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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回 ...


  •   金陵薛家的雕梁画栋之中,正值这午后懒散阳光,府中树木山石一片蓊蔚洇润之气。只见那佳木葳蕤,藤萝掩映之下,一条羊肠小径蜿蜒至一带清流,渐向其右流有数十步,汇于一池沼,白石为栏,青石台矶,又有一石拱桥架之其上。过此桥,桥前平坦宽豁,千百竿翠竹之中筑有一亭,名曰“隐篁”。亭中摆一贵妃椅,四面薄纱帘随风微动,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年歪躺在椅上,慵懒地翻阅一本古籍。微湿的长发由于躺在贵妃椅的缘故,或软软地披在肩上,或凌乱地撒在靠枕上。少年抬起头,一张柔和含笑的脸,眉目清明,眼角细长,眼眸漆黑而明亮,脸色虽略显苍白,却也是明朗。

      此子名为薛蟠,乃金陵薛家族长薛诚之子,从小便生得仪容不俗,温润如玉。素来酷爱杏林之术,抓周时一手执一狼毫,一手便是紧捉一本医书。想这薛诚自诩也是书香门第,虽在户部挂虚名领着皇商差事,但也想着科举出身光耀门楣,可惜一直忙于经济,也只是捐了监生。本想指着幼子来日可金榜题名,谁知抓周时一把抓了本医书不撒手,倒把薛老爷气得变了脸色,好在小薛蟠貌似懂得察颜观色,最后又在文房四宝中抓了支狼毫挥舞,略安了薛父的心。只是薛蟠因薛诚望子成龙之心逢三岁便启蒙进学,请得老师也是当地名儒,虽也勤勉但资质总是平平,不过好在此子早慧话语间也偶有亮点,且习字上却有天赋,小小年纪也颇有几分风骨。总的说来,提起这唯一的儿子,薛诚也多是抚须微笑。

      “大爷原来在这,真真让我好找。”但见一个身着翠绿绫袄儿,外罩着月白色坎肩儿的丫头向这边急急行来,“老爷找您去呢。”这丫头名莲叶,原是薛母王氏身边的二等丫头,现给了薛蟠。因薛蟠之前年岁尚小,只得荷叶一个大丫头,枫叶柳叶两个二等丫头,并书童持墨。上两月,荷叶过了十七生日,薛母便做主配了庄上的一名管事,把枫叶、柳叶提上做了大丫头,又将身边莲叶、藕叶也一并给了薛蟠做了大丫头,并新挑上的杏叶、橘叶、檀叶升了二等丫头。

      薛蟠端坐起来,整了整衣裳,又让身边的大丫头枫叶上前帮他束发,然后抬眼看向莲叶,问道:“知道什么事儿么?”

      莲叶立在一旁敛手说道:“刚刚蒹葭姐姐送了太太给爷留的酥酪来,说起老爷去了太太那儿,现又叫大爷过去,想是南边来信了吧。”蒹葭是薛母身边的大丫头,原名同喜,因薛蟠嫌名字俗且小气,又正逢其正读了诗经,便禀了薛母改叫了蒹葭,又将另一个叫同贵的大丫头改成了白露。现薛母身边除了这两个丫头外,还有关雎、窈窕、琴瑟、桃夭四个添补上来的丫鬟,都是薛母看儿子在兴头上,便都给他去取了名字。薛蟠那时正觉得习了点学问,也乐的自以为地卖弄下文采,后让薛老爷知道了怒说专营玩事、不务正业,倒是训了一顿。

      薛蟠点头道:“既是如此,你先回了去,说我一会儿就过去。”莲叶忙应声而去。

      要说薛蟠莲叶所说何事,这便要从头说起。原红楼中金陵薛蟠人称“呆霸王”,性情奢侈,言语傲慢,终日惟有斗鸡走马,游山玩水,遂至老大无成,怎得如今会有这等温柔颜色。皆因此薛蟠非彼薛蟠了,薛诚膝下只得这一子,才出生众人就疼爱的如珠如宝,谁料还未满月便忽染恶疾险些去了,吓得薛家一干人等到处求医问药、求神拜佛才得以缓过来,又发卖了一批伺候的丫鬟婆子,换了一个奶妈子,更是精心照料起来。却又有谁会知,这醒来的薛蟠早已被一个毕业不久的医科学生换了魂,而原有的魂魄早不知哪儿去了。这学生说来当初不喜文科选得理科,对红楼梦此书知之甚少,仅知说的是宝黛二人的爱情悲剧,描绘了贾家这个大家族的兴衰史,更不知这薛蟠什么的到底所谓何人,要不是五岁时听薛母说起自己那个嫁到贾府的姨妈有了个含玉而生的公子取名宝玉,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到了何处。且说这薛蟠长到八岁时正看一本养身调理之书,觉得颇有了心得,便在一次饭后说了起来,薛诚冷哼一声正要教训,薛母忙说道:“这也是蟠儿的一片孝心。”给岔了开去,又将食补方子递了厨房去烹制。因只是些食物调理之法和一些休养生息的方法,并不算那令人讳疾忌医之术,且用了几月薛诚也觉得周身清爽起来,便也丢开不提。

      又说起一人,今钦点的巡盐御史林海,表字如海,娶得是荣国府史老太君唯一的女儿贾敏,这太夫人还生有两个儿子,长子贾赦袭着官,次子贾政被今上赐了一个主事之衔,如今升了员外郎。而这贾政之妻王氏与薛母乃是同胞一母所生的姊妹,因而这薛家和林家也算是连着亲了,故薛诚与林如海也有几面之交,觥筹交错之间互有些好感,便也通着信件。因着林如海年已四十,却只有一个妾生的三岁幼子,偏又于去年死了,这贾氏夫人痛失爱子心伤不已,使得原因生黛玉而损的身体更加怯弱。薛诚闻之,去信安慰如海,又将薛蟠去年说得那些个调理之方随手誊抄几张随信寄了过去。谁知贾敏用后竟颇有疗效,林如海欣喜不已,又听说教导薛蟠的那位名儒前几月忽得了皇上赏识,赐了个翰林院从五品的侍讲学士,去了京城应职,薛诚正想再为薛蟠请一名师,便荐了个退休的老翰林,以全了感激之意。

