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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东方就亮起了鱼肚白,夏天天亮的早,趁着日出前有一阵凉快时候,许多人这时便出了门,开始忙活起这一天的事来。
叶家老爷子素来有早起的习惯,因为早年常在美利坚生活,养成了健身的好习惯,每天一早不起来跑上这么几圈,活动活动筋骨,那就全身别扭。话说这叶老爷子锻炼完了,正往回走时,突然就瞅见前面有一辆黑色吉普停在了自家宅子前。车子刚熄火,车上便很快钻出了个手长脚长的男人来。
他停下脚步眯缝起眼睛想要看清来人,无奈自己没戴老花镜,怎么看也不中用。
哪知道这时来人下了车后正弯了腰从车里拿出什么东西来,头一仰,就正好撞见了还站在后面的叶老爷子。
男人腿长,这反应也不慢,放下手上的东西,小跑几步就到了叶老爷子跟前,笑眯眯叫了声老爷子。
其实这叶老爷子并不老,只因为他官大权大,所以私下都尊称他一声老爷子,不过是知天命的年纪,心还雄着呢,可还远远没到让儿女承欢膝下的时候。
叶绍雄这时候也终于看清了来人,正是大半年未见的陈家二小子。他当下心念一转,似乎也知道了点来人的目的。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来者皆是客,陈琛就这样被老爷子还算和气的引进了叶家大门。
进了门,才发现这门内又是别有洞天,修的像石头记里的大观园一样。叶老爷子背着手在前一声不吭的引路,陈琛就大气儿不出的在后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们跨了半尺高的槛,进门就是前院,院内此时显得颇为清静,竟连半个人影也窥不着。这样踏着青石板铺就的路,走了有小半会儿功夫,老爷子就领着陈琛进了间古色古香的屋子,屋内正后方挂了张水墨屏风,像是帧画儿,也像是幅字,写的是飞龙走凤,画的是云雾缭绕,似真似幻,隐约让人觉着是一幅太极鱼的图案。
屋内这时正有一个佣人模样的老婆子在用鸡毛掸子掸那呈八字儿排开的椅子上的灰,看到他们来了便从边儿上退了出去。屏风前面几步开外的地方正中摆着的一张太师椅,一看就是用价值不匪的楠木整个儿雕的,椅子两边还一边儿搁一个八仙桌,右边搁着一个九龙吐珠式样的铜制小香炉,左边就放着一套青瓷的盖碗儿茶杯。
陈琛跟着老爷子进屋时不失时机的奉承了一句,“老爷子好眼力,这是藏着一屋子的宝呢。”叶老爷子听了这话,也没太大反应,只是转过身掸掸两襟坐到太师椅上,再摆摆手让陈琛捡张椅子先坐下。
“嗯…”
老爷子坐下来沉吟着,喉咙里只发出一个音节来,看样子还在思索着什麽,
“说来锦扶你也有大半年没来看过老爷子我了,老爷子还以为你早把我们这门亲家忘了个一干二净。”老爷子这突然一开口,语气倒是不重,但这番话却听来不善。
“老爷子您这是哪里的话,我陈锦扶不是正在这儿巴巴的望着吗,一则是怕扰了老爷子您的清静,二则嘛…二则是怕些市侩间的闲言碎语…”
“你小子怕个屁”,老爷子冷哼一声打断道“我看着你和冠南长大,你心里那点小九九,我还摸不透!”
陈琛听了也不辩,只是脸上笑意更浓。
老爷子看他不敢接话,到很是满意,便停下来端起手边的茶碗儿,揭开盖子细细呷了一口。
“说吧,你小子昨天也算帮了叶家一个小忙,你想从我这老爷子这儿捞点儿什么油水?”
