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戬吒]记忆的碎片》月影儿

34、第三十四章 不离不弃

　　孙悟空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留在广寒宫中，就算自己与嫦娥没有什么，也会变得有什么了。而天庭中最忌讳的，便是男女之事，更何况一个升官不久，风头正盛；另一个幽居深宫，孤傲绝尘。

　　月宫仙子冒着触犯天条的危险，提出这种要求，是天性使然，还是故意为之，他实在想不通，只是，就这么放弃获知真相的机会，他又有些不甘心。

　　见孙悟空静默良久，嫦娥幽幽叹道：“果然，在大圣眼中，嫦娥不过是个看似清高，实则放荡不堪的淫/妇吧？是嫦娥考虑不周，令大圣难堪了。”起身福了一礼，“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大圣请回罢。”

　　她久居天庭，自然懂得“避嫌”的道理，之所以提出这种要求，不过是要孙悟空知难而退罢了。

　　“仙子何必轻贱自己？难道男女之间除了苟且之事，就没有别的了？老孙虽比不得圣人，但行得端坐得正，问心无愧，谁敢在我背后乱嚼舌根，老孙见一次打一次，打到他生活不能自理为止！”

　　嫦娥闻言“噗嗤”一笑。孙悟空又道：“只是人言可畏，老孙不能为了这件事，毁了仙子清誉。”

　　嫦娥眼中露出感激之情。想不到天庭之中还有如此率性坦诚的神仙。

　　初上天庭，有神将觊觎她的美色，想方设法与她接近，甚至不惜触犯天条，也要一亲芳泽。她抵死不从，惹得那神将恼羞成怒，到玉帝面前参了一本，说她淫邪放荡，不守妇道。天帝龙颜大怒，下令剔去她的仙骨，将她贬入万劫不复之地。

　　行刑之时，她被锁在诛仙台上，绝望无助。不少神仙赶来围观，或掩嘴偷笑，或指指点点，说的无外乎是“水性杨花”，“恬不知耻”等风凉话。

　　嘲讽声如同猛兽，撕裂她的衣衫，将她赤/裸/裸暴露在众仙面前，令她无地自容。她想堵住耳朵，无奈双手被铁链牢牢锁住，根本无法动弹，她想开口辩解，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不过是个偶得机缘，飞升成仙的凡间女子，卑微渺小，不成气候，根本翻不起风浪。可偏偏这么一个弱女子，却成了败坏伦常，大逆不道的存在。她想不通自己错在哪里，为什么被罚的是她，而不是那个轻薄她的神将。

　　就在她放弃反抗，听天由命的时候，一束明亮的月光照在她的身上，那月光冷若冰霜，几乎要将她冻僵，又利如薄刃，令束缚她的铁链寸寸断裂。

　　一只如羊脂美玉般细腻的手伸到她的面前，纤细修长，白得几近透明。她勉力撑起身子，想要看清手主人的模样，却只看到光晕中朦朦胧胧的影子。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到的月宫，只知道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是玉兔。

　　玉兔正蹲在地上捣药，咚咚咚的捣药声在空旷的宫殿回荡，渗得人心慌。她下意识搓了搓肩膀，问道：“这是哪儿？是你救了我么？”

　　玉兔用血红的眼睛看了她一眼，低头继续捣药。

　　她突然明白过来，从今往后，她只能呆在这清冷的广寒宫中，与不会说话的玉兔为伴了。

　　每当月圆之夜，天门大开之时，她总会俯瞰大地，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渐渐远去的模糊身影。

　　后羿，那个为她取来不死药的男人，她深爱的丈夫，是否知道她在等他？

　　或许他早已轮回，忘记了过去，或许他就坐在某个院子里，与妻儿饮酒赏月，尽管如此，她仍盼望他的目光能在月亮上多停留片刻，就像自己在看着他一样。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永无止境的等待中，希望慢慢变成绝望，如今的她，只盼能得到解脱。

　　无数念头在脑中闪过，嫦娥咬了咬牙，对孙悟空道：“三日后便是朔月，届时广寒宫会隐入黑暗之中，任何神通都无法看透宫中事物，大圣若信得过嫦娥，可在子时前往月坛，嫦娥会将所知的一切告诉大圣。”

　　巴蜀之地，岷江。

　　奇峰峻岭在烟雨中晕染开来，飘飘渺渺，若隐若现，远处不时传来几声猿啼，哀怨婉转，荡气回肠，更添了几分静谧与神秘。

　　杨晋娴熟的驾着小船，穿梭于峡谷之中，竹篙划过水面，卷起一簇簇浪花。哪吒坐在船尾，仰面向天，享受着绵绵雨丝带来的微凉。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小船驶出峡谷，江面豁然开朗，水势也平缓许多。杨晋放下竹篙，坐在哪吒身边，任由小船顺流而下。

　　哪吒拣了个舒服姿势靠在杨晋身上，问道：“杨大哥，这些年你去了哪里，连我都无法感应你的存在？”

　　“我第一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乾元山，在那里，我见到了小时候的你。当时我元气尚未恢复，只能躲在后山洞穴中疗伤，你每天都会过来看我，给我送水和食物。对了，那时你的名字是——灵珠子。”

