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让你等待》九岑君

4、所谓转学（一）

　　“那么，神田医生，也就是说我可以出院了？”在医院呆了几天以修养为名，适应为实的叶诺夜举着一张无表情波动的脸做着确认。本来嘛，伤势也不重，十几岁的小姑娘，又有多大的勇气把自己伤的很重呢。

　　“嗯，话是这么说，除了记忆的问题，你的外伤基本痊愈了，只要定期来检查下。但是，你真的不要再留几天观察一下？”神田医生因为这个女生的特殊状况，特别提醒了一句。

　　“嗯。还有什么要准备吗？”叶诺夜不想多说什么。

　　“好吧。没什么了，去清东西吧，我把这张单子开了就行了。”神田医生无奈的摇头，看看眼前的清冷女孩，眼带怜惜。

　　“知道了。”应了声，人却没动，她没多少东西可清。神田也没在意。

　　过了一会儿，叶诺夜拿了神田医生递过来的单子准备走。

　　“哎，等会，真田小姐。你记得回家的路吗？”神田医生叫住她，微微诧异，这女孩不是失忆了吗？她的家人就这么放心让她一个人回去？想到那天她和她哥哥之间的气氛，突然有些明了。

　　“我问了真田先生的，知道地址。那么，再见。”叶诺夜微微鞠躬表示感谢，没有在等神田医生的回应，转身有些失礼的走了。

　　她知道神田医生在想什么，也知道身后的眼神是怜悯的，只是他的同情她不需要。在她住院的时候，除了真田弦一郎来了两次，真田英义来了几次外，没有其他人来看她，就算是今天她出院说好来接她的真田弦一郎到现在也没出现，她明白这代表了什么，那些人是不知道亦或是不想来她无所谓。

　　她叶诺夜从来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朋友是自己找的，家人这种关系不是自己的她也不想要！

　　真田宅。

　　跟着管家大伯穿过古老和风的庭院，从进门就迎面扑来的古朴气息让偏爱古风的少女呼吸一畅，清冷的面容浮上一丝暖意，一袭清爽的白裙子映照着少女雪白的肌肤，原本艳丽的五官却因自身的气质变的平和，棱角尽去，却有着一种别致的韵味和魅力，而这种魅力独立于众人之外，仿佛徘徊在世界的边缘。

　　真田弦一郎奉命出来接诺夜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恬静的画面和仿佛不存在于世间的少女 ，呼吸不禁一窒，顿住脚步不敢上前，怕打破这样的宁和。

　　但叶诺夜已经察觉到真田弦一郎的到来 ，恢复了面无表情，毫无波动的眼神微微掠过他，眼角还有一丝没来得及收起来的慵懒。

　　“真田君。”叶诺夜回了神，微微行礼，礼貌又生疏，清清浅浅。

　　果然。真田弦一郎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对这个自从失忆后就如同陌生人般对待自己、性格又变得很淡漠的堂妹很苦手。但想想自己那天不该有的庆幸和今天因为网球部的事情失约，好像自己也没那个资格说她什么。

　　叶诺夜在真田弦一郎说了句“走吧”以后就静静的跟在他身后思考等会该有的言行举止，从知道自己住的是豪华病房和真田弦一郎的介绍得知，真田家是日本最古老的家族之一，在日本上流社会拥有很大的威信，以沿袭武士精神为宗旨。而就她了解，这样有着本家、分家区分的大家族背后利益的纷争夺斗可谓相当复杂，她就不相信真田诺夜的“死亡”原因是很单纯的。

　　一路安静，待他们走到大堂，仆人通报后，拉开门，跟着真田弦一郎行对长辈的礼节，走进门，再跪下坐好一套礼节行下来，并没有陌生感，敛眉，叶诺夜知道这是这具身体的自然反应。行完礼后，坐在上座的老人便开始询问真田弦一郎一些家族最近的事情，并不管诺夜，她微微扫了一眼室内的人，上座的老人虽已垂暮，双眼却异常清明，看似慈祥，却能让人感觉到他从骨子里透出的压迫感，正襟危坐，展现出一代家主的风范，转而看到坐在次席的真田英义略显小气，太过张扬，没有老人的内敛；还有一个跟他长得有七分像的中年人引起了她的注意，他的眼神沉稳，展现出来的气息内敛、威严，凭这就胜过真田英义不止一筹；在末座的还有一个小姑娘。

