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 the end》zhengxi112

1、第 1 章

　　《IN THE END》
　　1、
　　S是夜晚城市里的一道风景。
　　戴着低低的鸭舌帽，手上是粗厚的铁链装饰。
　　他一拿起麦克风，就像被上紧了发条，逼着观看的人跟他一起。
　　或升起，或降落。

　　S的乐队只有三个人。
　　不过，有些时候S还嫌人多。
　　比如吃大排挡的时候。
　　自己喜欢的菜还没吃几口就见了底。

　　在城市的某个酒吧里，S和他的乐队一起。
　　也许想成为永久的风景。

　　如果他没有遇见K。

　　K滑着滑板在S面前呼啸而过。
　　矮着身子，像一阵风。
　　S还没回过神，就听见一声闷响，前面的人在一个石台阶上摔倒了。

　　叫你耍帅，切！

　　“没事吧？”
　　“没事。”K站起身，试着动了动胳膊，弯了弯膝盖，然后捡起摔出去的滑板。
　　S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时脑子发热，突然道，“去喝一杯吧。”
　　“好啊。”
　　K的爽快答应倒让S吓了一跳，他想起自己待会儿还有演出。
　　可是他想让K去。
　　去看他的表演。

　　S记得那天，酒吧里和往常一样塞满了人。
　　有人来填补寂寞，有人来寻找寄托。
　　当然也有专门来捧他和他的乐队场的。
　　那些女孩，画着艳丽的妆，穿着性感的衣服，媚眼随着烟雾飘来。

　　K在S他们表演完准备收拾东西走的时候，突然跳上舞台。
　　拿起S拎在手上的吉他，径自就自弹自唱起来。
　　只是一句，台上台下就安静了。
　　世界只剩下他的声音在荡漾。

　　S看见K小小的身体在眼前。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自己的身体里飞出去。

　　“还没介绍呢，我叫王啸坤。”
　　“……俞思远。”

　　2、
　　K一个人从外乡到这个陌生的城市。
　　不为什么。
　　只想到处看看。

　　这个城市有着比家乡多得多的高楼大厦。
　　却没有了擦肩而过的温暖。
　　滑板滑地好的人比比皆是，却没有一个让自己有欲望去交换姓名。

　　S是个例外。
　　也许是个意外。

　　K抽着烟，看着坐在对面吃着拉面的S。
　　“你的队友呢？”
　　“泡马子去了……”S含糊道。
　　“哦。”K继续抽烟，别过头，看身后黑暗里的车水马龙。
　　“一会去哪？”
　　“回去睡觉。”
　　“一个人？”
　　“不然你陪我？”
　　“啊？”S抬头，还有没有来得及吸进嘴里的面条留在唇外。一脸方兴未艾的茫然。
　　K觉得有意思起来，站起身，踩灭了烟。

　　过马路的时候，S看见K缩着脖子走在自己身后。
　　突然有些冲动。
　　一把抓过K的手，“快点，要翻红灯了！”

　　原来你的手那么冷。

　　原来你的手如此温暖。

　　3、
　　“啸坤，你不会喝酒啊？！”S搂着K软绵绵的腰，忍不住想骂人。
　　“啊……”
　　“你不会喝，干嘛把白酒当水喝啊！”
　　“呵……”
　　“别动！别动！”S用力拽了拽K的胳膊，“看你精瘦的，挺沉的嘛！”
　　“包子……”
　　“什么？”
　　“包子……”K笑着眯起眼睛，指着S喃喃道。
　　“哪有卖包子的地方，都关门了！”
　　“包子！”K细细的手指点到了S气鼓鼓的脸颊上。
　　“………………王啸坤！！”

　　S的单人床上，头一回挤着两个人。
　　K睡地不安稳，总是翻身。
　　S终于担心地把K整个揽进了怀里。

　　床其实很大。

　　K开始每天来看S和乐队的排演。
　　有时会在角落里，抱个吉他随意弹两个音。
　　很飘渺。

　　“思远那是你朋友啊？”
　　“嗯，是啊。”
　　“上次他唱了半首歌，观众反响很好啊。”
　　“嗯，是啊。”
　　“他有没有兴趣来这驻唱？”
　　“这我不知道哎……你去直接问他吧……”

