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五十六话 时空幻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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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古诺利亚镇，妖精的尾巴公会。
从大家远征冥府之门开始，黛夜已经呆在公会大厅中，整整一天一夜了。
她背靠着那面妖精旗帜，抱着膝盖蹲坐在地上，目光仰望着天花板上的雕花琉璃窗，默默地盯着朝阳的初芒升起，落日的余晖又降下。心海亦是随之起起伏伏。
她的眼神空洞而死寂，保持着坐姿许久不曾动弹过，仿佛是一尊不变的雕像。
苍狼零，踏进公会的大门后，看到的就是这样的黛夜。
无名的怒火从他的心底登时窜了上来，眉峰几乎拧成了一条绳索。
“一定要摆出一张死人脸给谁看？你公会的所有成员正在前方浴血奋战，你就在这里自怨自艾吗？”近乎于嘶吼的语气说出这段话来，零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黛夜抬起目光，恍若不觉地从他的脸上划过视线，然后又漠然地垂下眸子。
苍狼终于出离愤怒了。完全丧失了往日冷静的男人，大步冲上前去，双手掐着黛夜的肩膀，简单粗暴地把她从地上架起来，恶狠狠地摁在妖精旗帜上，用两个人最接近的距离，强迫性地让她的眼睛注视着自己的。镌刻着冰霜的蓝眸因为过度充血，早已变得通红一片，隽美的容颜扭曲得犹如是来自地狱的索命恶鬼。
拽着黛夜衣领的双手，暴起了狂怒的青筋。那张颓然如死人的脸庞，近在咫尺，苍狼心里有千百句话想把她骂醒，但是话到喉头，始终说不出口。
直到他注意到黛夜的无名指上，缠着一根魔力的红线，红线一直连接到未知的远方，红线的那头，系着另一个人的手指。那个魔力的来源，分明是……
“你都能放心地让他去了，还要用这种方式随时随地的关注着他的状况吗？你要不要再像以前那样，跟前跟后像老妈子一样守着护着？捧着手里怕掐死了含在嘴里怕咬死了？”极尽嘲讽的话语一一吐出，每一句都在戳着黛夜的心窝子。苍狼的脸色乌云密布，仿佛随时都会下起暴雨来。
黛夜只是低低地答道：“我怕刻耳会对他下手……就算刻耳不会，也难保那个女人不会拿他来威胁我。我不确定刻耳有没有告诉过珀耳塞福涅……那件事情。”
眼眸微是一沉，零的目光带着审视：“你就这么在意他？”
黛夜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鲜明的波动，满含着激动的眸光，深深地看向他的眼神深处：“你叫我怎么不在意？我曾经推演过……从齐格弗里德到杰拉尔，四百年，他的灵魂轮回了十三次，每一世都没有活过三十岁……”
听了黛夜的话，零的双眸一怔，有些难以置信。神情停滞了片刻，竟然是怒极反笑。他松开了双手，暴虐的目光死死盯住了黛夜，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冰冷语调，宣告着他的决绝：“如果这份守护让你如此痛苦，那么就让我杀掉他好了。你护一个，我杀一个。你为永生，妖兽不死。我们有的是无尽的时间，慢慢耗下去。”
青碧色的睫毛剧烈地一扬，仿佛是蝴蝶颤抖的羽翼一般。一双金色的眸子骤然深邃，黛夜的话语压抑着冷漠：“你试试看。”
“他在你心里……不一样了。”零的语气终于开始缓和，眼神含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然而话锋一转，他下一句说出口的话，却是更加入骨的现实，“你忘不掉的，到底是凌虚，还是凌虚的幻影？”
