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秋天,天空一片苍白甚至于岁月也只剩下了苍白。 时间缓缓地走过了人也缓缓地变化,曾经欢笑着的灵动的少年少女们如今也只能在平凡的日子里消耗自己的青春。樱满集坐在木漆剥落的公园长椅上百无聊赖地玩弄着手指,耳边轰鸣着少女往日空净的声音,他跟着轻声哼唱,变了调的阴冷的音调倒是符合了秋日的气息。 他能感受到微风拂面,嗅到落叶腐烂的气味,还能听到有人走来,一步一步,很轻却总是因落叶破碎发出刺耳的破裂声。他笑着慢慢伸手,直到触到那人冰凉的指尖。 “我是谁呢,集?” 明明听到的是清亮温和的男声,明明感受到的是男生保养得极好的细腻的指腹。然而不知是谁扰乱了谁的耳朵,破坏了谁的触觉,樱满集只听见脑海中一个冷淡总带着几分疏离的声音,只感觉到男人因常年握枪而生出薄茧的粗糙的触感。 于是他舌头一打滑:“涯。” 于是牵住的手一僵,然后放开。 集一怔。随即叹息。 “我很抱歉,谷寻。” 不用眼睛分辨,他都想到此时寒川谷寻忧虑的眼神。 集再次伸出手,摸索着拉住谷寻的右手,轻轻摇头示意他忽略他无意说出的那个名字。谷寻笑了一声,走过来坐在集身边,伸手帮他整理被风吹得稍显凌乱的发。 集强笑,然后装出闲聊的淡淡口气问:“大家呢?” “都在忙,都要为了生活呐。” 谷寻笑着回握住集的手,他的手被集的体温焐得温暖如初。 “恩,都是为了生活。” 集轻轻地笑了,笑声虚软而又带了些苦涩。 所有的痛都过去以后,即使只有看着别人能够幸福,那也就够了,足够。 “带我走走。” 他借着谷寻的手站起来。 落叶的尸体每天被无数人践踏所以他们的肉泥迸溅出来以至于总黏在路人的皮鞋底。 集跟着谷寻走在他们无数次走过的林间小道上。这条路上的叶泥就往往黏在他们的鞋跟上。然后谷寻就会看着集安静的侧脸,暗自悲凉地嘲笑自己他妈的就是在犯贱。 集会看着他,在两个人吃饭时,在谷寻为他处理一些日常的琐事时,在两人独处时的闲谈时。他什么都看不见却似乎什么又都能看见,谷寻看着他毫无神采的眼睛,那似乎在凝视着他的同时又透过他去看另外一个人。 就是这样,仿佛身处真空的无力感,什么也抓不到。 谷寻的内心足够强大是因为他爱的人还好好活着。 集的内心不够强大所以他注定没有好的未来。 “恙神涯,我仁至义尽。” 秋风刮起残叶,模糊了画面。 仿佛城市一般这里矗立着一座座石碑。不同的是,前者喧闹而后者安静。 这里有很多人,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谷寻也认为自己无非就是这两种选择。他总对集说死人是最安静的生物,而集往往安静地回答死人根本就不是生物。 可是现在谷寻觉得集说的一点没错。 那些或是腐烂的机体或是破碎的晶体的物种,它们连灵魂都没有了。它们连活着的人悲哀的哭声都听不见。 “集.......”筱宫绫濑无数次这样叫着集的名字却每次都哽咽着说不下去。谷寻站在一边安静地看着绫濑脆弱地蜷缩在一座冰冷的石碑旁,他永远冷静地可怕。 钟表的指针渐渐偏移。终于,绫濑慢慢站起来,不知是因为悲伤还是因为蹲了太长时间,她一个踉跄险然跌倒。谷寻没有去扶她,他看着她轻轻叹气:“只为了一个樱满集就弄得自己如此狼狈,要是你把我们都失去了该怎么办?去死吗?” 绫濑眼圈一红,猛地挥拳打过去:“闭嘴!不要说那种话!” 谷寻闪身避开了绫濑虚软却依旧有力的拳头——他应该感谢葬仪社对他这几年魔鬼一般的训练。他走过去握住绫濑的手腕:“我们走吧。” “集......他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了那个人......去死?” “绫濑,我们不知道,他也不知道。” 随后是久久的沉默。 绫濑垂下眼帘,甩开谷寻的手向前走去,谷寻紧随着她,快要走出墓园时他回过头,看见墓碑上棕色头发的少年笑脸依然灿烂。 第二年秋天。 谷寻在林间小道上一步一步行走,他的脚步声在落叶堆中准确清脆。 他突然停住脚步,他的目光越过路旁树冠聚焦在远方,他看见一座宁静的墓园坐落在山坡上。 他一步一步走近,又一遍地看着那座墓碑。这是他如今唯一可以怀念的实物。 “No man can serve two masters: for either he will hate the one, and love the other; or else he will hold to the one, and despise the other. Ye cannot serve God and mammon.” 樱满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