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绛唇》吕小印

7、第 7 章

　　腊月廿七，扶花道人打开观门，却见一名老道穿着一件破烂道袍，袒胸露乳卧于松下，颏下胡须花白，身上覆着一层厚厚积雪。扶花道人大惊，上前相扶，双手触到他的肢体，只觉一阵冰冷，然而鼻孔却有白气喷出，呼吸匀畅。扶花道人知所遇奇人，不敢怠慢，恭立一旁。
　　不时，老道微微转醒，从身下摸出一根藜杖，拄着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道：“好个眠！”
　　“弟子扶花参见扶摇真人。”
　　老道一笑，道：“你怎知我便是扶摇真人？”
　　扶花道人笑道：“弟子听闻扶摇真人修炼五龙蛰法，辟谷养气，寒暑不侵——能在这寒雪天中，酣睡如常，试问天下除了扶摇真人，还有谁人？”
　　“看来姓陈的近来没少挣这虚名。”
　　扶花道人一笑，慌忙迎他入观，又引赵如意、萧坐隐前来拜见，老道问：“妙僧何在？”
　　扶花道人早已猜到，扶摇真人亲自来访，断不会为他这个籍籍无名之辈而来，忙道：“师妹，快到后山请妙僧前来，就说有贵客到访。”说着，便又取出茶具，烹茶待客。
　　后山，雪地当中隆起一个用石头垒就的简陋坟茔，坟前栽种的一株红梅犹如晚霞一般怒放，妙僧颀立树下吹奏一曲《绿衣》，紫色僧袍随着寒风猎猎鼓动，与头顶娇艳的红梅以及这白茫茫的天地构成一幅绝妙的景象。
　　赵如意静静聆听着他的箫声，内心莫名涌起一股缠绵悱恻的悲戚：
　　绿兮衣兮，绿衣黄裹。心之忧矣，曷维其已。
　　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
　　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
　　絺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这是一首悼亡曲呀！
　　妙僧一曲奏毕，赵如意这才上前，道：“死者已矣，妙僧勿多伤怀！”
　　“多谢！”
　　“观内有贵客到访，师兄叫我请你去一趟。”
　　妙僧也不多问，随赵如意前去拜见老道，老道先将妙僧打量一番，赞道：“真妙人也！”
　　妙僧笑道：“道长仙风道骨，非常人也！——贫僧无礼，请教宝号。”
　　“贫道扶摇子陈抟。”
　　妙僧一怔，笑道：“失敬失敬！”忽然扑身向他脸面抓去。
　　老道正坐在桌旁饮茶，将头一侧，拿起藜杖一格，道：“听闻慕容寺的龙象功练到最高境界可以刀枪不入，今日贫道倒想领教领教！”
　　妙僧笑道：“鄙寺的龙象功又怎么敌得过潋滟山庄的御风刀？”
　　老道一听，不由哈哈大笑，将藜杖一扔，站起身来，伸手往脸一抹，除下一张人皮面具和颏下的胡须，扶花道人和赵如意一见，却是一名不到二十的少年，脸庞犹如刀削一般，棱角分明。
　　“这，这……”扶花道人此刻说话都不利索，直直望着妙僧，希望从他嘴里得到一个解释。
　　妙僧笑道：“道兄，这位便是天下第一庄——潋滟山庄的二少庄主，姓苏，名薄幸！”
　　“好个妙颠，连你也来消遣我。——在下苏怀风，刚才和大家开个玩笑，恕罪恕罪！”
　　扶花道人笑道：“苏公子的易容术出神入化，真令贫道大开眼界！”
　　“再出神入化的易容术，也逃不过妙颠的一双妙目。——妙颠，你是怎么看出破绽的？”
　　妙僧笑道：“很简单，我和扶摇子曾有一面之缘。”
　　苏怀风暗暗懊悔，本想借着陈抟名头戏耍妙僧一番，不想他和陈抟却是旧日相识，却听妙僧又道：“西凌冷素将这些人皮面具当成宝贝一般，你是怎么骗来的？”
　　“你又怎知，我这人皮面具是从西凌冷手里骗来的？”
　　“不是骗来的，定是偷来的。”
　　“你这出家人，怎么也不修口德，小心下拔舌地狱。”
　　妙僧一笑，道：“苏公子不待在温柔乡里，怎么有雅兴上得这天台山上来吹冷风？”
　　苏怀风叹道：“苛政猛于虎，女人猛于苛政啊！”
　　妙僧会心一笑，道：“请你吃酒，去不去？”
　　“妙颠的酒，就是舍了性命也要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