“没有阿虚，哪来的我？”仿佛是听到了一个笑话，黛夜的口吻带着几分质问，“零，你是阿虚的挚友。我以为你会是最懂我的。”
“那又如何呢？凌虚让你守护魔法的秩序，你守了八千年，还不够吗？如果凌虚要的，是魔法的兴盛，阿萨·奥丁已经帮你做到了。”
零低下了头，深深凝视着她的眼睛：“凌虚只是想要给你一个活下去的理由而已，难道这么多年来，你一直都不明白吗？”
黛夜摇了摇头，垂下目光避开了他的视线：“凤凰曾经预言过……魔法时代之后，就是灭龙时代。到了那个时候，魔法世界会有一次足以毁灭的大灾难。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倾尽一生换来的心血就此消失。”
零再次被她话里的偏执给激怒了：“所以你对白龙一再容忍，甚至是帮他带孩子，等着下一次龙王祭到来？”
“白龙？我讨厌他。”黛夜的眼中有着毫不掩饰的嫌恶，“因为他像我，所以我讨厌他。”
零撇过头去，冷笑了一声：“哼……白龙确实是力量衰退到不行了，但是还有黑龙阿库诺罗利亚。真的到了灭龙时代，你也有那个信心，对兰恩·米迦勒下手吗？除了黑龙，还有恶魔……如果有一天，恶魔复活了呢？你又有那个觉悟，再与恶魔一战吗？”
黛夜抬起头来，与之对视，眼神异常坚定：“如果黑龙与这个世界为敌，就算他是兰恩，覆灭其罪恶，亦是此身之职责。至于那个恶魔……”
“我和他生来不合，有他没我，这个世界上只能活一个。”
但是刚刚说完，黛夜又是颓废地一声叹息：“但是——撒恩珀杰尔……我赢不了他的。”
她与恶魔斗了几千年，在恶魔的眼里，她就和一个玩具一样，是供他玩乐的东西，如果玩腻了，随时可以丢弃换下一个。守护之战，终结之日。她不过是仗着暴怒之下的自己出手太快，恶魔太大意的情况，勉强小胜。如果不是恶魔毫无防备，她怎么可能剜出恶魔的心脏？
直到现在，她的手里有恶魔的心脏又能怎么样呢？恶魔是铁石心肠，心脏毁不掉，肉身灭不了。比起妖兽，他才是真正不死的存在。
零不可思议地回望着她：“即使他害死了凌虚，你也可以不在乎了吗？”
黛夜虚弱地笑了笑：“拖累凌虚的……难道不是我吗？ ”
一句话，终于让克制已久的苍狼爆发了。
他一脚踹翻了大厅里的一张长桌，宣泄着心底磅礴的怒火。零再次转头指着黛夜，语气极其嫌恶：“是的，当初我真的很讨厌你。我一直觉得是你的存在，拖累了凌虚。如果不是顾念着你，凌虚会成为魔法历史上最伟大的魔导士，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提起大魔导士，所有人只会想起一个阿萨·奥丁，凌虚却是成了几页史书几笔带过的一个名字，创造奇迹的功绩完全被掩盖在魔导教父的光环之下……”
苍狼的话语有着不甘与遗憾，更多的，却是对黛夜的恨铁不成钢：“但是，我现在更加恨你把凌虚当作你颓废不振的幌子！”
一次次从他的嘴里听到那个名字，黛夜的心痛到近乎麻木。她偏着头，看向苍狼的目光愈发呆滞，像是一个被人生生掏空了内脏的木偶。
瞪大了双眼，苍狼把她的反应收入眼底，满脸都是无法置信。额角的青筋暴动了半天，最后还是拂袖而去：“无药可救！”
留下黛夜一个人，背靠着妖精旗帜，默默地闭上了双眼。
森林之魅，西部地区。
与此同时，对阵四女神的结界攻防战，还在继续。
眼前的金黄色魔法阵，像是流淌着一地的黄金沙河，正在有规律地旋转着。同色的光芒熠熠生辉，闪烁着绚丽的金光，昏暗的视线被尽数照亮。
