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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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万圣节的晚上格外地适合孩子们装神弄鬼：阴冷，潮湿，凛冽的北风从门窗缝里钻进钻出呜咽着。接近午夜，终于摆脱了淘气鬼们时不时的骚扰，我胆战心惊地朝门外四处打量，把刚才丢出去用来赶走那帮讨命鬼的烛台从栅栏外捡回来。老查理低低吠了几声，“没事了，老伙计，”我轻声安抚道，“他们走远了。”——可怜的老东西，刚才那群蝙蝠可把它吓得够呛。
插好门栓后，我裹紧身上的晨衣，吃力地迈上楼梯。经过了几十年岁月磨砺的木头吱吱呀呀的声音像尖叫声一样打破了夜的宁静，常人听起来可能有点毛骨悚然，但对于我这寡居了二十多年的老头子来说，它却有种特殊的亲切感。自从克莱拉，这间屋子唯一的女主人去世之后，我几乎一直独来独往。克莱拉没给我留下一儿半女，亲戚们要么早已去世要么从不来往，附近的房子都是租给爱闹腾的年轻人住的，几个朋友也已经好久没有音讯，好像从二十多年前他们就一个接一个的失去踪影。我想起刚结婚时这个房子里还充满了年轻人的欢声笑语，克莱拉温柔地呢喃，英俊的派克恶作剧后的开心大笑，总是被捉弄的弗兰克脖子上的青筋暴起，粗声嚷嚷，年轻却成熟的乔陷在沙发里深思着什么问题若有所思地微笑。这些声音恍如昨日的梦幻，偶尔还在空荡破旧的客厅里回荡。
照惯例我检查了克莱拉房间的百叶窗是不是关得好好的，这习惯二十多年来没变过。关上房门时我好像听到了吃吃的笑声，我赶紧打开灯看是哪个顽皮鬼和我捉迷藏，然而除了老查理微微闭着眼睛蜷在楼下，什么活物都没有，连刚才那些该死的蝙蝠都没有。可能是被今晚接二连三的恶作剧扰乱了心神也说不定。我打开自己的房门。
一进入那熟悉的房间，那笑声突然间又传了出来，还是低低的，但是更有穿透力了，我有些恼怒地开完所有的灯再次检查，房子里仍然是空荡荡的。关上灯后躺在床上，那笑声好像又隐去了，语音却还在耳边回荡，我心烦意乱，隐隐约约的有些不安，但合上眼后奇迹般地马上感到极度疲倦，昏昏沉沉地随时睡去。
但是突然间，笑声再度响起，这次是比较清晰的，听出来混杂了不同人声音的轻笑，细细一听好像有点回音。我神经里那紧张的一部分开始作用了，烦躁之余越来越不安，闭上眼睛挽留逐渐流失的困意，不知不觉意识有点模糊了。好像开始做梦了似的，几张脸面具一样在头脑里浮现：派克的笑着的鬼脸，弗兰克憨厚的笑脸，乔意味深长甚至是有点讽刺的笑脸……令人不愉快的是，每张脸上都像起了层雾一样模模糊糊，脖子处砍过的痕迹却清楚得残忍。我背脊一阵发凉，忍不住又恢复了清醒，那阵笑声又萦绕在耳边，愈发清晰，回音也越来越大。我听出来，那笑声里有几个朋友的笑声，或者说是他们的声音的混合，就像每次万圣节成功捉弄了别人之后他们开心的大笑一样。我感到一阵厌恶。
这阵笑声渐渐地融入了黑暗中，睡意又涌了上来，很快我便进入了梦乡。梦里房子周围放了一个个南瓜灯，原来是克莱拉去世一年后的万圣节前夜。由于妻子的去世而郁郁寡欢了一年的我这一年十分不情愿地感到了节日的气息，因此心情更加的抑郁。从布莱柯伍德矿产制造厂回到家（那回我还是一个小职员），天已经全黑，我步履沉重地踏进客厅，转身关门时感到背后有什么东西飘过来，回头一看，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高大怪物浮在我的面前。它伸出一只枯槁的手抓住我的肩膀，另一手缓慢地伸向面罩，面罩底下发出咝咝的冷气，我感到全身的血液都要冻僵了……突然灯一亮，面罩滑了下来，派克快活地冲我咧嘴一笑，斗篷下爬出了矮敦敦的弗兰克，他们冲着吓得脸色发白的我开心地大笑起来。我气恼地准备走上楼梯，转眼看见火炉周围的地毯上一片狼藉。“嗨！你们！”我气急败坏地尖叫，“那是克莱拉最喜欢的地毯！你们还是孩子吗？！”