　　K答应地很干脆。
　　S问他，你白天不是还要练滑板吗？晚上再唱歌，累不累？
　　K笑着说，自己还年轻，不怕。

　　可是，S却忧郁了脸。

　　有些岔路是从直路开始的。

　　4、
　　K从小就会唱歌。
　　却并没有真正喜欢。

　　因为嗓子好而已，不是从灵魂里发出的声音。
　　所以，他玩滑板。
　　腾空的时候，总觉得特别塌实。

　　可是后来慢慢喜欢上了音乐，却总也没走上这条路。
　　K想，他或许在等一个伙伴，或许在等一个给他钥匙的人。

　　第一天在S面前唱歌的时候，K就知道，那个人他找到了。

　　“我送你回去，没车了。”
　　“我认识路，又不是第一天来。”
　　“你比我小，听我的。”
　　S拉过K的手，穿过那一条条的斑马线。

　　K看着自己被紧紧握住的手，有些出神。

　　“你是不是穿地太少了？手怎么总是那么冷？”
　　“……我天生的。”
　　“你还是换个地方吧，现在你住的地方交通太不方便了。”
　　“好……我考虑一下。”
　　“啸坤？”
　　“包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S转头看着K。
　　路灯在头顶洒下昏黄的光晕。
　　S的眼睛突然变得模糊起来。

　　“……我们吵架了……”

　　K的手被S捏地有些疼。
　　微微仰起头，S的瞳孔里是一张清瘦的脸。
　　“……因为我和你合唱的事？”

　　S没有回答。

　　寂静里，只听见K一声低低的叹息。

　　扯了下手，S不肯放开。

　　5、
　　“给。”K递给S一根烟。
　　自己常抽的那种。

　　“好冲。”
　　“习惯了就好了。”K狠狠吸了一口。
　　路墩边，两个身影紧靠着蹲在地上。

　　“我讨厌别人没根据地乱说，他们也不行！”
　　“思远，我有没有对你说过，我不喜欢你的乐队？”
　　“||||||没……”
　　“我只喜欢你而已。”

　　S其实并不太明白K的意思。
　　但是，却突然因为这句话，开心起来。
　　“啸坤你是在跟我表白啊？”S笑地一脸诡异，仿佛那烟也不苦了。
　　“是啊，你打算怎么着？给个痛快话吧。”K斜瞟了S一眼。
　　想看我尴尬？看看谁更皮薄吧。

　　果然S的脸变成了一只红皮大包子。

　　那天后来，S在K楼下的便利店买了点啤酒，两个人窝在K简陋的房间里，喝到睡着。

　　醒地时候，K挡了挡晒在身上的阳光。
　　隐隐的头疼。
　　眼角余光看到墙边的滑板。

　　昨天，K拒绝了去另一个城市参加滑板比赛的邀请。
　　K知道，自己现在想干什么。

　　转头，身边的人睡地很熟，手里还抓着一个啤酒空罐。

　　问题并没有解决，K拿起手机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喂，有时间谈一下吗？”

　　6、
　　“啸坤你今天不去啊？”
　　“嗯，我还有点事。”
　　“可是今天据说有唱片公司的人来看哎？”
　　“是嘛，谁知道。”K笑笑，背上包，“我走了啊，赶时间，包子你认真唱啊。”
　　“哦，知道了。”S有些低落，伸手扯了扯K身上的包带。

　　S站在阳台上，看着K渐渐消失在视线里。
　　突然想抽烟。
　　K常抽的那种。

　　夜晚的酒吧，异常的热闹。
　　乐队的其他两人，今天都格外兴奋。
　　S唱到兴起，甩开了身上的外套，台下，一阵惊呼抽气。

　　K坐在冷清的体育场门前的台阶上。
　　面前的空地上，有零散的孩子玩着并不纯熟的滑板。
　　滑轮与柏油地板接触时，发出类似撕裂前夕的颤鸣。
　　K抬腕看了看表，又过去了一天。

　　“啸坤！啸坤！”
　　“包子？唱完了？”
　　“对，对，对。啊，啸坤，今天真的有唱片公司的人来哦！”
　　“呵呵。”
　　“啸坤！啸坤，你听见没有？他们说对我们乐队有兴趣！”
　　“呵呵，很好啊。”
　　“啸坤，我要去大吃一顿，回去再跟你说！”
　　“嗯，好。”