      教至如今薛蟠十二岁,前两月老翰林发妻过世,悲痛欲绝之际告辞而去,且正遇林如海来信,薛诚寻思着再过两年儿子便可参加童试,何不请这前科探花教导教导薛蟠些经验文章?薛蟠一听父亲如此说,眼前为之一亮,心中考量到:“从出生到如今已呆在这金陵十二载,别地是一概未去,难得今父亲同意我远游,想那维扬地面也是风流别致之地,又能得林世伯指点,真真是一举两得。”赶忙点头答应,遂薛诚便去信询问此事。这一来一回两月过去,想今儿薛诚已收到了林如海回信,才有了前儿这叫薛蟠去之事。

      这厢枫叶妙心巧手,在薛蟠头上上下翻飞,不一会儿便用一嵌着东海珍珠的束冠束好发,又从中取出一小束混着红绳编成小辫儿,再用一金镶蓝宝石坠脚,并用一金丝镶边的翠玉系在发顶,垂与脑后发辫之上;一旁柳叶理了理薛蟠穿着的湖色云纹滚边石青暗花箭袖,在那云白滚回字纹的腰带上,系上一枚用五色丝线所结穗子穿的玉佩,又拿来件姜黄锦缎披风,偏薛蟠嫌热也就不穿了。留下持墨和檀叶收拾亭中之物,枫叶与柳叶二人便随着薛蟠往薛母所住的院子行去。

      出了花园的瓶形洞门,又坐上软轿往西行去,过了西角门复又穿过一个东西走向的穿堂,至官厅之后再走过两条回廊便是正院了。只见一个嬷嬷带着四个丫鬟早已等候在院门口,薛蟠刚一下了轿,领头嬷嬷连忙上前行礼,笑道:“大爷可算来了,老爷太太正等着呢。”跟着的丫鬟和守门的婆子亦忙行了礼。

      薛蟠忙抬手虚扶了扶,温声道:“倒劳烦杨嬷嬷了。”这杨嬷嬷是薛王氏当初出嫁时的陪房之一,她男人杨顺旺管着两处庄子,自己也专管着院里一应丫鬟婆子们的寻常调度,倒也很是体面。

      杨嬷嬷引着薛蟠进了院门,两边是抄手游廊,又进一垂花门,只见左右两边厢房鹿顶耳房钻山,走上大甬路又绕过堂屋前的照壁,正面三间大正房,便是薛王氏所住的暖香堂了。上了台矶,门边上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忙都笑迎上来,又听得人回话:“老爷太太,大爷来了。”杨嬷嬷上前一步打起了帘笼,薛蟠跨步进去,门里候在一边的一个肌肤微丰,腮凝新荔,身着红绫袄青缎掐牙背心的丫鬟,引着薛蟠去了东边的薛母惯以居坐宴息那间耳房。

      临窗大炕上铺着银黄撒花竹青凉席,正面设着秋香色绣球花纹的靠背,半新不旧的青缎引枕,两边设一对梅花式洋漆小几。右边几上文王鼎,盛着几块冰冒着丝丝寒气;左边几上汝窑美人觚,内插着时鲜花卉。薛老爷与薛夫人正坐在炕上吃茶,两人中间横设一张炕桌,桌上磊着书籍茶具。

      “孩儿见过父亲母亲。”薛蟠上前撩起袍脚,跪在垫子上请了安,方才起来。

      薛王氏见薛蟠一脑门子细汗,忙拿出帕子递给他,说道:“这才入夏不久,也不仔细着些,出了汗小心招风。”又嘱咐引薛蟠进来的丫鬟道:“白露,将那白蒿土茯苓煮的凉茶给大爷拿来。”白露应声而去,屋内的丫鬟们也跟着退到外间。

      “坐吧。”薛诚放下茶碗说道。地下一溜三张圈椅,上面放着藤编凉垫,底下三幅脚踏,薛蟠便于挨炕的那张上坐了。只听薛诚道:“今儿叫你来,想你也知是何事了。”复顿了顿,见薛蟠点头,又道:“你林世伯如今已升至兰台寺大夫,祖上也曾袭过列侯,虽系钟鼎之家,却亦是书香之族,可见其人品学问俱是好的。今竟应了你前去教做文章,亦是你的造化,你须得细听教诲,任你世伯差遣。”薛蟠连点头称是,薛诚复又道:“我听闻这维扬一带甚是繁华,又有诗云‘烟花三月下扬州’,我虽不限你多去见见世面,但倘若让我知道你流连于市,又或于青楼楚馆之间,误了读书坏了品性,仔细着你的皮!”薛蟠忙低头拱手连说不敢。

      薛王氏见丈夫说到最后又是教训儿子,忙心疼道:“蟠儿从小就是个好的,又会读书也孝顺,对人也温柔谦恭,哪就会如此了。老爷也不妨想想,在这金陵与咱们相近的人家,哪家的哥儿长蟠儿这么大,不都还只是今日会酒,明日观花的。况这林姑老爷也是个文章才品极好的人物,蟠儿跟着他定会有所进益。”薛诚哪有不知自己儿子的,只不过古人讲究抱孙不抱子,别说些许夸赞奖赏,劳是不打骂教训也是少有的,现不过是白说几句罢了。遂又略微嘱咐了几句,便起身去了书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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