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洛伊前传》红拂袖

2、Chapter 2

　　临出寝室门，我突然想到什么。
　　扭过头问她：“我听说狄凯厄斯的讲座都要门票的，你带了没？”
　　艾希亚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我抖抖胳臂：“回去睡觉吧。”
　　艾希亚拦住我，诡秘的一笑，回头从抽屉里扯出两张纸，得意一笑：“怎么可能没有？”
　　我接过门票，下意识的捏了捏，手感不大对。
　　艾希亚眨眨眼睛，无辜的看着我：“怎么了？”
　　我正要撕下一个角来验证验证我的想法，艾希亚一把拦住我蠢蠢欲动的手，满脸璀璨的看着我：“反正是和真的门票一模一样的，别看了。”
　　我手一抖：“真的不是真的啊？”
　　艾希亚一脸迷茫。哦忘记了，艾希亚对本国语言只会说和写，理解什么的有点为难她了。
　　“我是说，我摸着这门票就觉得是假的，难不成真的是假的？”
　　艾希亚有点不好意思地扯扯裙角，“假是假的啦，做真门票的纸张买不到，所以我就用了草纸……哎你捂额头干什么，头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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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厅门口早就被围得水泄不通。各种肤色的学生挤在一起，脑袋拼命地往大厅里伸，这些一看就知道是没门票的。艾希亚拖住我勇往直前。好不容易挤到里面，门口两个大叔突然伸出手，像电影里的日本武士拔刀，还差点碰到我胸口：“票。”
　　艾希亚迅速抽出“门票”，塞在大叔手里，拔脚就跑。
　　终于挤进了大厅，却发现大厅里一片寂静，我们两的出现显得格外突兀。艾希亚惯于在人多的地方出没，而且可以混的如鱼得水，但我实在没这功力。
　　一碰到人多的地方就想躲，况且现在人不仅这么多，还都睁着眼看着我，我立刻局促的手都不知道放哪儿好了。艾希亚的金发在我耳朵边扫啊扫，痒的不行。我撇开她搭在我肩上的头发，一转眼就看到了坐在上面的男人。
　　一缕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淡淡的铺在男人身上，他那一头灿烂金发像是敷了金粉一般，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他美丽秀气的五官简直如同油画里走出来的希腊神族，皮肤白皙，带着金丝眼镜，温文尔雅地朝我们微笑。
　　这人我知道，艾希亚的偶像，狄凯厄斯。
　　正有些慌神儿，因为我发现这个原本觉得娘们儿的男人其实长得真是帅啊，之前那点想法真是造孽。正想着怎么说话，我突然觉得狄凯厄斯似乎一直在眨也不眨的看着我的脸。
　　那眼神不知道像是在看苍蝇还是在看宝贝，复杂的有些神奇，像是蓦然见恢复记忆一样的神色，海蓝色的眼睛眨了眨，闭上，再眨了眨，闭上，脸上的颜色由红润慢慢褪成雪白。
　　他的眼神也似乎在慢慢变得明朗，可是我又不确定这到底算是什么，心中各有想法，于是我和他，一人台上一人台下，大眼瞪小眼。
　　后来总算察觉到一丝异样，于是故作镇定的无视他，他花瓣似的薄唇张了张，脸上的表情变化的很神奇，茫然与失措交相混杂，似乎，还有些害怕？
　　我立刻被我的想法惊到了，摇摇头，突然觉得这时的狄凯厄斯和电脑上那个娘娘腔又没什么两样了。那双幽怨忧郁的眼睛盯着我，瞬时间让我汗毛直竖，真恨不得把艾希亚扯过来挡在脸上。

　　可是艾希亚似乎没觉得有异常，扯扯我，手轻轻拉住裙子，微微弯腰：“狄凯厄斯教授。”
　　“……”我该说什么呢？
　　一贯性的思维是问他为什么一直盯着我，但想了想也许这是我自作多情，我以前并没有见过他。
　　愣了一会儿，狄凯厄斯终于转开了眼睛，手捂着额头，手抬了抬，脸色有些发白：“坐吧。”
　　我恍然间觉得这样的声音我在哪里听到过。
　　我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场景：和煦的阳光下，槐花纷纷扬扬的飘了满街。一个年轻的金发男子牵着我的手，拂去我身上的落花，我微笑着看着他，时间仿佛就此停止……
　　我回过神，拍拍脑袋，最近怎么老做白日梦。
　　艾希亚拖住我准备往后走，狄凯厄斯轻柔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人比较多，你们就坐第一排吧。”