　　K挂上手机，站起身，这个城市的夜里，时常看不见月亮。
　　今天同样。
　　“嗨，滑板借一下。”
　　腾空而起的时候，K再次觉得毁灭般的愉悦。

　　7、
　　S和他的乐队顺利和一家知名的唱片公司签了约。
　　不再需要在酒吧驻唱。
　　那里的夜晚开始属于K。
　　属于K一个人。

　　S打电话给K的时候，通常已经是凌晨。
　　酒吧刚结束营业。
　　S刚结束一天的忙碌，录音，或者出通告。

　　“啸坤，我想吃小龙虾了。”
　　“嗯，我也挺想吃的。”
　　“我还想那家火锅店。”
　　“嗯，很好吃，够劲！”
　　“什么时候再去吧。”
　　“好啊，你要请客，大明星！”

　　这个约定，竟然实现地如此困难。

　　S带着墨镜，棒球帽，还有一脸的小心翼翼。
　　“啸坤，快跑！”
　　被歌迷发现的结果就是两个人在漆黑里，紧紧牵着手。
　　仿佛末路狂奔。

　　“有没有追上来？”S靠在狭窄弄堂潮湿的石砖墙上喘气。
　　K在他对面，微微弯下腰。
　　“你还行吗？”

　　K的手搂上S脖子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可是，唇接触的时候。
　　火把两个人的理智都燃成了灰烬。

　　S狠狠地拥抱着怀里的细瘦身体，要是可以就这样化为一体。

　　“我想你……”
　　“我也是……”

　　K把头埋进S的胸膛里，“包子，你都吃什么了。怎么馅都没了？”
　　“不是在吗？”
　　“嗯？”
　　“嗯！”S的眼睛直直地看着K，笑意弥漫。
　　“呦，变聪明了嘛！”

　　S的手机铃声是他和乐队的新歌。
　　响起的时候，K松开了他的手。

　　8、
　　“我……”
　　K看着S的欲言又止，突然失去了温度。
　　手里的温度。
　　“我回去了。”
　　“这里很难叫车……”
　　“我往前走一段。”K转过身，紧了紧身上的外套。

　　“……啸坤！等等！”S三步并两步追了上来。
　　“什么？”
　　“给你。”
　　一个冰凉的小小的东西被塞到了K的手里。
　　“前两天去北京，看见小店里卖这个，觉得很合适你，就买了。”S有些不好意思。
　　K摊开掌心，两个简单的铁圈，扣在一起，上面刻着细碎的纹路。
　　“老板说是钥匙圈……”
　　“谢了。”K抬头朝S笑笑，“你快回去吧。我走了。”
　　“哦……”

　　S其实很想帮K拦部车。
　　但他知道，那要走很远很远……

　　K把圈套上自己的钥匙里，在空中晃了晃，发出清脆的声响。
　　轻轻哼着歌，K踏上自家门前的台阶。
　　兀地发现门口蹲着一个身影。

　　“你可回来了，再等下去，爷要成冰棍了！”
　　“白菜？！”

　　那个被K唤作白菜的人，笑地二五八万的，直直站起身，一把搂住了眼前有些蒙的人。
　　“怎么，这些日子没见，想我了没？”
　　“你这家伙……”

　　S回到录音室的时候，已经接近日出时分。
　　“你总算来了。”
　　进棚录音前，S看了眼没有动静的手机，然后把它留在了包里。

　　9、
　　S一进录音棚就是整整一个星期。
　　与世隔绝。

　　公司对他们的期望值仿佛与日俱增。
　　属于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少。

　　“思远，这个剧本你看一下。”
　　“啊？”
　　“里面的男主角很适合你。”
　　“拍戏？！”

　　K接过白菜递的烟，深深吸了口。
　　“还是这个味道带劲。”
　　“那是，我带了两大条给你。”白菜朝K家里的那张小小的木板床上狠狠地一坐。“火车把我差点挤成菜末！”
　　“谁让你选在过节的时候来这！”
　　“还不是怕你一个人想我想哭了啊！”
　　“你滚！”

　　“啸坤，想回去吗？”
　　“回去？呵呵……”
　　“你不玩滑板了？”
　　“玩！”