伽吉鲁、蕾比、潘沙·利力，被借走了一部分成员的第三小分队，显得人员有些单薄。但是，灭龙魔导士相信着自己与自家超越者之间的羁绊，蕾比信赖着伽吉鲁和利力的实力，只要他们同心协力，人少也能闯过难关。
三个人没有任何犹疑，几乎是同时踏上了魔法阵，一阵光晕闪过，两人一猫的身影顿时消失在森林之中。
四周的世界，在那一瞬间变换。
当他们的双脚重新站上实在的土地，映入眼帘的风景，令人目瞪口呆。
一望无余的青色苍穹，天高云阔，蔚蓝恰似洗过的神殿幕布。半空中残留着风的痕迹，风声吟唱如歌。脚下的土地，仿佛是传说中的伊美大陆才会有的失落古迹，整块整块的岩石堆砌而成的黑色墙垣，有腐败的青苔蔓延在上面，铺就着一条长得看不见尽头的黑石通道，一直延伸到未知的远方。
然而，他们并没有来得及欣赏这里壮阔秀美的遗迹美景。因为就在他们的身后，有一只身高超过三米、通体漆黑的巨大怪物，正朝着他们猛扑而来。
“呜哇！这是什么东西啊！”蕾比被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拉着伽吉鲁就开始夺命而逃，怪物黑黝黝的面部，让人看不清楚他到底是野兽还是人类，只觉得面部可憎，让人一阵恶寒。
“喂……”猛地被她拉着奔跑的伽吉鲁，目光盯在蕾比抓着自己腕部的手上，反射神经突然停顿了。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蕾比扯着跑了大半天，伽吉鲁终于意识到了一点，“我们干嘛一定要跑啊？”
说着，伽吉鲁连同利力一起反过身去：“只要打败这个家伙，不就好了吗？”
话声刚落，铁拳伴随着大剑的狂风已经对准了不知道是人是鬼的黑漆漆怪物，呼啸而去。
但是，铁龙钢化的手臂和超越者的大剑在接触到那个怪物的一瞬间，就被它轻而易举地挥开了。好像是被什么不值一提的东西轻轻挠了一下似的，怪物丝毫没有停留自己的脚步，依旧狂追不舍。
“根本没用啊！！”眼看着攻击的间隙，怪物就要追上来了，蕾比再次被惊到了，又一次拔腿狂奔。
利力收起巨剑，加入到奔跑的队伍：“看来普通攻击对它没用，应该是这个结界的限制之一。”
“啧……”伽吉鲁不屑地嗤了一声，但是不得不认命地跟上逃命的步伐，“难不成我们就要这样一直一直一直跑到死吗？”
“总会有办法的。”利力一边跑，一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要出这个结界的话，大概是需要达成什么条件才行吧？”
蕾比一边跑，一边听着他们说话。就在这个时候，蕾比突然注意到，一个巴掌大的小人突然飞到了她的肩头。因为视线的阻隔，一旁的伽吉鲁和利力都看不到她。但是，蕾比只要斜下视线，就能清楚地看清她的样子。
像是小人国的居民，又像是安雾湖的精灵，不过正常人的手指的高度，五官与普通人类没什么两样，可以说是非常的清丽秀美，黄金色的头发宛如是秋日丰收的麦穗，编成了一条长辫子垂在身后，背上有着一对透明如纸的羽翼，还在忽闪忽闪。
神情一动，蕾比的眼里流露出一丝惊讶。然而，没等她来得及细细打量那个小人，面前又是出现了一道喷射的火墙！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伽吉鲁啧了一声，一把拉过身旁还在发愣的蕾比，低下|身一个滑步，险险地越过了火墙。
恢复了喵咪身材的利力，都不用低头，轻轻松松地跑出了燃烧的火焰。他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怪物，它的身体穿过大火，没有受到一点伤害。
“看来那个东西在结界中的设定，应该是无敌状态吧。”利力一边奔跑一边继续分析，“这是一个迷宫吗？”
