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ybe Someday》始终一天

4、004

　　>>>Part Seven 两面

　　桐谷修二一如往常地和同伴们告别，脸上爽朗的笑很快垮下来。心里想着‘一天又过去了’推着车往家的方向挪。结果也并没什么不一样嘛，他想。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对上原真理子说出了真实的想法，以为就此改变了什么其实什么都没有变。当有人冲他打招呼的时候，他还是一如往常地撑起多少有些虚伪的笑脸，保持着最佳状态。
　　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总是羡慕其他人。
　　不管是阴沉的野猪还是疯疯癫癫的草野彰，甚至是上原。
　　因为他们没有在假装什么吧。

　　他推着车等待信号灯跳闪，视线里突然出现不同寻常的景象。

　　一个全身漆黑还撑了把小黑伞的家伙站在路的对面阴郁兮兮地盯着他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辆公交开过挡住了视线。等车子驶过，对面的幽灵已经不见了。

　　“桐谷修二？”身后传来的声音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最后的确认。

　　“诶？”他惊恐地转身。刚才的幽灵正站在背后。
　　“你……”还没来得及说出完整的一句话，就被【前所未有的】揍了。

　　和从前的打架完全不一样。
　　桐谷修二捂着肚子表情痛苦地蹲下身。说起来他从小到大根本不会沦落到要用打架来解决问题的地步吧？！
　　毫无招架之力。更惨的是他感觉得到对方仍然没有停手的意思。究竟是招惹了何方神圣啊？！
　　对漆原凌而言，这也和从前的打架完全不一样。
　　要是让他单纯对桐谷修二这个人的实力来评论的话，三个字：弱.爆.了。（当然这是因为漆原不知道一个人的实力其实是分很多层面的）
　　他只知道现在他停不了手。
　　稍一停下上原的脸就出现在脑海里。
　　故作平静地说‘被放鸽子了呗’；缩成一团坐在地铁站的椅子上；穿着和服一脸生气；还有最后哭出来的样子。
　　就因为这么弱的家伙，露出了那种让人不爽的表情。

　　噪音一直没有结束，于是他近乎麻木地踹着对方直到躲在路边的芹泽和辰川见势不妙，急忙跑过来拦他。

　　“喂，住手啊！你这样打下去会死人的！”
　　“停手！漆——猴子！”芹泽想起漆原抢衣服的目的，随口编了个称呼。
　　对方和时生一齐停下，异口同声地问：“那是谁啊？”
　　“……不知道。”芹泽说完。三个人互相茫然地瞪着。铃兰的二人组率先反应过来，抓住这个机会打晕了漆原凌，撤离的同时不忘对倒地不起的桐谷修二放狠话：“不准说出去啊！”

　　“到底是谁啊？……”桐谷修二痛苦地在地上缩成一团，很快陷入了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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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漆原凌醒过来的时候他坐在街旁公园的秋千上，一左一右是正在他头顶猜拳玩儿的芹泽和时生，面前一堆啤酒罐和烟头。
　　月亮已经在天空中挂了好久。

　　“哟，醒啦。哎哟别这么盯着我看，怪吓人的。”芹泽递过去一罐啤酒，看对方没有接的意思，悻悻地自己打开喝了。
　　“要不是我们反应快，那小子就被你打死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该说谢谢吗？”

　　芹泽和辰川对望了一眼，噗嗤一下笑出来。“你这家伙还挺有意思的嘛。不过总觉得被你说了谢谢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诶？”
　　“咱们谈点儿正事吧，漆原……凌？”芹泽换了个表情，正襟危坐。

　　他还在想这下坏了，一个疏忽被铃兰的人抓到把柄什么的。对方的表情又变为原来的暧昧状态（或者说猥琐？）：“你干吗揍得那么狠？是个人都看得出那家伙根本没能力抵抗。给点教训不就得了，如果只是朋友的话。”
　　“虽然我承认那小子长了一张让人讨厌的脸。感觉就是天生当人情敌的，而且是很不好对付的情敌。”辰川时生饶有兴致地补充。
　　“哦哦，说得好啊时生！就是那种大众情人的类型吧，其实时生你有伊崎那样的脸的话一定不会输给那种家伙的！”
　　“哈哈哈我要感激吗，可是我好想打你怎么办= =？！”
　　“……那家伙是个两面派。”一直默不作声的漆原突然开口。
　　“诶？”

