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卷一、缘起缘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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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水山庄
誉满天下，富可敌国。
翌日，庄主云天霸之掌上明珠——云双儿在府内挑选贴身丫鬟。因为前不久云大小姐的近身侍从——云袖无缘无故暴毙而亡，谁也不清楚其真实死因。那几日，庄主完全封锁了丫鬟暴毙而亡的消息。一是免去宝贝女儿再度伤心难过，二是云袖的死相极其惨烈、恐怖，封锁消息的目的在于防止整个山庄人心惶惶。然而，消息却在不知不觉中被走漏，全城的老百姓闹得沸沸扬扬，更有甚者传言此凶杀案牵涉到庄内若干首脑级人物，为了遮掩丑闻，云袖才会被杀。只不过，这只是传闻罢了，谁也不清楚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云水山庄内，楼台亭阁，绮窗朱户，长长的回廊上雕龙画凤。
双儿病怏怏地靠在沉香榻上，身前身后簇拥着一大群侍从。她正了无兴致地打量着一排排前来征选的丫鬟队伍，似乎几百名女子当中并没有合她心意的人选。半盏茶的时间过后，她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于是，摆了摆手示意一干人全都离开。
午后，回廊之中闪现着两名婢女的身影。
“小姐最近又犯困了，整日整夜地睡不上个安稳觉。”
“是呀！还不是云袖被杀案给闹得！”
两名丫鬟各持一张茶盘走在林荫道间，边走边讨论着什么。
“嘘，秋容，你小声点！庄主已经禁令所有人再提此事了。”另一名叫冬香的丫鬟小声小气地道。
听完冬香的劝告，秋容胆怯地噤声，歪着脖子向四周看了看——没人，才肯把提着的一颗心咽回肚里。
“咱们快走吧！延误小姐进食汤药可得挨罚了。”两名丫鬟面面相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还没等秋容冬香两名丫头走近“云水阁”，就听到屋内传来摔破茶碗的清脆声。
“我什么也不想吃……只想要袖儿回来！”
“……”
徒然间，屋子里凝滞了片刻。
“云水阁”的门口站着一名身着紫衣蓝衫的男子，眉目清秀，高耸的双眉间生着一颗红痣，肤色冰肌玉滑，尤胜女儿家。他一言不发地站在门口，嘴角含着一丝轻蔑而又略带诡异的笑。
秋容冬香两名丫头远远地瞧见此人，就机警地走到跟前，满目尊崇地向那男子福了福身，柔声道：“秋容、冬香给大少爷请安！”
男子微微颔首，接过丫鬟手中的茶盏，吩咐道：“都退下吧！”
这当儿空闲，屋内继续传出云双儿的责备声。
“小姐，香儿求您了，用膳吧！”
男子侧过头去，又见那名叫“香儿”的丫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里苦苦地哀求着。
见状，门外的男子整了整衣襟，意气风发地走了进去，责骂道：“哪个不开眼的家伙惹恼了我的好妹妹啊？”
香儿瞅见说话之人，惶恐万分地认错道：“都是香儿不好，惹小姐生气了，香儿该死！”，只见这丫头一边承认错误，一边不停地扇着自己耳光，顿时，一张惹人怜爱的小脸儿青一块、白一块的。
男子不予理会，厉声厉气地从齿间蹦出一句话“还跟这儿碍眼？”
香儿一抹眼泪狼狈不堪地夹着尾巴退了出去。
“双妹，何必跟个下人一般见识！父亲让我来探探你病好些了没有？”男子一边说话，一边将手中的茶盏放到桌上。
“威龙哥哥，我想袖儿了！”云双儿闷闷不乐地嘟着嘴道。
