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岁月之歌》明月晓轩

11、赞美与贬低

　　宇宙历803年，新帝国历5年10月25日，凌简之的葬礼在一片冷漠中举行。没有举国哀悼、没有降半旗，甚至没有军乐队和全国转播，自由联盟主席、民政部长、司法部长、外交部长，这些她身前并肩作战的同事只草草转了一圈，连下葬都等不及就以“工作繁忙”为由匆匆离开。
　　格莱斯顿扬长而去时若不是梁少康拼命拉着瓦伦丁几乎冲上去给他一拳，最后平息他愤怒的并不是同袍的劝说，而是一个人的到来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个中年女子，一身黑色衣裙，年龄也不是怎么老已经发丝半白，她无视于一干全副武装的士兵，手持鲜花默默走上前。
　　“我夫家姓凌，我是简之的母亲。”
　　面对疑问，她平静的回答，平静的仿佛不是在面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
　　“凌夫人……”
　　妇人作了一个阻止的手势，硬生生挡回瓦伦丁等人的安慰话。
　　“我是一个军官世家的主妇，一个军人的妻子。我的女儿从孩童时代起就希望做一个军人，她立志为国捐躯，如今……死得其所……我不需要安慰，因为，我为她骄傲。”虽然这样说，泪水还是从脸上滚落，她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美丽年轻只有二十六岁的女儿，灿烂年华，还没有来得及结婚生子，如今静静的长眠于家族墓地，在她那为国捐躯的父亲身边。
　　她看到那些穿着联盟军服的人，女儿的同袍们手足无措的围在她身边，那些修长而英挺的身姿，每一个都让她想到她的所有——她的丈夫，她的女儿，她远在异乡的儿子。
　　她象很多人那样，在电视上看到女儿浴血而亡的镜头，那一刻她痛哭起来，痛哭着砸碎了桌上亡夫的相架。那一刻，她是恨着亡夫的，恨他将她的儿子和女儿带入军旅，恨他让她心爱的简之走上为国捐躯的道路。
　　“凌夫人……我们……我们能为你做些什么？”
　　“瓦伦丁先生，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看一下那个人——那个爱上我女儿的男人。”
　　“冯.德雷尼茨子爵？”
　　“原来的确是一个贵族……”
　　自始至终反对简之和子爵交往的瓦伦丁这个时候结结巴巴的为子爵辩护起来，急切的希望别人知道那是一个温和无害的贵族，让人知道他的优雅举止和端正品格。
　　凌夫人的神色是宁静平和的，她耐心听完了他的形容，随后道：“能够让简之喜欢的，也就应该是这样一个男子，我想见见他，谢谢他一直以来对简之的温柔和照顾。”
　　当知道子爵已经返回帝国时她点了点头：“这是最好的安排，简之知道了也会感谢您。”
　　当被问及还有什么需要时，她这样回答：“我只有一个女儿，连她都失去了，还有什么是需要获得……”

　　对于自由联盟宇宙历803年，新帝国历5年剩下的日子都用在了凌简之遇刺的调查上，在此过程中这个为复兴同盟不惜一切的团体迅速分裂，曾经同生共死的战友变成势不两立的敌人。
　　不管是不是支持凌简之，高级干部中大约2/3的人强烈要求政府查明真相，为凌简之复仇。然而，调查工作一直开展缓慢，直到12月初略微有一点进展时，警方又在某一次“追捕”行动中“击毙负隅顽抗”的疑犯。
　　没有了人证，一切就随掌握媒体之人去编排。
　　拜电视转播之福，许多人听到了刺杀者的那句话：
　　“以共和的名义。”
　　即使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暂时还不能让暗杀者得到公众的赞美，至少为他赢得了一些同情，更让凌简之的反对者们有了可以反复利用的切入点。
　　“那是一个爱国者，虽然他的方法极端了一点”这样一个理由让他们毫不愧疚的终止深入调查。
　　然而，还有一些人不满足于此，他们直觉得认为其中有更深层的东西，就像杨威利元帅被刺，目前查明的情况应该是失踪的原同盟军军官霍克所为，可进一步调查发现幕后推动的是地球教等等。刺客莫名其妙被击毙已经让他们怒不可遏“掩盖，这是刻意的掩盖”他们这样说。
　　伴随政治斗争升级是对媒体的掌握，非常不幸的是那些忠诚、信任、追随凌简之的高官大多出自军界，他们拥有实力，却从来没有掌握过媒体，于是，他们眼睁睁看着那些不利于凌简之的信息散播在每一个角落。他们肆无忌惮的斥责这个年轻女子，用她的私生活、她的喜好、她的举止……她和文德林.冯.德雷尼茨的交往被描述的一如最无聊小报上的桃色新闻，她在帝国谈判期间与皇帝、准皇妃和帝国重臣共进午餐或者谈笑风生的照片被视作“叛国投敌”的某种证据。
　　对一个人的无限制赞美可以最终变成神话，同样的，对于一个人无限制贬低也会达成令人吃惊的效果。
　　他的敌人们避开了她无可指责的爱国心和在建立自由联盟过程中舍生忘死的行为，专心于在她的私生活中挖掘，只因为她从来不是一个公众人物，只因为她从不喜欢谈论自己的私生活，空白给与足够的想象空间。而这种挖掘不仅能在这个年轻女子原本光彩耀目的人生上洒满墨点，更能够让她身边的每一个人，她的朋友、她的家人、她的同袍，一并陷于痛苦。埃米尔.伊恩.瓦伦丁就是这样一个牺牲品。
　　自由联盟军后勤部长、副司令官埃米尔.伊恩.瓦伦丁从自由联盟走上武装斗争的第一个月就响应号召投入旗下，他伴随凌简之和自由联盟走过最艰难的时期，他冒着生命危险组织军火生产，日以继夜的改良武器，他一直以来都是凌简之最忠诚的同袍，也是联盟军首屈一指的领导人。
　　当报纸上第一次出现有关他和凌简之的绯闻时，瓦伦丁完全没有在意，毕竟，那是一张出了名低俗刊物。然而，一个月后这篇文章的转载堂而皇之出现在《海尼森时报》——自由联盟咽喉刊物——的社会版上。
　　就像自由联盟教育部长说的那样“即使是真的，这只是道德层面上的问题，唯一有权利过问的是瓦伦丁夫人，勉强再算上冯.德雷尼茨子爵，至于我们，凌简之的价值在于她为挽救国家抵抗敌人所作出的贡献，这一切和她到底和谁上床没有任何关系；和我们追查真凶，还原真相更没有关系。”
　　只可惜，民众不是每一刻都能清醒。
　　在这场风波中最为痛苦的也许不是瓦伦丁本人，而是他的妻子。瓦伦丁夫人在海尼森光复之前，靠自己的薪水支撑家庭，让丈夫安心于理想，作为一个军官的妻子，她仿佛生来就为了奉献于国家。当这个国家的每一个角落都流转着她的丈夫和另一个女性的绯闻，且描述得一如色情小说的时候，她愤怒、痛哭，却始终没有抛弃她的丈夫。
　　她忍受了一切耻辱，宛若那是为国尽忠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