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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血染山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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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她离开家乡的那日,漫山遍野都是艳红的花朵,以至于以后回想起来,忆及的总是刺目的鲜红,叫人唏嘘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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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从沾了些许黑色油污的破竹帘里透出第一缕光的时候,冬宝睁开了眼,今天她起的格外的早。
      昨天晚上,她娘说,村东的玉柳今天就出嫁了,到时候红轿子抬去婆家,去的越早,拿的糖越多。
      冬宝总是把他娘的话记的牢牢地,尤其是这一类的,她急匆匆的把头发挽成两个小团子,又挑出自以为最漂亮的那件紫色碎花罩衫美滋滋的套上,赶忙前去赴喜宴。
      她果然是全村最早的孩子,冬宝想着。她去的时候,只有妇人三三两两聚在门口聊些家长里短,金线钩花的红轿也还没到,也没见到漂亮的新娘子。很快妇人们注意到了她,然后只需她上前说些喜庆话,自然就是一把把的糖块递过来,她一边笑,一边接过糖块揣进兜里,笑容甚为喜人,紫色碎花罩衫的两个小布兜,不一会儿装的满满的。
      冬宝摸着满口袋硬硬的糖块,有些格手,但还是不自觉的摩挲着包裹糖块的糖纸,乐的露出一口白白的糯米牙。这个偏僻的村落,平日里能尝到的只是带着腥土味的甜菜,除非是重大的节日,否则是不会有糖块这样的稀罕物吃的,只有到了姑娘出嫁这样的场子,人们才会下山去镇上买些红纸鸡蛋,杀头猪,顺便捎些糖块。再让村里的刘秀才写副对联,这个婚事才算准备齐了。
      玉柳嫁的好,说是给镇里镇长的公子做妾,才有的轿子坐,若是嫁给自己村人,是只能骑着头戴红花的黄牛的。
      冬宝坐在路牙石上,手抓着一块糖,一会儿紧一会儿松,在吃和不吃之间做着痛苦的抉择,她怕自己吃了一块就想吃下一块,恐怕不到新郎官来到,满满的口袋就又瘪了。
      还没等她下最后的决策,大门忽然敞开,然后传出了嘹亮的唢呐声。
      似乎被这唢呐唤醒,老人,孩子,下田干活的男人们,也陆续赶来,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聚集了大片的人群。走在最后的,是老态龙钟,拄着一根黄竹竿的刘秀才和村长。
      整个李家村上下三百四十九口,都到齐了。
      门里向外铺出了一条红毯,两排乐师走到门外,正式开始演奏,一时间,清冷的小山村,竟热闹了起来。
      “快看!新郎官来啦!”人群中不知是谁叫了一声,所有人都转头往路的尽头看,隐约可见大队人马飞快而来,扬起阵阵黄土。
      冬宝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快的马,她不过眨了一下眼,那些本来应该离得老远的身影,竟然一下近在咫尺——
      银光一闪,不知谁的人头落地,在地上发出“咕咚”的沉闷响声,滚了老远。
      喷涌而出的鲜血红艳的好像金线绣花的大红嫁衣,张牙舞爪。
      “杀人啦!”
      戛然而止的唢呐在空气中拉出了刺耳的长音,尖叫此起彼伏,人们像是慌乱的马群,互相推搡着向外冲,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每个人都不知所措。
      “快跑,山下的马贼来了!——”今年七十九岁的刘秀才,扯着嗓子撕心裂肺的一声,一口气喘不上来,噎了几下,竟活活的被呛死。
      冬宝有些楞,她甚至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短短的几秒钟,有很多东西挤入她的脑子,她忽然想起,前几天的傍晚,她娘一边择菜,一边还在念叨着,从小看着长大的玉柳都嫁人了,自家孩子不小了,得给寻个好人家,镇上虽然好,可不能给人做妾。她仍记得那双手的触感,毫无柔软细腻可言,仿佛丧失水分即将被扔进炉子里的枯木。就那么粗造的爱抚过她的脸颊,一遍又一遍。
      就像是一场梦一样的,那些话语似乎还没有确实的掉在地上变成容易模糊的回忆,马贼就涌上了村子,没人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锁定这个偏僻的与世无争的小村寨,还来不及去思索这些事,马贼就像凶残的野兽一样见到人就开始攻击,没有什么东西值得抢,除了些年轻的女孩子,所以一个村子只有年轻女子的哭声,其他的男女老少都倒在了血泊中。
      然后那些还没有掉下的话,没有冷掉的触感,都在鲜血和杀戮里定格,切实的印刻在脑子里。
      一颗脑袋滚到了冬宝的脚边,她仔细端详了一下,才发现那是给自己糖块吃的妇人之一。
      冬宝看到肤色黝黑的马贼从屋里拽着新娘子出来,像是抓一只小鸡那样滑稽,穿着大红嫁衣的新娘子哇哇乱叫着,首饰珠宝散落一地。
      马贼来了,她此刻才反应过来。
      她爹最后的动作,是把她撵上了平日下山往镇子上拉东西的马车,然后狠狠地往马屁股上就是一鞭。
      “走!”
      冬宝听到爹的声音被呼啸的风卷往远方,遗落的碎片掉在了耳朵里。
      受惊的马撒开腿就跑,一阵颠簸。
      她实在是没敢往回看,爹的手太用力,拽的她生疼。
      她不知道马车带着自己去哪了,或者她根本没有想这个问题,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在脑中不断重复交错,然后眼泪后知后觉的掉了下来。
      冬宝就那么蜷缩在马车的角落里,嗅着马车里的木头腐烂的味道,一阵一阵的干呕。
      可以很清晰的感觉到泪水浸过的脸被风吹后的刺痛感,她忽的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像是幼狼发出的,稚嫩的嘶吼声。
      马似乎带着她跑了很远,已经无暇顾忌这些。
      哭到感觉眼球几乎炸开的时候,她才稍稍抬头,映入眼帘的是满满的,溢出视野的红色花朵,以及站在花朵中间的那个人。
      他穿着大红的衣服,远远看去几乎是要跟花朵连在一起。
      她没念过书,不知道那是什么花,只曾在往年这样的季节里看到过飘进村子的几片花瓣,她问过村里的大人,谁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这是头一次亲眼见到。香气与令人眩目的鲜艳色彩,在刚逃过一劫的她眼里,忽然变得那么不真实。
      空气中充斥着让人晕眩的鲜血与花朵的香气。
      当然,最不真实的,还是那个站在花里的少年。
      冬宝不知怎么形容他的面容,似乎是经历一场大哭,头有点蒙蒙的发胀,她甚至以为自己陷入了幻觉。
      他看见了她,然后对着她抿唇一笑。
      闻山中有艳鬼,妖气所化,相貌艳丽,勾引路人谋取其肉以食
      忽然想起了娘说过的鬼故事。
      一瞬间,她觉得呼吸似乎粘连在一起,气体的进出被延续的冗长而难以停止。眼球不受控制的被吸引,她想转,又转不回来。
      冬宝可以很清晰的感觉到,他充满恶意的勾引。
      ——像是为了吸食自己的血肉,把自己引入无法脱身的深渊。
      身体已经疲惫不堪,那些香气使得她一阵晕眩恍惚,冬宝两眼一白昏了过去。
      少年看到她晕倒,不急不慢的徐步走来,对着地上昏迷的少女端详了许久,嘴角一弯,把她像扛麻袋一样扛在肩上,朝着花丛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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