云威龙满眼怜爱地安慰道：“过几日哥哥给你挑选几个上好的丫鬟……别再记挂云袖那丫头了！”
“不！”云双儿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般，眼泪一下子扑簌蔌地流了下来。
她又挂念起袖儿了，这阵子云双儿经常云里雾里的，一阵儿清醒，一阵儿糊涂。清醒的时候她一想到袖儿凄惨的死状就跟着哭天抹泪的，糊涂时就四下里吵着要袖儿回来，一大班子仆役、婢女都跟在她身后左右犯难。
至今，云双儿仍清晰地记得那一年，她五岁，正是母亲病故的时候，云袖被卖进云水山庄作女仆，同岁的云袖陪伴着双儿度过了幼年丧母的那段最凄惨的岁月，不仅如此，她还教会了双儿许许多多的道理。也许，这在旁人的眼里很难理解，但云双儿却很明白，她和袖儿的关系在不知不觉早就逾越了主与仆，袖儿在她眼里亦师亦友、情同姐妹，她忘不了袖儿给自己暖被窝时关怀备至的样子，忘不了袖儿夜以继日帮自己抄《千字文》、《百家姓》时被父亲查出甘愿受罚的样子，忘不了袖儿通宵达旦地陪着自己诵《列女传》时疲惫不堪的样子，更忘不了自己儿时出麻疹，袖儿为自己以身试药时那种义无返顾的样子。
一想到云袖那可怜的丫头，一阵阵莫名的疼痛犹如暗流般涌入双儿心口。多么知心知底的好丫鬟！一下子说没就没了，双儿实在难以接受这不幸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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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山上，白雪皑皑，寒风瑟瑟。
这是一年里的冬至时节。
绵延起伏的群山，人烟虚无。登昆仑之颠，极目远眺，有一处名曰“万崖峰”之地居住着江湖中一大帮派——昆仑派。
话说昆仑派历代收入的门下弟子皆为男儿，可她却是几百年来从未有过的例外。整个昆仑派惟独只有她一名女弟子，因为她有着举足轻重的身份，她正是当朝凌王府“八贤王”的遗孤——凌霜蝶。
自凌王府罹难后，凌霜蝶就投奔在昆仑派并拜入“玄心门”下，历时整整八个寒暑了。八年来，她跟随师傅与众师兄弟潜心习武，在卿远师傅的眼里，她资质聪慧、悟性奇高。短短的数载，武艺便在同辈师兄弟中脱颖而出。在这一年的入冬前，凌霜蝶已经习完了师傅授予她《千山暮雪》里的全部招式，再加上八年里的武功造诣，她已经有足够的资格被批准下山闯荡江湖了。
这一天练功完毕，大师兄莫失念就按照师傅的吩咐把她传入了“玄心阁”。
放眼望去，窗外是一片皑皑白雪，玄关前的沉香案上麝香袅袅，师傅屏气凝神，席地打坐。
凌霜蝶尾随大师兄疾步进入阁内，莫失念与她对视一眼后，便退出玄心阁、合上门离开了。她走到师傅跟前，恭恭敬敬地作揖道：“蝶儿来了，不知师傅有何指教？”
闻声，师傅卿远停止打坐，睁开眼来，睿智的目光与凌霜蝶对视，嘴角却含着一抹慈祥的笑意。他放下手中的拂尘，捋了捋斑白如雪的长胡子，淡淡地询问道：“蝶儿，为师传予你的《千山暮雪》近日可有练习？”
“回师傅话，徒儿已经习完了全部招式，并对各招式间的变换、融会贯通皆颇有心得。”
听着凌霜蝶自信满满的答复，卿远欣慰地笑了笑，并带着她步入了玄关后的藏经秘室内。转瞬间，只见星火点点的烛光把密室内照得通体发白、亮如白昼。打量着这从所未见的密室，层层疑云浮上了凌霜蝶的心头，师傅为何会诏我来这藏金阁？因为依照昆仑派的门规，藏经秘室除了长老级别以及各门派的嫡传弟子，其它任何人都无资格出入此处，莫非师傅在计划确立“玄心门”的“嫡传弟子”么？细细想来，这种猜测就更不可能，一来，自己并不是“玄心门”的大弟子；“玄心门”弟子为数七人，被江湖人士誉称“玄心七子”，而自己却排行第五。二来，虽然自幼师承“昆仑派”，可自己却从未正式地接受过门派里“入派洗礼”的门规，因此还算得上是半个江湖中人，再者说自己还是女儿之身。细细算来，种种自身条件已完全否决了凌霜蝶入选“嫡传弟子”的资格。