“对不起，伙计，不过看你消沉了那么久，得需要一些乐子了。放轻松点好吗，朋友？”派克满脸不在乎的道了个歉。“克莱拉也会希望你能开心一些，真的。”弗兰克说。我突然感到很愤怒，他们竟然随意地弄脏克莱拉的地毯，还强硬地附会如此蹩脚的理由。我的头脑一片发热，看到墙上插着做篱笆时用的斧头，不知不觉伸手把它抽了出来用力砍了过去……什么地方有人在笑……
我醒来，一身冷汗，耳边的笑声变得十分清楚，没错，就是派克、弗兰克和乔的声音，他们的笑声交织在一起絮语般地扰人。我坐起来让发晕的脑袋冷静了一下，看到门背后有个东西在闪闪发亮，仔细一瞧是梦里的斧头，在月光中像银子般雪白，却有点点斑驳的深色痕迹，就像血迹沾在上面没擦净似的。现在整个房间充满了戏谑的笑声，清晰，但慢慢的弱了下去。我很疲倦，又倒在了枕头上。
又是清楚得像电影般的梦境。真奇怪，居然又是一年的万圣节前夜。这个万圣节的晚上格外的冷，我和乔安静地坐在火炉前啜饮咖啡，看着窗外薄薄的雪花像羽毛一样打着旋儿落下来。一群吵哄哄的孩子路过，兴奋地尖叫大笑，学狼人嚎叫，几个小鬼把一个个混着泥沙的雪球砸到了我的窗上，擦得一尘不染的窗玻璃立刻污了一大片。我咒骂了几句，起身就要出门去把他们呵斥走，乔却拉住了我。“算了，老兄，今天是孩子们的节日。”他温和地笑着说。我有些恼怒地看着淘气鬼们做着鬼脸跑掉了，回头不满的和他说：“你看看，这些小淘气们以后会得意忘形地轰掉这房子的！”乔的脸上显出了深思的表情。“我记得你和克莱拉刚结婚时，我们都还在这房子里兴奋地准备过万圣节呢！说来可笑，几个成年人为了吓到邻居精心布置各种道具和背景，你和派克两个人最激动了，叽叽喳喳地讨论个不停。”看我微微皱起了眉头，他还是继续说着，“那时我们几乎把真个屋顶都拆了！现在你居然在苦恼几个孩子的雪球！”他同情地看着我，“说真的，朋友，过得快活一些吧！”
我脸上有些发烫，但不是因为害羞，或者是因为被朋友的关心而感动，是实实在在的愤怒。乔沉浸在回忆中微微地发笑，这让我更加暴躁，他在一个劲讲些什么？！乔头上方有件东西在发亮……那亮光是如此的眼熟，银色的光晕不可思议地在扩大，往下伸。是的，那是把斧头，斧柄插在墙里的石罅里，由于墙壁的老化而逐渐松脱出来，斧头锋利的一端正对着乔的脖子。我心跳急促起来——但这时乔把咖啡放在茶几上，往沙发靠背上躺了。我紧张得看着那里，虽然嘴上还偶尔搭着乔的话。我想我的脸色一定变成了惨白，因为乔又把头凑过来。斧头快要掉下来了，但是已经偏离了他的脖子……我死死盯着斧头，看着它滑出了石罅往下掉，下意识地把乔往原来的地方推过去。多么完美的角度，我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洪亮的像呜咽声一样的笑声现在正如丧钟般在房子里回荡，派克恶作剧般戏谑的笑声，弗兰克的开怀大笑，乔同情般的温和的笑，清晰地在我耳边环绕，仿佛此时他们正在我身边，看着我心烦意乱，惶恐不安的样子似的。我头脑里疯狂地转着念头：不可能，他们的笑声不可能还留着，我已经把那些可恶的、残忍的笑声随着他们被利斧砍下的头一起埋葬了，这一切都是幻觉，幻觉！眼珠在眼眶里狂热地打转，好像想要搜寻出笑声的来源。不行，这声音太烦人了，我要找个地方清静一会……
我爬下床，该死的，腿又不听使唤了，不过没关系，清静下来就好。我急切地顺着吱吱呀呀的楼梯往下走，仿佛要去迎接某种难得的荣耀。经过火炉时，我停在那里聆听了一下，没错，我已经把他们的笑声和发出笑声的头在这里烧成了灰烬，埋进火炉里了。但那持续不断毛骨悚然的笑声实在让我无法平静。我走出屋子，笑声好像减弱了。池塘发亮的水面宁静的气息在呼唤我，我走过去，把头浸入水里，啊，水中的世界是多么的安宁！我毫不犹豫地让自己全部沉入水里，享受那宝贵的宁静，在我的头脑开始发昏之时，如泣如诉的笑声又在耳边悄然响起。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