陈琛清清嗓子,委屈道:“老爷子就这样不待见我,连杯茶也舍不得…。”
“你没这待遇,你今个儿可休想从我这儿讨到杯茶喝…”老爷子根本就不吃他这一套,竖起眉毛,语气坚决。
陈琛听了老爷子这话,摸着额头夸张的长叹了一声,接着苦着一张脸道:“那我就长话短说了,”说着他脸色突然就一变,人也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几步上前,然后就扑通一声在老爷子面前跪了下来。
老爷子没料到这场面,当下便愣在那儿不动。
“还没说话,陈琛先就朝着老爷子“砰砰砰”几个响头。
老爷子两手扶着椅子,有些摸不着北,怒道,“你这又是演的那一出!起来说话!”
陈琛没起来,只低着头闷声道,“锦扶不才,昨日上面来得快信,成都城防部司令昨夜已另有他人上任,明晨70师就要离开成都,开往云南集结整训,入远征军赴缅作战,还请老爷子在重庆照应着点儿家父家母。”
叶老爷子这时脸色已恢复如常,稍微定了定神便道:“你先起来。”
陈琛也不再坚持,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低着头退到一边。
老爷子此时整个脸色都阴了下来,他瞪着陈琛沉声道:“你这是在怪我?!”语气听来带着几分肯定。
陈琛低着头在一边闷声不吭。
老爷子看他一声不吭,倒像是默许自己的猜想,一下气得脸色发青,浑身发冷,额头上也浮起了一条条青筋,他把手使劲的往桌上一拍,震的那茶盖儿滑到了桌上打了个转儿,看样子是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老爷子很快又勉强逼自己镇定下来,怫然道:“调任这事老爷子我可是一直被蒙在鼓里,你个小兔崽子到好,还大清早搁这儿来给我变脸猜哑谜!”
陈琛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抬头看了老爷子一眼。
“瞪个屁!我看你小子是皮痒了!敢怀疑到老爷子我头上来了!”叶绍雄说着站起身来,一边去抽搁在桌子下面的一把铁扇子一边怒道:“我今天就代你老子来教训教训你这个混蛋!”
陈琛倒没想到老爷子说着说着就操家伙来真的,心里发怵,脚步却又不敢挪上半步。
老爷子拿着铁扇气势汹汹,几步走来,当着脑门儿便狠狠给了陈琛一下。
陈琛这时候就算咬碎牙齿也只有和着血往里吞的理儿,哪里还敢反抗一点半点。
陈琛自知理亏,又实打实的挨了老爷子那么一下子,更是没脸再待下去,匆匆说了一句告辞便急忙自己从屋内退了出来。
老爷子正在气头上,也没多余的精力理他,更不可能留他。
说来难堪,陈琛走的疾,没怎么看路,老爷子这园子九转迂回的像个迷宫,修的堪比颐和园了,这陈琛没走出几步便懵了。
糟了,他心里暗骂一声。
可现在要是再折回去,恐怕也是不能够了。
于是也只好憋着一肚子火,硬着头皮往前走。
还没往前几步,就碰到一个岔口,凭着记忆,他提脚便朝了右边去。
远远的,陈琛看见前面靠着几间老房子的地方似乎是停着一辆洋马儿,心道这该是有人要出门,便迈开步子走了过去。这走了大半天,连个鬼影子也没碰到一个,实在恼火的很。
可这才刚走近,就听到正对着的那间屋子里有些动静传出来。陈琛当下心念一动,便几步绕到了旁边走廊上的一根两人粗细的朱漆柱子背后藏了起来。
门嘎吱一声从里面被人打开了,一男一女两个身影从屋内走了出来。
“亭林,你得用这拜克把我搭过去。”女人娇俏的说道。
好半天却没有等到男人反应,女人瞪着了一双欲眠似醉的大眼睛疑惑的看向男人。男人正皱着眉死死盯住右边的走廊,随着男人的视线看过去——是一根朱漆的廊柱,廊柱下面——是一双脚!!
女人吓得差点叫了出来,又连忙用手捂了嘴,心里怕是贼或是强盗掩在那儿,正准备着来取他们的命呢,于是捏住裙角连忙躲到男人身后去,再斜了半边身子,用眼角余光去瞟那双脚。
男人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卷了衬衫袖子,冷静地掏出别在腰间的转轮,蹑手蹑脚的慢慢去靠近那根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