　　那小姑娘一触及到她的目光，就立刻低下头，身体微微发抖，显得很害怕又在抑制的样子。

　　叶诺夜不笨，略一思索就反应过来这位应该就是所谓的真田盈媛。面无表情地盯了她一下才转开眼睛，一偏头就看见真田家主正看着她，心里一跳，便若无其事的看向地面。

　　“嗯，听英义说你失忆了？不过还没忘记礼仪，不愧是我真田家的人！抬起头让我看看。”真田老人的声音浑厚而威严。

　　诺夜装作慌乱中强作镇定的表情抬起头，心里却在冷笑，孙女受伤住院了，先想到的居然不是关心，该说不愧是大家族的做派吗？人情冷暖，血缘亲情，不过是个渣！

　　“不过，该说的还是要说，在真田家你就是宗家大小姐，别那么小家子气，没的失了自己的身份！听见了吗？”

　　叶诺夜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祖父！”真田弦一郎看着脸色骤然苍白的真田盈媛，颇为不赞同的开口。

　　“弦一郎，闭嘴！长辈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这是那个和真田英义长得很像的中年人，语气严厉。叶诺夜却听出话语中透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真田弦一郎很不甘心的闭上嘴。

　　气氛有些沉寂，真田家主的脸色有些不愉。

　　“呵呵，父亲，诺夜现在失忆了，您说的这些她也不明白，等她慢慢想起来，便不会辜负您的一番苦心的，这事儿不急，您看，孩子都吓坏了。”真田英义赶忙打圆场。

　　害怕？真田家主望了一眼从刚才就一言不发、面容冷静的孩子，并不言语。

　　“诺夜，这位是祖父真田正一，这是你大伯真田正雄，你的大堂哥在国外读书还没回来，这是你的二堂哥真田弦一郎，这位是你的。。。妹妹真田盈媛。”真田英义一顺介绍下来，在说到那个女孩子的时候有些停顿。

　　这样啊，果然不出所料，这位“妹妹”就是解开所有事情的源头吧，不管真田弦一郎还是真田英义说的话中都没离开这个人，没猜错的话这位妹妹应该是同父异母的，豪门恩怨么，真是没新意。

　　“诺夜见过各位长辈，初次见面，请多指教！”语气恭敬，却又有几分真假的考量。

　　“父亲，诺夜刚从医院回来，恐怕有些累到失仪了，让她先去休息吧！”听到诺夜客气不讨喜的态度，真田英义脸上的笑变得有些不自然，赶忙截住她的话，得到真田正一象征性的点头后，转向诺夜的笑容就又变得自然、亲切，“你一定不记得房间了吧？爸爸带你去吧。”说完就率先行礼出去了。

　　叶诺夜这所谓的父亲的一系列表演，又看了看冷眼冷面的真田正一和真田正雄，心里有些恍然，这真田家的一汪水还真是深！秉着不参与的态度，持着一张茫然的脸在两位长辈的注视中行礼退了下去。

　　真田盈媛看着真田英义为真田诺夜圆场，却瞟都没往她这瞟，气的发抖，两只手握紧攥拳：真田诺夜，真田诺夜！为什么你不去死？！为什么你还要回来夺走属于我的东西！！！

　　扭曲的心灵，堕落而肮脏。

　　真田弦一郎并未发现真田盈媛的异常，只是复杂的看着诺夜离去的方向。将一切尽收眼底的真田正一不动声色，将茶杯有些失礼的磕在桌上，拂袖而去。

　　这一举动让众人心思各异，真田盈媛自是惊恐，真田弦一郎则是担忧，而真田正雄倒是若有所思起来。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精致的和室，榻榻米上的少女缓缓睁开眼，眼里却没有刚醒时迷茫，坐起身，揉了揉太阳穴，她认床，昨晚刚到这来睡不着，不，应该说她已经好几个晚上没睡好了。

　　换上床头的和服，幸好是比较简单的裕衣，自己会穿。叶诺夜轻叹一声，大家族的规矩，早餐得穿传统的裕衣，吃过饭再换校服去上学。系好腰带，走了出去。

　　沿着走廊向前踱着步子，不急不缓。

　　“哎？诺夜小姐？您今天起得很早呢，身体好些了吗？给您侯门的丫头大概还没醒呢，需要我陪您去饭厅吗？”负责内侍的三十多岁的女仆总管一向早起，做事麻利，快人快语，正准备去叫仆人们去各家后门，却没想到看到了大小姐，心里叫苦，大小姐一向娇蛮，谁会想到她今天会起这么早，怕是又要责怪侯门的小女仆了吧。虽然听说是失忆了，可谁知道性情变没变呢。“我叫田中野惠，您叫我田中就好。”

