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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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雨化田很少做梦，因为自幼习武的关系，他一直浅眠。但是这个晚上，他却在等待中朦胧的睡着了。
又是那个从年少时就开始流连不去的长梦……
金戈铁马，踏碎故园草木春，千里烽烟战火燃，血亲离，家园散……
三岁的雨化田和表姐纪氏相依相偎，跟着大批的俘虏像猪狗骡马一样被宫人牵引着走进紫禁城的宫门……
表姐被宫人带走，他死死抓住不放，是表姐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分开的一瞬间，悄悄告诉他：无论如何，活下去！
净身房里充斥着干燥的麦草和腥臊的血混杂的气味，刀子匠的脸在红红的烛火下冷酷如冰，躺在门板上等待阉割的少年眼中充满泪水，被堵住的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咯咯”哽咽……
雨化田在梦里一直在跑，不停地跑，身后幽暗的宫廊中，明明灭灭的几盏红灯笼如鬼魅一样如影随形……
黑暗中，雨化田脚下一个踉跄扑倒地上，爬起来的时候，眼前正对着一双绣花鞋，鞋面上五彩丝线的交颈鸳鸯栩栩如生……而鞋子的主人是个雍容华贵的女人，一脸泪痕，怀中抱着个金黄锦缎的襁褓，里面却空空如也……
“姐姐……”
“……你随我来……”
后来雨化田才知道，那不是他的表姐，那是专宠后宫，只手遮天的贵妃娘娘——万贞儿。
“我保你一个完整的身子，你给我一个专属的皇上……”
再次见到表姐的时候，雨化田已经是个少年，银色蟒纹曳撒，唇红齿白，风采飞扬……
杀人如麻的他，端着银盘的手此刻微微的颤抖……
是表姐的手温柔的抚上他的脸颊，金杯落地的时候，她笑中带泪，满目凄凉：“宫里有个孩子和你很像，请你帮帮他，你俩一道活下去……”
“……”
小院的年迈太监和宫女一路横尸，雨化田踏着冬天的初雪信步走来。第一次见到那个白衣少年的时候，他身上银色的曳撒染满鲜血。
少年站在干枯的海棠树下，看着他郎朗开口：“早就听闻万贵妃手下的雨公公忠心耿耿、武艺卓绝，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跟雨化田像了九成的容貌，却没有丝毫阴邪狠毒的神情，反而是那般磊落，雨化田一时之间有些恍惚，那可不就是，另一个时刻中可能存在的自己……
小小的暗器随着冬天的寒风划过雨化田的手臂，雨化田轻轻抬手，暗器只割裂了锦袍。少年愣了愣，微微一笑，也不管天寒地冻，就披着单衣随意的坐在了冰凉的石凳上，看着石桌上一局残棋。
“来下盘棋吧，你的眼睛看起来很疲惫，放松一下，然后送我上路。”少年笑的轻松随意，眉眼间一点顽皮，仿佛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随时会夺去他性命的凶手，而是一个久别重逢的故人。
眼睛微微一眯，雨化田身形如鬼魅闪过去，一个手刀批向少年颈间，少年轻轻“哼”了一声，身子绵软的倒了下去……
雨化田惊醒的最后一瞬间，记得自己在那少年的腰间别了块玉牌，上面是自己亲手刻的三个字：“风里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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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心站在房间里，居高临下的看着在椅子上睡着的雨化田，眉头偶尔微蹩，泄露出一丝平日里绝看不到的慌乱……
这么看总算有点人气了……
看着这样的雨化田，霍心觉得很有意思，忍不住俯下身去想看个仔细，眼前的雨化田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在眼睑的地方投下一片阴影。霍心不禁又想起在西厂的氤氲水汽中见到的那个姓“风”的小子……还有他那双漂亮的眼睛……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霍心是在看雨化田，还是透过雨化田在看风里刀，又或是，在看着记忆里的什么人……正在霍心看得出神的时候，雨化田突然整个身子一僵，缓缓醒来。
迎面看到霍心那双闪着绿色幽光的眼睛正对着自己，雨化田一时有些恍惚，随即眼神瞬间清明了起来，淡淡问道：“霍将军看够了吗？”
霍心并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起了变化，面对雨化田也不觉得尴尬，反而笑着开口道：“督主你其实有很多表情。”
雨化田不理霍心，径自坐直了身体，理了理袖口道：“将军可见到我所托之人？”