然而，正当她失神之际，卿远师傅却推开了另一道石门机关，缓步走了进去并从里面的石匣内取出一卷帛书。凌霜蝶紧握着手中的火折子，徐徐地走到师傅跟前，蹙紧眉头凝神注视着师傅手中的那卷帛书，摇曳的火光下，帛书上早已干涸数载的斑斑血迹依然可以瞧见。
看着那卷沾满血污的帛书，凌霜蝶对师傅接下来的问话已经略知一二了。不由得，她暗自盯着师傅手中那卷帛书暗暗地怔了怔。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落寞的神情，卿远合上帛书，藏于袖间，只字不提那卷帛书上的内容，只是默默地将双手背在身后目视着那昏黄的洞壁。半晌，他才若有所思地缓缓脱口道：“蝶儿你可记得你是何时跟随为师修行武艺的？”
“八年前。”
凌霜蝶恭恭敬敬地答道。
卿远爱怜地打量着徒儿，悄无声息地从鼻腔内呼出一口气，叹道：“是啊！不知不觉都已经八年了，一眨眼你已经都长这么大了！记得八年前“镇远大将军”将你交到我手中的时候，你还是一个七八岁的幼童……”
对于往事，凌霜蝶脑海里残存的印象都早已模糊。
师徒俩沿着石壁静静地走了一段，停了下来，卿远又回忆道：“当时被官兵追杀的镇远大将军将你交到我手中的时候，你已经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了，所幸的是我没有辜负大将军他的遗言，将你抚养成人……并将为师毕生的武功绝学全都传授于你。”
看着已步入垂暮之年的师傅，凌霜蝶的眼颊微微泛红，她悠然哽咽道：“对于师傅的养育、栽培之恩，蝶儿感激涕零、没齿难忘，这辈子……蝶儿一定会誓死追随师傅来报答您的恩情。”
卿远欣慰地点着头，然后却又挥挥手无奈地叹道：“你还是下山去吧！”
听了师傅的话，凌霜蝶讶然睁大眼睛“怎么？师傅您要赶我走么？”
卿远安慰道：“不、不、不……不是为师狠心要赶你走！而是……你还有你的家族使命待完成，明日一早你且下山去吧！”说着，卿远将那卷帛书递予凌霜蝶，他想起了大将军的遗言：一定要将公主抚养成人，长大之后要替王爷全家报仇雪恨！
凌霜蝶接过帛书，那上面记载着她杀父仇人的种种罪行以及那段尘封已久的灭门冤案。等待她的——将是手刃仇人、光复门楣的重担，恍惚间，凌霜蝶已觉得手中的这卷东西不单单是一封帛书，而是一桩难挑也得挑的千斤重担。实话说，这重担……对她这单薄、孱弱的女子来讲无不是一件力不从心的事情！
下山之期既定，凌霜蝶也心知不便再强留于昆仑派了。尽管，她还有许许多多的无奈和无以报答的恩情，但是，过了明日，这里便不再是她停留的地方了。正当她失魂落魄地走出玄心阁的时候，身子却忽然不偏不斜地撞上了一个迎面而来的人。一阵趔趄，凌霜蝶才定睛瞧见眼前之人正是她的大师兄——莫失念。她抬起头来，与身着蓝衣白衫的莫失念相对视，她瞧出他眼里浅浅的温柔。
两人对立而视，莫失念注意到了她眼底里埋藏的哀愁。
随即，他正了正身，开口道：“我已听师父说……师妹你明日将要下山去？”他用不可置信的眼神望向她。
“是的，师兄，可是我……”凌霜蝶侧过脸去，朱唇紧抿、皱起眉头，没有将余下的话继续说下去，只是静静地眺望着远处被茫茫白雪覆盖下的昆仑山。
莫失念双手交叠身前，佩在腰际的那柄天璇剑在风雪中闪烁着幽蓝的光芒，那剑闪烁出的剑芒亦如他的眼神一样悠远、深邃。他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远方，淡淡地说道：“师妹你能够下山，应该感到高兴才是，为何却愁眉苦脸？”