　　“嗯，麻烦田中管家了。”诺夜昨天听真田英义说过这家里的人，所以这田中管家她还是认识的，听到她的提议，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出乎田中的意料，这位大小姐只是应了一声，还很有礼貌的道谢了，她也不敢再说什么了，低着头在前面带路。

　　餐厅里就只有真田英义，行了礼，走到对面坐下。

　　其他人呢。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诺夜只是有些疑惑并不在意，反倒是真田英义主动说起：“你祖父身体不太好，一般会晚点起，伯伯去上班了，弦一郎和盈媛先走了，他们都参加了学校的网球部，盈媛还是经理呢。”最后一句说的颇为得意。

　　“哦。”这样。没了下文。

　　“诺夜啊，爸爸知道你失去记忆很不好受，但是你这样消极是不行的，听爸爸的话，高兴一点，多孝顺孝顺祖父，才能在这个家立足啊，昨天那样的话和举动再也不能有了，啊？”真田英义又开口，一副担忧无奈的样子，实足一个担心女儿的好爸爸模样。他其实不想讲这么直白特别是在家里，但是诺夜是他的一个重要筹码，他着重培养的对象，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

　　“哦。”诺夜应下了。

　　“。。。等会儿你自己去学校报道吧，去校长室办个手续就可以了，没问题吧？哎，要不是今天的事情实在走不开，爸爸也不放心要你一个人去啊。”真田英义看着诺夜的反应，脸僵了下，按下自己的脾气，对诺夜交代着。

　　“哦。”诺夜低头吃着饭。这日式早饭实在吃不惯。

　　坐在真田家的车里，诺夜的思绪随着汽车的启动飘远，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虽说性格使然让她对重生这件事兴不起激烈的情感，但不管怎么这样的事让她有一种不真实感，她真的还活着吗？活着的真的是她吗？她平静的接受了换了身体的事实，平静地接受了身处日本的事实，可是她不想接受“家人”和“情感”，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不容易接受“家人”，何况还是那样的；性格淡漠懒散的她更不想接受那些代入感极强的“情感”。

　　诺夜紧握拳，感受血液的流动和脉搏的跳动，宣示着她还活着。既然她还活着，既然活着的是她，她就要用自己的方式来活！

　　“小、小姐，立海大到了。”司机舌头打结。他刚才感觉到大小姐的气势陡然变得凌厉，忍不住一抖。

　　“嗯。”点头表示了解了，开门下车，走进了立海大附属中。

　　“那个是真田诺夜？！”诧异。

　　“哎？是那个真田诺夜？”怀疑。

　　“可不是，她还敢来学校，做了那种事，还有脸来？！”鄙夷。

　　“哎？她怎么了吗？”疑惑。

　　“你居然不知道？我跟你说，她啊。。。”八卦。

　　有着浓郁的书香气息和古朴的建筑，略显肃穆的校园让叶诺夜一下子有了好感，却因身后窃窃的私语让诺夜喜悦的心情淡了不少。是跟“真田诺夜”有关系吗？

　　她知道这不会是因为她的长相，真田诺夜长得不算特别漂亮，中等偏上而已，眉宇间有着英气，不是那种小家碧玉的美，没什么特别的发色和眸色，再加上叶诺夜本身的收敛起来平和的气质，掩盖了本身的姿色。应该是以前的“真田诺夜”做了些什么，捡了个耳朵，好像还有人要来算账，呵呵，小孩子的游戏，就是希望不要惹到她身上来，否则。。。

　　扫了一眼周围，人群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都避开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做自己的事去了。不知道是因为惊讶于真田诺夜的些微改变。还是她“真田家大小姐”的身份。

　　诺夜便不再理会，反正有不是在说自己，继续向里走去。立海大的校长是在教学楼的另一侧，教学楼在整个学校的三分之一深处，也就是说，穿过一部分运动馆和绿化带才会到达校长室。

　　如果叶诺夜知道经过运动场会发生什么事的话，她绝对会退避三舍，永远不会触碰这份记忆，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麻烦。

　　只是，世界上，如果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