　　空旷的水泥地上，月亮在头顶闪着银白的光。
　　白菜蹲在矮矮的台阶上，看着K在眼前，踩在绚丽的滑板上，自由舞动。
　　眼睛里慢慢渗出迷离。

　　K抱起滑板，兴奋地冲上台阶的最高处，
　　“白菜！看我的！”

　　白菜笑着仰起头，K此时更像一个孩子。

　　滑板在天空飞过。
　　一道华丽的弧线。

　　那后面，身影仓然落地，发出一声闷响。

　　10、
　　S的手机一直不通。
　　白菜把K手机里的号码一个接一个地打过来。

　　马上需要做手术。
　　一大笔的手术费。
　　两个人身上所有的钱加起来也不足一个零头。

　　白菜只能寄希望于那只小小的手机。
　　那些号码，每一个都是希望。

　　K一直昏迷着。
　　没有看见白菜灼乱的焦狂。
　　也不知道，那个号码一直一直都没有打通。

　　白菜蹲在手术室外的地板上，一手的冷汗。
　　看见K摔下来的时候，仿佛可以听见心咯噔一下。
　　什么东西劈头盖脸地袭来，差点爬不起来。

　　S回到住的地方，洗了个澡，终于舒服地往大床上一扑。
　　被什么东西咯到了。
　　是钥匙，上面的钥匙圈，和某个地方一样的，两个圈，紧紧地套在一起。
　　S晃着，听相撞的声音。
　　开心地笑了。
　　摸过桌上的手机，按下几个熟悉的数字，抬腕看了看表，应该已经起床了吧。

　　铃声空响着。
　　一遍又一遍。

　　11、
　　“把广播声音调大点儿。”K躺在病床上，侧头看着窗外。
　　白菜站起身，把摆在桌上的小收音机音量调到了最大。

　　“下面我们将为大家播放一首新晋摇滚乐队BIZ的最新单曲。”

　　K闭上眼睛，背后的伤口并不怎么疼。
　　只是有些酥麻。
　　S的特有唱腔像海水一样汹涌而来。
　　即将淹没，窒息。

　　“啸坤？”
　　“嗯？”
　　“难受吗？”
　　“……还行。”K扯了扯嘴角，“想抽口烟啊……”

　　S在马路上发狠地狂奔。

　　从K驻唱的酒吧老板口中得知一切的时候，S害怕地差点没有呼吸。
　　那是真正的恐惧。
　　那是从心底蔓延开来的冰冷的恐惧。
　　只有不停的奔跑，才可以让它们从身体里挥散。

　　握住手机在十字路口拨打。
　　依旧是不变的回应。
　　“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白菜，我的手机呢？”
　　“在这，已经没电了。”白菜把包里的手机递给K，“我在你那狗窝里翻了半天没找到充电器。”
　　“哦。”K接过，手指下意识地摸了摸键盘。“一共欠了多少？”
　　“具体不知道，医院让先交5000，都是你老板先垫的。”

　　S不敢停下脚步。
　　总觉得不加快些，不抓紧些，就有什么东西要失去了，就有什么要无法挽回了。

　　站在病房外的那一刹那。
　　S只记得满眼被侵占的白。

　　“啸坤……”

　　12、
　　白菜知道是S，只是因为看到了面前K的眼神。
　　一瞬间，仿佛有东西在眼眸深处凝结住。

　　于是，白菜知道，S来了。
　　一定是S。

　　“啸坤……”
　　S觉得有什么哽在喉咙里，出不出去，也咽不下去。
　　“啸坤，你朋友来了，我正好出去买点水果。”
　　“嗯，好。”

　　“刚在广播里听见你们的新歌了，不错。”
　　“啊……嗯……”
　　“要发专辑了吧？”
　　“嗯，下个月……13号。”
　　“13号啊，是个好日子。”K笑了笑，苍白的脸在灯光下空灵了起来。

　　S的眼睛死死盯着K，没有离开。
　　他甚至不知道K为什么要问那些在他看来在此时此刻无关紧要的问题。
　　他只记得，那个在深夜小巷中的吻，那个没入骨髓的拥抱。
　　之后，便是放手，让K一个人离开。

　　“你……啸坤……你……摔地……”
　　“没事，过两天可以出院了，大概就是以后飞不起来了。”K自嘲地笑笑。“自不量力呗！”
　　“……”S蹲在K的床边，低着头，闷着声音，“……你的钥匙呢？”
　　“包里。”