“……”
“我们终年困于昆仑山上潜心习武也适时该深入江湖历练一番……师傅不是经常教导我们独步武林，锄强扶弱乃习武之人的宗旨？”说着，他若有所思地侧目向身旁的凌霜蝶看去。
对于大师兄的威信，凌霜蝶向来都是不可能忽视的。无论是他待她情同手足、关怀备至，还是他身居尊长的关系，凌霜蝶自始至终都对大师兄怀着一种敬畏尊崇的情感。如今快要走了，令她最不能忘记的是这生活了八年的昆仑山，养育他的师父，还有与大师兄这段亲如兄妹的情谊……明日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次相见。
看着和蔼可亲的大师兄，凌霜蝶无不为之动容，于是，平复心情、展颜欢笑道：“大师兄教训的是，蝶儿谨遵师兄教诲！此次下山、闯荡江湖定不会丢咱们昆仑派“玄心门”的脸！”
莫失念带着欣慰的笑意离开了。
夜已深沉，寒风瑟瑟，四壁的窗纸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屋子里还亮着一盏油灯，形如豆状的火光在屋子里摇曳，油灯旁则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包袱和一柄“天渱剑”，凌霜蝶伏在桌上，毫无睡意。现在，她满脑子里飞速地过往着这八年来昆仑派所发生的琐琐碎碎，对于即将离开昆仑派的她，那些都是弥足珍贵的美好回忆，不管是喜、是怒、是哀、是乐，已经没有了太多明显的区别，只希望这份弥足珍贵的回忆能够陪伴着她更长久一些。
次日，天空放晴，阳光普照，百川汇流，覆盖在地面上的积雪已经融化出一条条小径。放眼望去，万里群山一片豁然开朗的景象。
昆仑派的所有弟子全都聚集在练武场地上操练着武艺，除了“玄心门”以外。大清早，跟随在师父卿远身后身着袍服的玄心弟子在为凌霜蝶送行，所有人相继无声地缓步向前走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出了昆仑派的地界。走在前面身着女装、高束长发的凌霜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从大师兄的手中接过包袱淡然道：“各位师兄弟请随师父先行回去吧！就此一别，请各位多多珍重！”她恋恋不舍地望向师父以及大师兄莫失念，二师兄黎洛，三师兄诗敬轩，四师兄鹤多颜，六师弟易泊寒，七师弟季夏拱手作话别，等到别过头去才感觉两行热泪已经悄无声息地盈眶而出，滴落在手心里。终于，她还是情不自禁地当着师父以及众师兄弟的面落泪了，始终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在拱手话别后，她竟逃也似的疾步向前走去，远离了所有人的视线。她不敢再多逗留片刻，因为她害怕自己会舍不得离去，那是她自己不愿看到的，也尽量使留给师父以及众师兄弟的最后印象会更好一些。所以，她选择了“逃跑”。
师父卿远吩咐其它弟子现行回去，自己却还在眺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大师兄莫失念执意地留了下来陪他。在一株苍老的青松下，师徒二人遥遥地伫立在空山中，昆仑山中烟波浩渺，雾气缭绕，只听得寂静无声的空山里清晰地回荡起卿远的话音。
古往今来恩怨多，
冤冤相报亦如何？
无可奈何光阴去，
枉将此生作蹉跎。
余音则像一长串悠远的叹息，又似昆仑山在呜咽。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卷一、缘起缘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