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ve or Die》熊兔

1、楔子

　　她木然的坐在石台上，视野之内皆被鲜血浸透，放眼望去皆是扎眼的殷红，怀中的爱人不再冰冷，死去后尸体反而变得温暖，灰败的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一抹微笑，那样的满足。阳光像是惹了火，划破他设下的黑暗结界，透过五彩镶嵌玻璃异样的明亮。一道道光束打在厚重的青石阶上，青苔的痕迹前所未有的新鲜，纤细的灰尘和浓腥的血气在热气蒸腾中不安的上下翻滚。她垂着头，眼中只有怀里的他，自然不知道这古堡外的湛蓝天空在他死去的瞬间变得一派赤红，像是被熊熊烈火燃烧着，周围的珍奇花草在这诡异的酷热中奄奄一息。远超负荷的悲痛排山倒海而来，眼泪还没来得及落下，心已经变得极寒。
　　回忆变得很吃力，她用尽全部力气和神思回想，可记忆却总是散落的片段连不成章节。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被他掳来了这里，又怎么终于爱上了他，只惦念着欠他良多，越是想要偿还就亏欠越多，现在终于又多了一条命。

　　原本打算今夜嫁给他的，将这些年来的亏欠统统用自己补上，然后就这样过下去，直到时间的尽头。想来也会很幸福。可幸福往往这样难以触及，越是令人向往越是破碎得迅速，不留痕迹。是她痴心妄想，早该知道幸福不会如此容易。
　　恍惚间，只记得这本应是个幸福的午后，她兴致勃勃的试穿他送来的婚纱，长裙拽地，半透明的雪纱层层堆叠，朦朦胧胧似幻似真。换好婚纱打开房门，她希望听他赞一句美极了，可看见的却是他布下了牢固的结界，匆忙奔走的背影和恋恋不舍的回眸一瞥。
　　明明是极短暂的刹那，那一次回眸却像是定格在了她的脑海。在这短暂又漫长的一瞥里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看得她心惊。
　　怎样一次次的撞在结界上被巨大的魔力弹回，怎样受了伤痛彻心扉都变得模糊不清，当她费尽心机终于闯出结界，仅来得及目睹他承受的最后一击。只见得终日密不透光的城堡大厅内乍然光芒万丈，好似漫天星光都汇聚于此。星光带着流彩幻化出圣十字架的模样——那是唯一能杀死他的圣物——他站立不稳，几经努力还是跪倒在地，无助的任由这一人高的十字架猛烈的当胸穿过，血浆飞溅，染红了整个世界。
　　一直拼命的奔跑，可她却怎样也来不及跑到他面前，代替承受这致命的一击，只能眼睁睁的看他倒下，生命点点滴滴耗尽。
　　她无能为力。

　　恍然间，她明白了那一次回眸的含义，宠溺隐藏着担忧，遗憾纠缠着幸福，绝望夹杂着不舍，那样的复杂。
　　躺在她的怀里，他露出满足的微笑，干裂的苍白嘴唇几次努力的张开，却没发出声音。他们心心相通，所以她听懂了那没说出口的遗言：“我从未后悔。”

　　眼前仿佛有人影在晃动，她听见布兰特那好听的声音，“到此为止！德库拉死了，你的任务已结束。”清淡而悠远，又有着坚定的力量。她曾经特别迷恋这把如远山近水的好嗓子。
　　召唤星耀十字架的白衣猎人似是无视了布兰特的话，直直的冲上来要了结了她，“她也不能活着，终是个祸患。”
　　却再一次被阻拦下，城堡中弥漫着布兰特冰冷的杀气，“先杀了我。”
　　眼前划过长剑和银鞭的光芒，随之而来的有金属碰撞的刺耳声响。似乎只比划了一招，又好像过了几天几夜。最终，白色的衣角在视野里不甘的消失。
　　可杀死她也好，保护她也罢，她并不关心。
　　他死了，她却还活着。