　　“那家伙根本不喜欢真理子，只是为了让人家羡慕他才和她交往。”

　　“这样啊……有点过分了吧。”
　　“老子最讨厌两面派的人了！”芹泽义愤填膺地挥拳。
　　“但是，谁都会有点两面派的吧。特别是在喜欢的人面前想表现得好点之类的。”
　　“诶是这样的吗？！怪不得上次在医院，时生你在护士小姐面前那么M！”
　　“你重点错了吧？！还有谁M啦？！”随手扔了罐啤酒过去。

　　芹泽笑着躲开，脑袋灵光一闪。“啊！原来叫真理子啊……是个什么样的人？”
　　突然被这样提问的漆原凌愣住了。
　　“芹泽，你对他要求太高了。”时生看着对方一脸苦恼就知道肯定是死活形容不出的。会让人羡慕有这样的女朋友的话，应该各方面都很完美吧。闪闪发光的理想型那种。”他看向漆原。

　　“……大概是吧。”别人眼里应该都是这样的吧。
　　“啊~啊，理想型真好呐，我也想要‘小南’这样的女朋友啊。”
　　“小南又是谁啊，你上次喝醉叫的名字不是雪穗（2006 白夜行）吗？”
　　“啊？”
　　“上上次叫的是亚纪（2004在世界中心呼唤爱TV版）来着。”
　　“那都是个谁啊。。”芹泽仍旧一脸茫然。

　　而漆原凌陷入了短暂的回忆。
　　要怎么形容上原真理子？
　　反正他刚知道‘温柔’‘善良’这些形容词的时候，自然地就把它们和上原划了等号。小学和初中在一块念书，对方依旧是不能丢下他独自一人不管的有时有些烦人的小姑娘。
　　慢慢地就出落成漂亮的少女。
　　高中的时候上原理所当然地进入了偏差值不错的隅田川高校；他也理所当然地进了根本没有偏差值可言的凤仙学园。
　　他开始跟着鸣海大我打遍全校再走出凤仙。
　　上原则是安安稳稳地念书，拿着优秀的成绩单，进了篮球队后来还当了队长，同时被冠上了校花的名头。

　　上原真理子高一时候和校队打进全日本高校篮球赛的时候他跑去看过几场。
　　站在队伍中央扎着马尾的女生，走到哪里都是全场的焦点。沉稳地组织防守进攻，进了球便与人击掌，没进也只是吐吐舌头，无论输赢都会笑着鼓励队友。他觉得全场都在看着她。在看那个简直会发光的上原真理子。

　　但他总觉得自己认识的女生并不是那个样子。

　　输了比赛会难过得叫3大杯奶昔又只吃掉半杯；被男朋友放鸽子了会气呼呼得背地里数落他一顿；听到学校里别的女生和自己男友的传闻又会担心得半夜打电话来滔滔不绝；被别人背后说虚伪会忍不住发脾气；被甩了会憋到内伤才敢哭出来……

　　他习惯这样的上原真理子多一些。

　　可是——为什么呢？

　　“所以说阿紫又是谁啊？！”芹泽一声咆哮让他回过神来。
　　“我怎么知道啊，不是你自己在KTV一边哭一边叫的吗？！”
　　“……完全不记得！”芹泽扭过头去。“嘛，这种事情就不要在意了，喝酒吧喝酒！”他拿了一罐抛给啤酒，过了一会儿又从地上拿了罐递到漆原手上。
　　“一起喝吧。”时生冲他笑笑。