　　哪吒大吃一惊。重生之后，关于灵珠子的记忆便从他的脑海中消失了，他只隐约记得自己曾在乾元山后山捡到一个重伤昏迷之人，他像照顾受伤的小鹿一般照顾那人，每天按时送来清水、嫩草和浆果，但令他感到苦恼的是，那个人实在太挑食了，只吃浆果不吃草，几个月下来，居然瘦了一圈！

　　而那个在他记忆中若隐若现的人，竟然是杨戬！

　　“原来我们这么早就认识了？”哪吒用略带调侃的语气说道。

　　“是啊，挺早的。”杨戬深深看着哪吒，目光灼灼，百感交集。也许这就是天意，即使交错千年，他们也从没未分开过。

　　“我无法控制自己的行踪，也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此后的八百年里，我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活着的，死去的，喜欢的，憎恶的，就像做梦一样。昔日的繁华与现在的苍凉彼此重叠，根本分不清真假。我徘徊在虚实之间，浑浑噩噩，无所事事，直到那一天，你喊出我的名字，我才结束了这段奇妙的旅程，回到这里。”

　　“那，你跟孙猴子是怎么认识的？”

　　“他偷了我们的酒。”

　　“可他跟我说，是你偷了他的酒！”

　　“你是信他，还是信我？”

　　哪吒支着下巴认真想了想，道：“你骗过的人实在太多了，他比你老实。”

　　脸上笑容一滞，杨晋差点一头撞船。

　　当年商周之争，他确实骗过许多人，也耍过许多人，恐怖如魔家四将，老辣如闻太师，狡猾如土行孙，阴狠如吕岳，难缠如张奎，全都栽在了他的手上，就连单枪匹马阻拦七十万大军于金鸡岭的孔宣，都气急败坏的追着他大骂：“杨戬！我知道你躲在那里，你有本事偷偷摸摸救人，有本事出来单挑啊！”

　　虽说好汉不提当年勇，但眼前这个曾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小魔头竟说出这番话来，叫他怎能不伤心？可偏偏哪吒说的是大实话，他竟无言以对！唯有轻叹一声道：“就算我骗尽天下人，也不会骗你。”

　　“谅你也不敢！”哪吒挑了挑眉，神色颇为得意，“后来呢？”

　　“后来？”杨晋低头凝视他的双眼，“就像我们当初那样，不打不相识了。”

　　哪吒坐直身子，一脸茫然：“我有打过你吗？”

　　“当年在相府门前，用枪挑我的是谁？是不是你？”

　　“非常时期，谁让你突然蹦出来的？你那是欠挑！再说了，你跑得贼快，我不是没挑中吗？”

　　杨晋对自己的轻功很有信心，当年相府初见，哪吒一□□过来的时候，他就有意显摆了一下，自认为担得起“双袖舒展，宛如御风”的称赞，谁料到了哪吒嘴里，竟变成“跑的贼快”了。

　　面对哪吒无辜的眼神，杨晋简直哭笑不得，用力将他拉到怀里，作势去撕他的嘴——这小魔头贫嘴装傻的模样还真是叫人又爱又恨！

　　哪吒挣脱不了，便索性赖在他的腿上不动了。

　　云雾峰的重逢，哪吒表现得太过冷静，反倒令人担心，如今能开口说笑，应该没什么大碍。看着他忍笑装睡的脸，杨晋总算松了口气。

　　此次他们出行的目的，是岷山的神田之沼，那里生长着炼制不死药的药材之一——龙血树。

　　哪吒上天之后，曾多次寻找不死药的药方，却始终没有结果。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意外在岷山救下了小狐狸，并从土地山神口中得知了“龙血树”的存在。他此次下凡，便是想借狐王苏元被杀一案，继续调查不死药的秘密。

　　那小狐狸曾在他怀里睡过一晚，受了他的灵气浸染，又得他神力相助，炼化出两条尾巴，这才能化成人形；而孙悟空弄坏的白莲，本就是他的灵气所凝，小狐狸会追到云雾峰，应该是白莲的缘故了。

　　起初杨晋担心哪吒的身体，想让他呆在云雾峰家中等自己回来，谁料哪吒却说：“你丢下我整整八百年，我会这么轻易放你走？要么带上我，要么跟着我，你自己选罢。”

　　杨晋听得一阵欢喜，一阵心酸。如果可以，他又何尝愿意与他分开这么久，把他孤零零丢在天庭八百年？

　　封神之战时，哪吒总喜欢跟在他的身边，形影不离，使得金吒木吒大为不满：“我们好歹是哪吒嫡亲的哥哥，他老黏着你是怎么回事？”

　　他无法回答金吒木吒的问题。自他与哪吒第一次见面起，这种奇妙的感觉便出现了，此后的朝夕相处中，这种感觉越发强烈，慢慢融入他的体内，烙进他的心底，成为一种习惯，一种默契，或是一种依恋。

　　要么带上我，要么跟着我，哪吒给他的选择只有一个——不离不弃。

　　前往神田之沼的途中，游移不定的桃山再度出现，拦住了他们的去路。灼灼桃花如云似火，映红了大半天空。哪吒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握住杨晋的手，后者则轻拍他的手背，面带微笑。

　　“陪我进山，去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