陷越深，慕少艾忍不住发出低吟，眉头也随之紧锁，他深知以南宫神翳的性格投降是绝无可能的，那剩下的唯有…
　　“与吾一起下地狱吧，吾的萍生。”
　　眼看剧毒的指甲就要划破慕少艾的喉咙，南宫神翳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连续一天一夜被不断注射药剂的慕少艾此刻竟还有力气，坚硬的肘部骨头击中他毫无防备的柔软腹部，一瞬间的脱力，慕少艾已离开他的怀中，然而，这一击耗尽了慕少艾所有的力量，站在天台边沿的他再无支撑自己的能力，在南宫神翳的面前跌下去，“我会下地狱，但不是和你…”
　　“萍生！”南宫神翳伸手去抓，慕少艾扬起的发丝甚至掠过了他那双涂着妖异黑色的苍白手指，却抓不住分毫。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萍生又一次离他而去，用最决绝的方式，风送来那人最后的半句话，“更不是现在…”
　　慕少艾感觉着风自耳畔呼啸而过，一只手“倏”地自窗口探出，牢牢抓住了他下落中不自觉抬起的手臂，阻止他下落之势。一张年轻忧愁的脸出现在慕少艾的视线中，紧皱的眉头不知是对他如此行为的不满还是担忧。
　　“哎呀呀，羽仔你速度真不是盖的~”
　　青年沉默不语，只是抓住他的手没有半点放松，同时另一只手也伸出来，将慕少艾连拉带拽拖进楼内，用一件外套盖住了慕少艾浑身湿透的身子。
　　“砰！”一声枪响划破天际，紧接着又是一声枪击，慕少艾知道在这一层天花板之上发生了什么，他低着头隐隐打在脸上看不清表情。
　　“慕少艾…”
　　“老人家没事。”慕少艾抬起头，脸上是明媚温柔的笑容，“欢迎回来，羽仔。哎呀呀，羽仔…”
　　大楼之外，押送犯罪嫌疑人与救助伤员的警察来来往往，此刻，下了三天之久的雨终于停了，一抹阳光探出云层，照在最后从大楼内走出的二人身上，而这两人的动作无疑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哎呀呀，我说羽仔，大庭广众之下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老人家也是会不好意思的。”
　　“慕少艾，你的话药师少一半人会可爱十倍。”
　　羽人板着一张脸打横抱着毫无力气的慕少艾，众目睽睽之下缓步走向等待一旁的救护车，脸不红心不跳，皮厚程度实在是出人意料。目光与在一旁等候许久的谈无欲相遇，四目相对，羽人点头示意表达感谢，谈无欲会意也点了点头目送搭载二人的救护车离去，随后扭头对身旁的人道：“你还要靠到什么时候，素还真！”
　　“师弟，你也知道羽人什么车都当法拉利开，劣者可没药师那么好的身体素质，呕…”捂住胸口，作势要呕吐。
　　“素还真…”谈无欲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忍住踢他下车淋雨的冲动，“吾可没忘记你每次考试超速都拉吾一起被教官罚负重蛙跳的事。”
　　“耶~师弟好记性呀。”演技被揭穿，素还真坐直了，主动帮自家师弟揉按麻木的肩膀，“事情圆满解决，晚上一起吃饭如何？”
　　“不去。”
　　“耶~屈世途准备了桂花盐水鸭、百合炒时蔬、白灼河虾…莫辜负了他一番美意。”
　　“呃…”听到菜名，原本立场坚定地谈老板动摇了。
　　素掌柜握住他的手，不给他任何机会：“走啦走啦。”
　　“好啦好啦。”
　　涉嫌多项罪名的鬼梁天下议员在霹雳警察总局刑侦一大队队长佛剑分说与最高检察院金牌检察官一页书的合作下落网，然而鬼梁天下却因黄梁梦碎刺激过大出现严重的精神分裂被送往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治疗。羽人警官官复原职，并在原派出所所长退休后顺利接任所长一职。
　　一个月后，谈无欲带着一盒子点心探望尚在住院治疗的慕少艾。他走进单人病房时，羽人非獍正把削好的苹果送进笑的眼睛都找不见的慕少艾嘴里，谈无欲立刻后悔怎么就把墨镜留在车上了。恰好慕少艾的主治医师有事找，羽人出去与之交谈。
　　“今天怎么有空来看老人家我？”慕少艾不客气地打开点心盒子从里面端出一盒焦糖布丁啃起来。
　　“吾来给你送阿九的生活费账单啊。”谈无欲挑眉，用略带怀疑的眼神盯着慕少艾绑着绷带的手脚。
　　“咳咳咳…”一口布丁呛在喉咙里，慕少艾用未拿勺子的一只手敲击胸口，摇了摇头，“真是坏朋友。”
　　谈无欲面露微妙之色，递给慕少艾一份文件，“笏君卿部长想请你重新担任总局的法医科科长，你意下如何？”
　　“老人家懒散人当惯了，此事免谈。”
　　“还有…”谈无欲起身靠近慕少艾耳边，“笏部长很看重你家羽仔，想调他去总部特警队和燕归人做拍档，你…”
　　“他敢！”一把掀开被子从床上跳起，杀伐之气笼罩在这位穿着病号服的玉面修罗周身。
　　“慕少艾！”
　　羽人非獍凑巧在此刻推门进来，冷冷地看着稳稳当当站在地上的慕少艾，“既然你都好了，就不需要我照顾了。所里有事，我先走了。”
　　慕少艾瞬时收回杀气，顾不得形象穿着拖鞋追了出去，“哎呀呀，羽仔，羽仔，麦走啊…”
　　“啧啧~”勾起唇角，算计的眼神在谈无欲脸上一览无余，捏起一块苹果放进嘴里。
　　“我是你心中最美的阳光，喝点小酒把你留下来…”
　　掏出在口袋里不断震动的手机，恶狠狠地盯着来电显示三秒，按下通话键，不等对方开口，“素还真你特么又乱动吾手机！你说什么？！老子早辞职了，别想再拖吾下水…停职处分没撤之前你消停点。少乱想，吾才没关心你！都说了不是关心你了！”
　　掐了电话，谈无欲打开病房里的电视调到新闻台，电视上播放的新闻证实了电话里的消息正确性：鬼梁天下今日凌晨1点，在精神病院遭枪击身亡。现场没有目击证人，也未留下任何痕迹，警方正在全力寻找嫌疑人线索…
　　（本单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