　　“……”漆原凌不自然地接受了意料之外的人的好意。生硬地打开拉环，被喷涌而出的泡沫弄了一脸。

　　“噗……哈哈哈！！！”芹泽指着他的脸大笑。
　　“为了两面派先生——干杯！”冒出了不知所谓的祝词。

　　距离气氛一派和谐的秋千5米处。树林后两个灰白色身影捂着自己的嘴巴以免惊讶得叫出声。“漆原和……铃兰的芹泽……”他们很快匆匆消失在黑夜里。

　　>>>Part Eight 害怕

　　鸣海大我背对着漆原凌站在凤仙学园的天台上。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一般这时候就是心知肚明的久违的【家长谈话】时间。
　　“你最近很不安分嘛。”这次直接连名字都省去了，也不等他慢吞吞地回答， “我不是说过，不准打自己人吗？！”
　　“……”他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
　　“还有，前几天有人看到你和铃兰的芹泽他们在一块。这又是怎么回事？”鸣海回过头，一脸的愠怒。
　　“……那是巧合。”
　　“哪门子的巧合能让跟凤仙自己人都合不来的漆原凌和死对头铃兰大半夜在公园里踢啤酒罐玩儿？！”
　　“……谁说踢啤酒罐玩儿的？”义正言辞地挑错。
　　“那不是重点！你怎么会跟铃兰的人在一块的？”
　　“我说了是巧合。何况我跟什么人在一块跟凤仙有什么关系。”
　　“……凌，”鸣海的神色一下颓下来，“我快毕业了，以前你这样闹不要紧，以后没人帮你了。我知道你和龙也互看不顺眼的，等他当了老大，你再这样肆无忌惮，会出事的。”

　　他看着不复威严的王，心里突然一阵抽搐。鸣海大我很快就将不再是凤仙的王。而这又是为什么？
　　“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我无所谓。我不怕他。”
　　鸣海绝望地扶额，“你怕过什么呀你。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有没有人类正常的‘害怕’。要是我跟你打，你怕不怕？”
　　摇头。
　　“我支持龙也接班而不是你的时候，你怕不怕？”
　　摇头。
　　“要是这次我处罚你，以后也不管你了。你怕不怕？”
　　还是摇头。
　　“……果然是这样啊。”鸣海颇受伤地回过头去。

　　“鸣海哥。”他突兀地叫了一声。
　　“恩？”
　　“……算了，没什么。”
　　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什么来。

　　口袋里又传来手机震动的声音。屏幕上显示出上原的名字。他迟疑了几秒才接了电话。
　　“喂？凌吗？啊我现在学校附近那家伊势丹，你方便来帮我拿点东西吗？认路吗？”
　　“……认。你等一会儿。”
　　“真的吗？那就麻烦你了！”
　　他放下手机，冲鸣海点头示意了下离开了天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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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差不多半小时后漆原凌在超市门口一脸黑线地面对提着大包小包还为各种中年妇女和老奶奶们指路的上原真理子。
　　收了伞走过去接过她手上的东西。“什么呀都是？”
　　“T恤、水、还有些啦啦队要用的东西。”
　　“有比赛？”
　　“恩！来看吗？”
　　“还是算了。走吗？”
　　她点点头，跟在他后面往下坡走。“真是麻烦你了，一个人的话真不知道要怎么拎回去。要是……”女生似乎是想说‘要是有个男朋友’之类之类的，话头一转：“说起来，修——桐谷君前几天被人痛打了一顿。”
　　“哦，是吗。”面不改色。
　　“最近很倒霉的样子，又是被打又是被人说‘其实很冷漠’是个虚伪的人什么的。”
　　“本来就是吧。”
　　“恩……反正也不关我事了嘛！”女生笑着说。
　　“……真理子。”
　　“诶？”
　　刚想讲‘不想笑就别笑了’，前方传来不和谐的脚步声以及挑衅。

　　“哟，这不是漆原前辈吗？”
　　他警觉地转过头。几个凤仙的光头扎堆站在面前。为首的人没有剃头而且看着面熟。“我是一年级的——”
　　“啊，想起来了。经常跟在美藤后面的那个。”
　　对方的脸抽搐了几下。“既然前辈认识，就不用打招呼了。这些人都是前一阵受你‘关照’的。老大听说你最近跟铃兰的人走得很近。如果前辈不愿意多做解释的话，那我们只好按规矩办事了。”

　　“你说谁是老大啊？”握着伞的手渐渐收紧。

　　“当然是美藤——”
　　“那小子还不够格。”他打断对方的话，干脆地拉住上原的胳膊。“走。”