　　S小心翼翼地把一把钥匙从自己的钥匙圈上拆下，然后套进K的钥匙环里。
　　“出院那天我来接你！”
　　“那还把钥匙给我干嘛？”
　　“……我……我怕我自己忘带嘛……”

　　S轻轻握住K的手，手背上还有没有褪去的青紫。
　　K慢慢阂上眼睛。

　　白菜提着一袋子的苹果回来，病房里只剩规律的呼吸声。
　　S趴在K的床头，睡地酣熟。

　　有些奇迹，我们相信就会存在。

　　13、
　　“你到底在想什么？！”
　　“……”
　　“你也太乱来了！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他现在是什么身份？！”
　　“这没关系。”
　　“放屁！你脑子里装什么了都！不行！绝对不行！”
　　“那是我家，他是我朋友。不用你们管！”
　　“俞思远！”

　　“啸坤，你怎么想？”
　　“白菜，你知道的，我从不给自己留后路。”
　　“相信他？”
　　“相信自己。KAO，我又不是靠他养。”
　　“别太拧了，不行就算了。”
　　“对不住你，来了这些天，也没带你到处转转，尽跑医院了。”
　　“跟我客气显假啊。”
　　“那我不去送你了。保重啊。”
　　“你才是，记得听医生的话！”

　　“包子，你是不是昨天特地找人来打扫过？”K啧着嘴在S家光亮的地板上跑来跑去。
　　“呵呵。”S摸摸后脑勺，傻笑着。
　　“你这厨房设备挺全的。”
　　“你随便用。想吃什么？我给你弄。”S前言不搭后语。
　　“算了。”K摇摇头，拿了个白色的抱枕坐上沙发。“这去酒吧坐什么车？”
　　“楼下有。”S挪到K的身边，“你再休息休息，别急着去。”
　　“我可是劳动人民，手停口停啊。”K笑道。
　　“……啸坤……”
　　“嗯？”
　　“明天……去我公司好吗？”
　　K看着S期待的眼神，好象一个触手即破的肥皂泡。
　　14、
　　曾经有一个诱人的苹果。
　　最终，没有伸手去摘，只是喜欢，并不一定要得到。
　　何况，诱人的也许只是外表。

　　K睁着眼睛，在漆黑的夜里。
　　诡异地清醒。
　　身后是匀率的呼吸声，像一首许久没有听过的催眠曲。

　　[我有梦想，但从不奢望。]

　　S翻了身，手长长地伸了过来，顺势将人搂进了怀里。
　　K有一丝僵硬，下意识地轻轻挣扎。
　　S醒了，迷糊地声音，“怎么？腰疼？”
　　“……没……”
　　“哦。”收紧手臂，S的额头温柔地贴上了K的颈项。
　　颤栗。

　　[我想世界上有比梦想更值得我去实现的东西。]

　　阳光明媚的下午，S拉着K的手，走进了录音室。
　　“你试试。”帮K套上耳机，S朝外面做了个OK的手势。
　　音乐从耳机里流泻出来的时候，K觉得有电流从身体里滑过。
　　是一首自己最喜欢的乐队的成名作。

　　仿佛是自然而然的，歌就从自己的口中唱了出来。
　　那些声音在地底埋藏了太久，散发出来的时候，还带着泥土被雨淋湿后的香气。

　　S笑着看着玻璃外录音师的表情。
　　心里意外地甜。

　　只有声音愿意与人分享，其他不行。

　　“你在打什么鬼主意呢？”
　　“呵呵。”
　　“那卷带子你准备拿给谁？”
　　“啸坤啊，其实是这样的。”从公司出来，S的眉眼就没有让笑离开过。“我想把这个混在那些准备送给领导听的新人小样里，嘿嘿，一定会让他们大吃一惊的！”
　　“你别害人家录音师丢饭碗。”
　　“不会啦，走吃火锅去！”

　　K任由S把自己拉上出租车。
　　顺便在自己心里暗暗自嘲。

　　因为，仅是这样，就会觉得幸福。

　　“思远！”