　　于是我们在众目睽睽之下战战兢兢的坐到了第一排。
　　我可没记错，第一排一向是贵宾席……校长坐在离我不远的地方，那双斗鸡眼颇有玄机的看了我两眼。
　　哆嗦……
　　整个讲座我晕晕沉沉，倒不是美男效应，实在是他讲的我一句都听不懂，正打瞌睡，一双手突然伸过来开始死命的掐我胳臂：“嗷！疼！”
　　我努力瞪艾希亚，一不小心就瞪到了她后头沉着脸的校长大叔。
　　艾希亚咳了一声，收回手，低声道：“狄凯厄斯喊你回答问题。”
　　我捂着胳臂茫然地站起来。
　　狄凯厄斯的眼睛似乎比我还茫然，他轻轻道：“怎么，睡着了？”声音温柔的就像是……快要断气了。
　　我被他的微弱声音惊吓到，晕晕乎乎的脑袋开始发麻，身后的人群低声哄笑起来。
　　我尴尬的笑笑，眼神瞟到艾希亚。
　　艾希亚很默契的低声说：“他问你特洛伊神庙应该怎么修复。”我低头对艾希亚说唇语：“应该怎么说？”
　　艾希亚沉默，然后抬起她那无辜的眼神：“我也不会。”
　　我撑住额头。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多，狄凯厄斯在宽大的屏幕上投出巴特农神庙的图片。荒芜的神庙外，是湛蓝如泪的爱琴海海水与大片大片的薰衣草花海。
　　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蓦然出现在脑海中，依稀可见那人穿着战袍，面容模糊，但唯一清晰的就是他的眼睛。海水般清澈的眼睛。
　　流淌着柔情与无限的爱意。温柔，却悲伤。
　　从来没见过那样的眼神，仿佛是有刻骨的悲伤，绵延不断的绝望。
　　我顿时像中了魔咒一样，试图闭上眼去捕捉他的眼神，似乎从那样的追寻中，就能感受到一丝丝缠绵的爱意。
　　张了张口，其实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意识就做出了决断，却不想声音竟变得有些沙哑：
　　“巴特农神庙，根本就不应该修复。”
　　大厅倏然寂静。
　　“巴特农神庙本就不属于我们，我们有什么资格去修复它？它是永恒的，至少在我心里，是永恒的。它属于曾经的人们，为它付出过的人们。不要去修复它……不可以……”
　　嗓子越来越痛，声音越来越小，心却也越来越痛，我甚至还来不及去想怎么会这样，眼泪就不受控制的啪啦啪啦往下掉。
　　眼睛可以触及的世界慢慢变得模糊。以前有人对我说，想要流泪的时候，就抬头看天，让眼泪流进心里。我努力抬起头，眼里却只有一圈悲伤而模糊的剪影。

　　记得上一次在别人面前哭，我还是个很小的小孩子。已经记不得是什么缘故了，同伴在放学的路上拦住我，用很恶意的语言骂我。
　　小小的巷子里，我背着书包站在大门前，愤恨的看着他们。他们越来越得意，骂的更加起劲。
　　我一直沉默地看着他们，巷子口突然出现了一个大姐姐。金色的头发，细细长长的眼睛。她走到我面前，蹲下来，温柔的摸着我的头，说，孩子你真乖，这样都没哭。
　　我努力憋住眼泪，那群孩子一看到大人就跑的没了踪影。
　　大姐姐一把将我搂进怀里，轻轻叹气，在这里也好，总比在那里那么痛苦来得强。
　　我一扑进她的怀里，立刻哭的惊天动地。
　　…………
　　回忆与现实突然合并，瞬间茫然。我站在那儿，表面上眼泪差点逆流成河，心里已经急得发慌，我根本就不想哭啊！可是今天泪腺似乎有意和我过不去……
　　虽说那个眼神看得我很伤情，但是我毕竟是个好面子之人，大庭广众之下这么毫无理由的哭，实在是觉得丢人。
　　眼泪掉到最后，我抬头悄悄的瞄了一眼狄凯厄斯。
　　狄凯厄斯那一头闪闪的金发把小脸衬得愈发苍白，眼睛一直盯着我，嘴角露出的一抹笑容看得我心脏一抽一抽的。按照我看过的言情小说经验来看，他的表情无疑说明，他的确很伤情。

　　大厅里，明媚的阳光穿过玻璃，投落在大理石地面上，映在供奉的雅典娜女神像上，在她的洁白圣袍上染出淡淡的金色。雅典娜一直在温柔微笑，笑容柔雅若六月盛开的酴醾，醉人心魄。门柱上的浮雕华丽典雅，稚嫩的天使看着这一切，洁白的羽翼仿佛六月飞雪。

　　我好不容易止住眼泪，狄凯厄斯轻飘飘的扔过来一句话：“你是海伦对么？”
　　“……”
　　见我直愣愣的不回答，狄凯厄斯笑了笑，唇角微微一勾。
　　一边的艾希亚很没出息的软了身子。
　　可那种笑容……看上去狄凯厄斯似乎相当悲伤啊。
　　我慢吞吞的点点头。
　　狄凯厄斯却像是无法接受一样，挥了挥手：“今天讲座到此为止。”
　　无视校长大叔几乎冒烟的脸色，说完就关掉电脑，打包走人了。
　　剩下的学生们还依然停留在茫然惊讶的状态中。
　　我一边佩服他的大胆，一边大脑空空的反应出一件事，从今天开始，我彻彻底底的红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