　　“喂！别跑！”对方被惹毛了怒吼着冲过来。漆原凌顺势举起手——“凌！”他只听到女孩焦急地叫了一声，随后被用力推开了。

　　漆原站稳脚跟猛地转过头，上原真理子倒在地上，身边是散落一地的水瓶和杂物。她努力撑着地面起来，脸上一道血痕和对方手中的蝴蝶刀正映衬。“快跑啊凌！你愣着干什么？！”她回想起文化祭那天漆原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惨不忍睹，冲着站在原地的男生叫道。

　　但他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行动。

　　脑子里的声音停下来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白。

　　漆原凌慢慢地逼近紧篡着刀子一脸紧张的猎物。“你做了什么？”他慢条斯理地问。像没有感觉般地握住刀锋直到对方颤抖着松了手。金属哐当一声掉落的一秒后，它倒霉的主人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其余的人怒吼着一拥而上。

　　他什么也听不见。
　　拳头落在自己身上的声音；快到要撕开空气的进攻；别人的血飚出来弄脏了他的脸……他什么都听不见。
　　直到女孩尖叫着他的名字撕拉一声划破了大脑的空白。

　　灰白色校服几乎被染成一片红的男生茫然地看向捂着嘴不让自己继续尖叫的上原真理子。周围是倒地不起失去意识的猎物们和顺着一地鲜血滚落下坡的矿泉水瓶。

　　她张嘴却再也不像平时那样叫他的名字。

　　对方的眼神再清楚不过了，那是他从小到大一直看到的——恐惧的眼神。

　　上原真理子紧拽着衣角不让自己发抖。眼前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漆原凌。她还记得清楚第一次看到被别的小孩群殴了后缩在自己的黑伞后面一遍遍敲打地面的漆原；在那之后她也有好几次看到打完了架的男生，经常挂了彩还一脸疏离的无所谓；再近就是进了高中后，受伤的次数明显减少但偶尔还是会露出‘输了’的痕迹。她只是从来没见过漆原打架的样子。
　　他就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变成了修罗。

　　现在这个几乎陌生的人走过来蹲下身，伸手抹掉她脸上的血。
　　“害怕吗？”声音轻得几乎无法听到。
　　“凌……”
　　“你害怕吗？”他茫然地看向对方的眼神，瞳孔里却映照出自己的一脸恐惧。

　　【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有没有人类正常的害怕】
　　鸣海大我的声音突兀地窜出来。

　　其实他知道这个答案。

　　漆原凌近乎绝望地紧抓住上原的手臂，把脸埋进女孩的颈窝。
　　“别怕我……”他嘶哑着嗓子断断续续地说，“求求你别怕我……”像是溺水的人紧抓住唯一的那个救生圈。

　　他不会害怕美藤龙也接了位后对他怎样；
　　也不会害怕鸣海大我丢下他不管；
　　更加不可能害怕被芹泽或别的人彻底打垮；

　　漆原记得很久以前自己被揍了之后有个小女孩在迟疑片刻后跑过来递给他手帕说‘没事了’，笑容像夏天一样明亮。他有一瞬间甚至怀疑自己拼命一样地打架其实是为了这片刻的安宁。

　　他唯一害怕的是那个女孩再也不会对他笑，像对任何正常人一样。

　　所以不想被别人知道。
　　连他自己都清楚两个人站在一起是件多违和的事，上原真理子活在那个闪闪发光的世界里，在那个他遥不可及又懒得追赶的地方。他比谁都更清楚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人。
　　但是，他只是想要晚一点才到达那个时刻。
　　再晚一点就可以，他就能安心缩回自己的黑暗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感到对方的手轻拍他的后背。
　　“没事了……凌。没事了……”熟悉的声音几乎刺痛了耳膜。

　　血红色的晚霞在不知不觉间被温暖的黑夜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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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漆原凌看着上原真理子进了医院门诊室的门。值夜班的女医生瞪着他说“连女朋友也保护不了吗？！”他没心情回答转身就要走。
　　“喂！你也过来做下伤口处理吧，感染了会出大事的。”对方胸口挂着‘绯山’的名牌（2009 Code blue）。
　　“……不用了。”他微微鞠了个躬，行尸走肉一般走出了医院大门。

　　再也看不到了。
　　他闭上眼，清楚知道那个烦人的声音再也不会响起来，剩下一片死寂。
　　漆原凌想这就跟他被彻底打败的那天感觉差不多，有什么东西就此消失并再也不会出现了。只是这次他再说不出‘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