　　听到车外熟悉的呼喊声，K转过脸。
　　车窗外的脸，阴沉地可怕。

　　“干嘛？”
　　“你去哪里？”
　　“和啸坤吃饭去。”
　　“总监找你。”
　　“啊？”
　　“谈我们乐队的事情，很重要！”

　　S回头望了K一眼。
　　像一座即将被抽离的桥。

　　K知道，他必须记得回S家的路。
　　因为，他要一个人走。

　　15、
　　夜晚，K来到了酒吧。
　　舞台上已经有人在唱歌，轻柔的民谣。
　　新来的。
　　“老板呢？”
　　“后面包房里看电影呢。”

　　只有屏幕的灯在一闪一闪。
　　K的脸在忽明忽暗中更显迷离。
　　“钱是小事，啸坤啊，你不用急着还给我。”
　　“那怎么行。”
　　“不过是钱而已，有什么不行的，呵呵。”老板指尖的烟火星正燃。
　　“我明天回来这里唱歌，可以吗？”
　　“不用那么急，你再休息两天吧。”
　　K没有说话，只是觉得烟的味道有些不舒服，压在呼吸的出口。
　　“要不这样吧，前两天我一个朋友说他那缺个会唱歌的，你如果有时间的话，去那帮帮忙吧，报酬不低的。”

　　笑在疏离的光线里晕成一滩污迹。
　　灰灰的，擦不干净。

　　K缩在厚厚的冬衣里，站在车站的站牌下，眯起了眼睛看末班车的时间。

　　错过了。

　　“思远？在干嘛呢？”
　　“刚录完一个叫什么的节目，现在他们拉我一起去吃夜宵呢！”
　　“真忙啊。”
　　“啸坤你还没睡？”
　　“我在阳台上看星星呢！等会就睡。”
　　“哦……我带吃的回来给你吧。”
　　“算了，谁知道折腾回来能成什么样啊！我挂了啊，睡了。”
　　“嗯，拜拜。”

　　K抬头向前迈出脚步。
　　身边没有人。
　　手插在外套口袋里，依旧冰冷。

　　摸到一个硬币，却等不到一辆车。
　　找到一个人，却牵不到一双手。

　　S吃地有些心不在焉。
　　热腾腾的火锅沸腾不了任何心里的东西。
　　“思远，你怎么都不动筷子？”
　　“我还是回家睡觉了。”

　　那是种挂念，丝丝不断。

　　K走到S家楼下的时候，脚几乎已经麻木了。
　　吸了吸鼻子，这段路还真TMD远。

　　“啸坤！”

　　一个身影像一阵风一样地袭来。
　　然后就被狠狠地抱住了。
　　熟悉的，温暖的，地方。

　　16、
　　“你不是在睡觉吗?”
　　“……”
　　“骗人！”
　　“好冷啊！”
　　“那上楼去啊！”

　　S单手搂着K坐在沙发上，电视里的节目早已结束。
　　发出沙沙的声音。
　　S低头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睡着的K，不禁弯起嘴角。
　　屋里的暖气很足，S缓缓凑上K的脸颊。

　　只要一点温柔，就可以幻想永久。

　　K梦见自己被陷在了一片荆棘地里。
　　扯不断，逃不开。
　　挣扎间，远远地望见一双手。

　　抓空。
　　惊醒。

　　“啸坤。我明天要去石家庄哦！”
　　“呦，踩我地盘啊！”
　　“有什么要我带的没？”
　　“我才不要让我爸妈见到你……”
　　“你说什么？！”S作势要掐K的脖子。K笑着滑开了。
　　“你好好做事吧，有空随便逛逛。”
　　“你在家好好待着，我每天要打电话回来的哦！”

　　K站在陌生的台上，下面是□□的表情。
　　那嘈杂的，混合着糜烂气息的味道挡不住地直刺喉腔。
　　音乐在身后响起。
　　K有种感觉，找不到自己的感觉。

　　在哪里？在做什么？身边是谁？自己又是谁？

　　为谁而唱？
　　为什么而唱？
　　是谁在唱？
　　是谁的心在唱？

　　S下了通告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
　　家里的电话开始空响。
　　S想，K不知道，自己最害怕就是电话铃空响的声音。
　　心像被悬在半空中，“这么晚，去哪了……”

