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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动人的旋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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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乃深秋。月下近岸的花舫密聚,水光灯影之间,丝竹声乱,欢歌笑语,一派金迷纸醉模样。而于水边小楼旁光影暗处,一叶乌蓬小船静伫。郑雨中袖手立于船首,淡淡看向拂岸的柳枝,眉目间说不出的寂寥。
他在等人。等一个也许来也许不来的人。
但世间多少事,又有何任何事不是也许来也许不来的呢?
所以他还在等。
秋风初起。郑雨中接过一片枯黄的柳叶,只一捻,便在手中化为粉屑。“你来了。”
他缓缓地回转身,原本空无一人的乌篷船内,此刻已多了一个人。
江即景弹指亮了灯,笑嘻嘻的说:“不错,我不但来了,还带了小东西。”
江即景人如其名,他脸上总是戴着笑的,好似在看着什么有趣的风景一般。能让他笑的风景很多,正如此刻,他微笑着看向膝上的乌黑长匣,眼神脉脉如同看着自己的情人。
能让男人视如情人的事物却是不多的。一如宝马,一如美酒,抑或名剑美人,而眼下,这里正有一样。
郑雨中的眼也亮了。他双手接过剑匣,打开看去,只觉寒气逼人。剑鞘乌黑古朴。他把剑一寸寸拔出,竟隐隐有股嗜血的杀气袭面而来。“……白虹时切玉,紫气夜干星。锷上芙蓉动,匣中霜雪明……好剑。”
江即景笑了:“湛卢剑既已带来,你的允诺,也该兑现了罢。二十坛好酒,少一坛我也不依的。”他的眼已笑得眯了起来,“郑雨中,我已很久没听过琴声。”
郑雨中凝视手中长剑,合匣归鞘,平淡无波道:“……好。”
清冷的琴声传出,暮色四合之际,萧萧落下雨来。
船身轻动,竟已去的远了。
一行白雁遥天暮,几点黄花满地秋。江即景拍开酒坛泥封,酒香沁人,却是温润的桂花酒。暗香浮动,正是黄昏。江即景蘸着半盏月色,细视郑雨中默然抚琴的清冷模样,一时间,竟似是痴了。他慢慢饮尽杯中物,又自斟一杯,竟叩桌而唱:“二十四桥明月夜,何处玉人教吹箫?”扯着嗓子,反反复复,聒噪不休。
郑雨中只端坐静弹,低眉敛目,恍若未闻。
越是自觉无趣,一曲罢,江即景早径自伏桌,睡得沉了。
郑雨中默坐半晌,挑亮油灯,又换一曲弹了起来。
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
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
翌日晨。
同舟人早已去,只余下两只空酒坛并一盏油尽的铜灯。郑雨中慢慢地调着弦,剑早已藏入琴腹,此刻,又有谁能知道,赫赫有名的湛卢剑便在这样一不起眼的乌篷船内?郑雨中仍是那样淡淡的表情,眸中却有了些温暖之色。能够帮助朋友分担危险,岂不是世上最为温暖的事。
西风乍起,一张纸条从船窗飞落,很快便被水浸湿了。一丝丝墨迹晕开,隐约能见“欠着”二字。
那没来得及喝的十八坛酒,那没听完的琴曲,都先欠着。
【欠着的,你要亲自来拿……】
江即景能活着回来吗?郑雨中不知道,他只是静静的调着弦。
江湖风雨路,生死一线间,有太多的未知。
他只是拨了拨弦,等一个懂他琴的人上门讨债。
那个人,也许来,也许不来。
但世间多少事,又有何任何事不是也许来也许不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