　　那道黑色的模糊身影在靠近，她抬起头，可双瞳无法聚焦，想投去凌厉的目光让他止步都做不到。可他懂得那道空洞目光的含义，自觉地停下了前进的步伐。
　　眼前的一幕幕像极了舞台上的歌剧，距离很近，又似隔着千山万水。
　　她张了张嘴，终觉无话可说。
　　要知道命运之神的唯一爱好就是捉弄人，经不起折腾的就是败者，譬如她，又如布兰特。怀中的那人呢？她不知道他算不算是得到了心中所盼，只是看到唇边那抹满足的浅笑时，感到了一丝欣慰。
　　在这个命运的局中，至少要有一个赢家。

　　放下怀中的人起身，她向后两步忽然开始飞速的旋转，沾血的裙摆在青石地上划出诡异繁复的暗红花纹。曼妙的身姿如藤蔓纠缠，将无尽的爱与恨圈出一个圆，带着淡淡的血色光晕。优雅得好像人间最凄美的一支舞。
　　她本善舞，该是用这绝美的舞步来祭奠所爱之人。

　　当他发现这舞步划出的竟是禁咒的法阵之时，已然后悔不及。
　　她开始轻声吟咏那上古魔法的咒文，从袖中掏出一柄精致的短剑，猛然插入自己的胸口，毅然决然，剑身瞬间没入她单薄的身躯，她轻颤了颤，却没有停止口中的吟唱。
　　婉转轻盈的吟颂变成了毒药，布兰特想冲过去制止她疯狂的举动，却被法阵的血色结界弹了出去，狠狠的摔在地上。他勉力用长剑支起身体，半跪在地上，脸色苍白如蜡，想强撑着身体站起，却牵动了伤处，喷出一大口鲜血。
　　不论是残留在空中的血雾，还是溅在地上的血污，都像是受到了魔力的引导，纷纷向法阵流动。血色光晕越来越耀眼，明亮得让人不能直视，法阵中开出金色的花朵，纤细柔软的枝叶卷曲着，缠绕着，将虚无的光晕炼出一道璀璨的血墙。
　　漫长的咒文终有结束之时，她干脆的将短剑自胸口拔出，依然是那样决绝，似乎根本感受不到痛楚。血随着剑尖飞溅出来，淋在德库拉的尸体上，血色光晕骤然收缩成一团，金色的藤蔓纠结，包裹着德库拉的尸体，慢慢消失不见。

　　世界变得黯然无光，城堡的幽暗和阳光的灿烂诡异的并存着，形成鲜明的对比，却丝毫无法融合。明媚的阳光近在咫尺，可她却倒在无尽的黑暗。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颓然倒地，一头海藻般的青丝变得雪白，祖母绿的高贵双瞳却变成了诡异的赤红之色。看着不远处的布兰特，她苍白无力的笑了，“他曾和死神签订契约，用转世的机会换取永生……他那么傲慢……不相信这世间有人是他的对手……”
　　“你们……利用我……削弱了他的力量……如果没有我……十个你……再加上……十个范海辛……也不是他的对手……”
　　“可我……怎么能……看着他……灰飞烟灭……”
　　说话越来越吃力，声音越来越细弱，生命在飞速的流逝，她却不想停口，生前有太多话没能给个交待，待想说时已然不能，“下辈子……下辈子……”殷红的泪珠儿从眼角滑落，很多话终是没有机会出口。

　　黑暗结界完全崩毁，阳光从四面八方投射下来，照亮了整个世界。像是受不了光明的温度，古老的城堡在一派光辉中渐渐融化，扭曲，直至消失不见。随之消失的，还有她的身躯。
　　胸口一团血气涌涨，咽不下，吐不出，布兰特用剑支撑着自己站起，颤颤巍巍迈出两步却还是不支倒下，恰好摔在她跌倒的地方。他摩挲着身下的绿草地，寻觅她的温度，可是一丝踪迹也无。

　　“值得么，弥娜？”
　　就算陪上自己的性命。
　　就算世世代代被诅咒。
　　如果有来生，你又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