　　挂了电话，准备过会再打。
　　却有电话进来。
　　“喂？”
　　“思远？上次那小样是你拿来的吧。”
　　“对对对！怎么样？很灵吧。”
　　“呵呵，思远，你朋友啊？”
　　“对对，很好听的！”
　　“恕我直言，这样的声音要出唱片还……差地远呢……”
　　“怎么会……”

　　17、
　　S的海报贴满了整个城市。
　　像是一道伤痕。
　　醒目而疼痛。
　　K眨了眨眼睛，高楼的外墙上，S迎风。

　　清晨的街道，人烟罕迹。
　　执意要走回住处。
　　K在路边的小摊上买了份热腾腾的早点。
　　把那些粮食塞进空荡荡的胃里。
　　K终于觉得有什么压制住了他一夜想吐的欲望。

　　那海报上的S很酷，很有型。
　　但是很远。

　　S坐在飞机的头等舱里，沉默不语。
　　那个电话，犹如当头棒喝。
　　“没有感染力，没有技巧，没有力量。”
　　不敢相信这样的评价是给K的。
　　也不能相信。

　　“怎么不说话？思远？”
　　“没什么。”
　　“是因为他吧……小样的事？”
　　“……”
　　“既然川哥都说不行了，就算了吧。”
　　“你也听过啸坤唱歌，你摸摸良心说，他唱地不比我好吗？！”
　　“思远……要发唱片和唱酒吧……不一样的……”
　　S别过头，看向窗外。
　　云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却那么远。

　　下了飞机，S没有直接回家。
　　打了辆车，开往公司的方向。
　　拉也拉不住。

　　K睡地有些迷糊。
　　窗帘很厚，看不清外面的世界。
　　突然听见敲门声。
　　急促的，用力的，不留一丝余地的。
　　生生把K从梦中拉回现实。

　　18、
　　K抽着烟，脑子里的混沌随着烟雾散去了很多。
　　“啸坤，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
　　“你本来也不是这个圈子的。”
　　“……”
　　“你和思远这样……对他，对你都不太好。”
　　“怎样？”K笑地有些诡异，转过头看着身后的人。
　　“啸坤！……思远会越来越红的。”
　　“我知道。”K扯了扯嘴角，掐灭烟蒂，“进不进这行是我的事，至于和思远，是我们俩的事，你……呵呵，是不是操多了这份心？”
　　对面的脸瞬间青紫。

　　重重的甩门声。
　　K摇了摇头，站起身，只穿着一件睡衣，有点冷，K在沙发上的一堆衣服中掏出一件穿上。
　　拉开窗帘，天早已经亮了。

　　突然胃疼。
　　痉挛一般的疼。
　　K蹲下身体。

　　手机却在此刻凄厉地尖叫。
　　K颤抖地伸出手，还差一点……只差一点点。

　　“那盘小样呢？”
　　“处理了。”
　　“什么？处理了？什么意思？！”
　　“翻录别的东西了，怎么了？”
　　“我怀疑你听到的不是啸坤当时录的那份。”
　　“什么？”
　　“一定不是啸坤的声音！你一定要去听听啸坤真正的声音！”
　　“思远，我很忙的……”
　　“我知道，川哥，算我求你了……”
　　“思远，你这样，我很为难的，再说，你也知道，签不签新人，并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川哥！拜托你一定要听一下！”

　　“啸坤，啸坤吗？”
　　“嗯……”
　　“你马上回来！”
　　“……什么？”
　　“你妈妈……住院了。”

　　19、
　　有些日子抓不住，握紧了拳头，只是掐疼了自己。
　　有些东西得不到，伸长了手臂，只是触碰了影子。

　　K胡乱打开盒子，扳了几颗药往嘴里塞。
　　一边焦急地打着家里的电话。
　　手撑着沙发的扶手，艰难地站起身，电话那头，却依旧没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想等的等不来。
　　不想要的却汹涌澎湃。

　　S喜不自禁地走出办公室，抬眼时看到了自己的队友一脸铁青地站在走廊的那边，冷冷地瞟过来。

　　“我要啸坤……也要BIZ。”
　　“不可能！”
　　“……为什么？！”
　　“你自己看着办吧，思远。”

