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母亲的伤心往事》雪****珠

1、我和母亲的伤心往事

　　辛酸往事
　　（谨以此文献给我战友那慈祥而伟大的残疾母亲）

　　1976年我上小学的第三个年头，我的故乡唐山发生了那场震惊中外的大地震。那场地震不但让我失去了父亲和哥哥，而且还使我年轻的母亲成了跛子和驼背。于是在生命的旅程中，便有了一串串关于我和残疾母亲的辛酸往事。
　　小学毕业那天，我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乡初级中学，在拿到入学通知书的那天，我和母亲都沉浸在了无限的喜悦中。然而，短暂的喜悦之后，母亲又为我上学的费用犯愁了。那时，尽管母亲在田间地头辛辛苦苦、终日劳作，可终因她的残疾和我的幼小，所以家中一直很贫穷。清楚地记得，母亲为了我上学的费用，在一个日落西山的黄昏，她用一把大剪“咔嚓”两声，把自己那两条又粗又黑的长辫剪下来，卖给了村头一位收旧的货郎。
　　迈入中学校园，同学之间就不再是清一色的农家子弟了，同学中有的是富裕中农出身，有的是乡政府机关工作人员的儿女。而我中因穿得太破，几位有钱的同学便拒绝与我同桌，与他们谈话，也总是招来不屑一顾的眼神。没过多久，同学中就明显划分成好几个群体，家境好的子弟自是一群，完全以“上等人”的身份自居，根本不把贫困人家的子弟看在眼里。而我又是贫困者中最穷的一个，人也弱小怕事，就常受他们嘲弄。
　　有一次放学路过乡上，我被乡里一干部的儿子用铁铲铲破了头，倾刻间血流满面，这位干部听到我和他儿子的争吵声，慌忙从家中跑出来，但是，他飞快扫过一眼之后，即在“凶手”与“受害人”身上完成了一种权衡，遭指责的居然是我，“你不跑他就追着铲你吗”？我没争辩，我怕再说些什么会招致他更为严厉的训斥。我捂住伤口一脸血污地回到家中把事情告诉了母亲，母亲以为我在外面惹事。情急之中她第一次打了我，我依然没争辩，只任凭屈辱的泪水滚落。同样，那天晚上当我从睡梦中醒来，也听到了母亲在黑夜里抽泣的声音。生活就是这样无情，当我还是孩子的时候，它就异常慷慨地把屈辱装满了我的口袋。我没有要好的同学，也没有和同学玩乐嬉闹的缘分。于是，我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课本和习题中，因为我的刻苦，每次考试我的成绩都居班上首位，老师因此也常在同学面前表扬我，这对于出身贫寒的我来说多少也是一份快慰。
　　中学里的最后一次竞赛，我在全年级四个班中考了个第二。因快临近毕业，学校决定召开一次家长参加的毕业动员大会，还将邀请学习好的学生家长作为代表在会上发言，理所当然我的母亲也成了发言代表之一。当老师微笑着再一次叮嘱我，开会那天一定要把家长请来时，一种难以名状的自卑和羞耻在我心中油然而生：“我那残疾的母亲能来吗？能走上这种讲台吗？能在我这些同学面前丢尽我的面子吗？”我仿佛听到了同学们一阵阵的嘲笑声和给我母亲起的那一串难听的外号……
　　优异的成绩给我的欢乐竟是那么短暂。我怀着极度悲苦的心情走回家，告诉母亲我考了全年级第二名，她眼睛一亮，好不开心。我又讲了学校将邀她去作为家长代表发言，母亲更是激动万分，满是笑容的她一下子象年轻了许多。过了会儿，母亲见我一脸不快的样子，又迷惘地睁大眼睛问我，于是，我只能吞吞吐吐地说你不能去，因为你残疾。我的话犹如一盆冷水，立即把母亲脸上的笑容全部冻结，她的眼睛也变得灰暗起来。那一刻，我觉察到了因我的不懂事伤害了母亲的心。召开动员会那天，天下着雨。我戴着草帽冒雨赶到学校时，会议已经开始了，浑身湿透的我挑了个临窗的角落坐下，心里一片失落。当老师叫我带家长上台发言时，我如同被擒的小偷颤抖着双腿站起来，低着头用轻得连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吱唔着说：“我母亲病了。”说完，我立即把眼睛转向窗外，以寻求某种解脱。这时，我突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窗外飞快一闪。“母亲！是我的母亲！”她正拱着驼背，全身泥浆雨水地躲在窗下。顿时，我的心“怦怦”直跳，生怕母亲会走进会场或者在窗外呼喊我的名字，若那样，我仅存的一点虚荣的面子就会轰然坍塌。为了不引起同学们的注意，我按捺住心中的不安仍视而不见地坐回了位置上。至于后来的会议又讲了些什么，我一点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除了母亲驼着背、跛着腿冒着风雨在泥泞的山路上艰难地往学校赶的情景外，就是在心里默默地祈愿母亲千万别出现在会场上。
　　令我放心的是，直到三个多小时的会议结束，母亲的身影也再没有出现在窗外。等老师和同学都散去，我才走出学校，然而，在离学校不远的山道上，我又看见母亲正一个人站在风雨中。显然她是在等我，于是我疯了似地跑上前，扑在母亲湿漉漉的怀里就禁不住失声痛哭起来，那哭声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了好久好久。
　　多年后的今天，当我鼓足所有的勇气把这段往事化作文字时，才彻底所悟，儿时那回荡在山谷里的哭声中，除了岁月的辛酸外，还应有对母亲深深的内疚和羞愧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