“见到了，与督主你确实有九分相似。”
“那人……可是姓风？”
“不错，名唤风里刀。”
“……将军可是还见到了其他人？”
“还有个女扮男装的丫头，姓风那小子，叫她小棠。”
雨化田的手势一顿，小棠？叫的还真是亲昵，看来那臭东西几个月不见，长进不小。
低眉敛目思索了片刻，雨化田沉着脸起身走到书案前，提笔运墨，不多时便将一封信笺交到霍心手上。
“今夜还要劳烦将军再走一趟，御花园外四更时分有个瞎了只眼的值夜老太监，这密函给他便可……此时秋菊正盛，月光清雅，将军归途中不妨一赏……”
霍心低头看看手里信笺，名头空空，只有一方小印压脚，印的是一朵云头。看着雨化田有些阴晴不定的脸色，霍心突然莫名的有点不详的预感。
“雨督主，霍心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雨化田微楞，随即颔首道：“ 将军为人时也是一代豪杰，有话提点晚辈，但说无妨。”
“莫为一时之变失了方寸，做事不可任性而为。”
雨化田听了霍心的话，沉默半响答道：“多谢将军提醒，时候不早了，将军请回。”
霍心看着雨化田正色道：“督主无需多虑，霍心自知棋子该做什么。只希望督主你最后，莫要后悔才是。”留下这么一句话，扬了扬手中信笺，霍心飘然离去。
雨化田默默端起桌上已经冷透的一杯凉茶，看着霍心离去的背影薄唇紧抿，手中的茶杯微微龟裂。
也许这颗沉睡了千年的“棋子”，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尘缘已了，无欲无求……
离开时的霍心脸色也十分凝重。他知道这是场博弈，有些时候棋错一着，满盘皆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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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第一缕曙光洒进西厂后院的时候，顶着一双熊猫眼的风里刀正打着哈欠准备回去补觉。刚刚从后门送走审讯虐待了自己一夜的顾家大小姐，风里刀屁股还没沾床，堂屋外面就响起了小太监尖细的嗓音。
“禀督主，宫里一早就派了人来看您，已经从天不亮就候着了，刚问了顾档头说督主您起来了，所以打发小的来问问，督主何时可以见客？”
风里刀听到小太监这话简直眼前一黑，无声无息咬牙跺脚，心里暗暗咒骂顾少棠人品人性双无，但是如此发泄了一气，也只能无奈的翻翻白眼，傻子都知道，宫中来使不能等，别说是他这个伪督主，就是真的雨化田在这里，也得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地迎着。
“知道了，半个时辰后，把人带到紫玉堂吧。”
半个时辰后的紫玉堂里，风里刀端着雨化田那冷傲摸样，外表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把自己面前这一坨肥肉从头到脚腹诽了好几遍。
“看督主这脸色，千万要保重身体啊～”奉万贵妃之命，新上任的司礼监太监薛伦才有了个得以亲近皇上身边大红人的机会，一张油光锃亮的肥脸兴奋地发红，站在西厂掌印督主“雨化田”面前，激动的哆哆嗦嗦：“督主您……您有所不知，您不在宫里，娘娘对您是惦念的紧，听说您这一个月吃斋念佛，娘娘心疼的不知道怎么才好，还特意为了这个去跟皇上为您讲情，要说娘娘对您，那简直是比亲儿子还亲……”
风里刀一口上好的碧螺春哽在喉间，轻咳了一声，抬眼有几分不耐烦地瞥了瞥薛伦：“薛公公这话说笑了，一个阉人，怎么有福分与娘娘攀亲带故，相提并论。”
“督主这话太谦虚！宫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万娘娘对您那是赏识有加～”薛伦这马屁拍在马腿上还丝毫不察，兀自叨叨的口沫横飞，这种时候风里刀是由衷的有些同情雨化田，每天和这样的蠢材打交道，怪不得长此以往，面部瘫痪，僵硬如冰。
实在听不下去这死胖子的滔滔不绝，风里刀把茶杯轻轻往案几上一顿，一声清脆的撞击声猛然打断了薛伦，他一下子顿住，有些惊恐的看着自己面前面无表情的“雨督主。”
绽开一个冷冰冰的笑容，风里刀开口：“娘娘的好意化田心存感激，不过我今日身子确实有些不适，如果薛公公没有别的要事，我可否排人送公公回去？”
“哪里哪里哪里！！！督主还请快去休息，其实今日来薛某来，一是为了代娘娘探望督主，二也是传皇上和娘娘口谕，请督主三日后进宫面圣……”
“！”
“进宫面圣”四个字就像个紧箍咒一样瞬间圈在了风里刀脑袋上，他浑浑噩噩的看着薛伦一躬到底的拜别后屁颠屁颠的走掉了，心里恨恨的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下次再见到这个死胖子，绝对要把他那张喋喋不休的报丧嘴，死死的缝上！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