　　此刻只想紧紧抱住那个人。
　　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用做。
　　只要是他。

　　S气喘吁吁地打开房门，抬手按开客厅的大灯。
　　“啸坤！”
　　冷清的空气在眼前盘旋，又被呼吸入身体里。
　　“啸坤！”
　　卧室里也是空荡的，没有人。

　　桌上留着一张有些褶皱的纸片，用烟灰缸压着。
　　[我回石家庄了，有急事！]

　　S颓然地倒在了沙发里，纸在手指间纠结。
　　闭上了眼睛，S的脑子里烧成了一片。
　　什么也没能完整的剩下。

　　K靠在医院外的墙壁上，闷闷地抽着烟。
　　白菜在对面看着他，一语不发。
　　脚边有一只流浪的小猫战战兢兢地走过。
　　K的身体顿了顿，扔了烟，蹲下身体，伸出峋瘦的手，温柔地抚摩着小猫的背部。
　　“……白菜，它多像我。”
　　“它钻进了死胡同会自己走出来，你会吗？”

　　S如寻常一般最后一个来到练歌房，放下背包，喝了口水。
　　“今天练新歌？”
　　“思远……？”
　　“啸坤走了。练歌吧。”
　　音符终于响起。
　　如往常……很多个日子一样。

　　20、
　　“我以前养过一只猫，很可爱，也很有性格。在我最潦倒的时候，它也一直陪在我身边。可是，当我终于拿到别人拖欠我很久的工资准备好好犒劳一下自己和它的时候，它却不见了。我找了它很久……也没有找到。”
　　“后来，一把跟了我很长时间的吉他在我第一次登上大场子的时候断了弦。”
　　“还有她……最后也走了。”

　　“其实，也没怎么样，还不是都这样过来了。”K蹲在地上，朝着太阳扬起脸，“会好的，都会过去的，是不是？”
　　“嗯！都会好的！”白菜把K从地上拉起来，忍不住紧紧搂进了怀里。“你也要好好的……”

　　S以为自己忘记了时间。
　　可是一拿起电话，他就清晰的想起，K走了5天了。
　　没有音迅，像断了线的风筝。

　　我只想知道，你一个人好不好。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眼看着风把门吹地在眼前关上。
　　发出重重的一声闷响。

　　S在灯光下，看着今天早上收到的一份歌迷的礼物。
　　两根项链，链坠拼和在一起，是一个完整的圆。
　　那是送给他，以及他所爱的另一半的。
　　可是，S想，他找不到收礼物的人了。

　　“妈，别担心，你会好的。”
　　“啸坤，你也要注意身体啊，好象又瘦了……”
　　“我身体强壮着呐！呵呵。”
　　K笑着，眼睛眯成一线。

　　身体某处的越来越叫嚣的疼痛，装做不见。

　　S接到电话的时候，以为是K。
　　或者说，希望是K。
　　“喂？思远？啸坤在吗？”
　　“啊？……不在。”
　　“哦，你跟他说一声，让他有空来拿上次的钱。”
　　“啊？什么钱？”
　　“上次到我朋友酒吧唱歌的钱啊。”

　　S愣住了。

　　那一瓶吃了一半的胃药滚落在沙发底下，已经积上了灰。

　　S想起以前K给自己听过一首歌，具体叫什么已经记不太清。
　　只是依稀记得，里面有这样一段歌词。
　　“i tried so hard
　　and got so far
　　but in the end
　　it doesn’t even matter
　　i had to fall
　　to lose it all
　　but in the end
　　it doesn’t even matter”

　　S梦见他和K第一次接吻的地方。
　　K浑身的小骨头密密地扎在自己胸口的每个部位。
　　好象要长到他身体里去一样。
　　醒来时，汗湿了枕头。

　　K胃痛到抽搐的时候，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他靠在路边的栏杆上，想摸手机的时候，才记起几天前自己的手机已经被人在公车上偷走了。
　　弯下身体，像一只垂死挣扎的虾。
　　上了岸，离开水，终究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已经忘记了那座城市的天空，在傍晚的时候，会是什么颜色。

　　S替K领了报酬。
　　他把那几张百元的钞票整整齐齐地压在箱子底下。

　　K推开病房的窗口。
　　“13床，你的手术是明天早上，晚上开始不能吃东西知道吗？”
　　“知道了，谢谢。”

　　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K躺回到了床上，闭上眼睛。

　　IN THE END。

　　门没有开。

　　-完-
　　06年12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