而在这边，伽吉鲁恍若不觉地松了手，目视前方面不改色。蕾比红着一张脸，小小声地回答道：“不像吧……一直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啊。”
“啧……难道就这么不停地跑不停地跑，都没个尽头吗？”伽吉鲁有点不耐烦了。
蕾比偏过头，看了一眼肩膀上的精灵。她的翅膀收了起来，坐在自己的肩头一派悠闲，她的目光静静地注视着前方，面容平淡无波，连眼角的余光都懒得挪给自己。
出了神庙，道路转到一片密林中。树木与树木之间，自发的延伸出一条小道，一直通向远方。
沿途有着各种突出的石头和伸展的枝桠，阻拦着前进的道路。三个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时刻注意着脚下的路。一边继续往前跑，一边险险地避开障碍。
很快他们就跑出了密林，前方一片空荡荡的，天空仿佛近在咫尺。大地呈现九十度垂直向下，赫然是一个悬崖。
“前面好像没路了……”蕾比不由地一惊。
伽吉鲁看了一眼上方：“有滑索。”
说着，他一把揽住蕾比，蕾比眼疾手快，伸手又抱住了利力。伽吉鲁不顾一手拖家带口，纵身一跃，单手抓住了滑索上的滑竿，顺着陡峭的天堑，一路疾行而下。
在他们的脚下，便是万丈深渊。湍急的河水气势汹汹，磅礴地奔涌争先，激荡起的水花透白如雪，令人胆战心惊。
滑索滑行了百米左右，终于到达了尽头。伽吉鲁松了手，轻巧地落在地上，然后放下了蕾比和利力。他忙里偷闲地向后看了一下，那个怪物，竟然又是紧追不舍地跟了上来。
就在这个危急关头，蕾比不知道是被放下来的时候没有站稳，还是没有注意看前方的路，一个不小心踩上了一根树枝，脚下倏地一滑，重重地跌倒在地。
“蕾比！”伽吉鲁急忙回过头，脸色蹭地一变。
利力同样停下了脚步。他先是看了一下表情痛苦的蕾比，然后目光转向了身后的怪物，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最后，利力变大了形态，化身为身姿矫健的黑色豹子，义无反顾地冲过去，他的双手死死地扼住了怪物的喉咙，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怪物前进的步伐。
“利力！”蕾比好不容易艰难地站起来，看到眼前触目惊心的景象，心里顿时一紧。
潘沙·利力偏着头，只说了一句话：“你们走，别管我。”
黑猩猩与黑豹子的角力，最后在豹子的落败结束了。利力被掀翻在地，怪物庞大的体型扑了上来，尖锐的利牙一口咬在了他的喉管上，瞬间将黑色的豹子撕得粉碎。
“利力……利力——！！”
“快走！”伽吉鲁一把死死地攥住了蕾比的手腕，强制性地把她从地上拖起来，继续着逃亡之路。看着身边的蕾比满脸都是泪水，如箭一般的目光射向她，满满都是愤怒与不甘，“只有我们出去了，他才能活……你明白吗？！”
蕾比微微张大了嘴巴，呆滞地回望着他。利力牺牲自己也要保下他们，最难过的，难道不是身为利力搭档的伽吉鲁本人吗？
是啊……只有他们出去了，利力才能活过来。蕾比胡乱地擦了一下脸上的泪痕，脚下的跑动更加卖力了。
石料铺就的道路消失了，眼前变成了一条宽阔的河道，汹涌的激流还在翻腾肆虐，一路狂奔。
伽吉鲁只是看了一眼湍急的水流，毫不犹豫地揽过蕾比，纵身跃下了河中。
常年被河流冲刷的石壁，像是打磨过一般光滑，形成了一道天然的滑梯。伽吉鲁用手臂护着蕾比，沿着流水顺势而下，后面的怪物终于被越拉越远。
河道中遍布着突起的岩石，还有坠落的树干和树枝。伽吉鲁一边保持着平衡，一边还在注意着躲开这些杂乱的东西。
好不容易从河水中解脱出来，两个人终于又踏上了坚实的土地。蕾比回过头一看，那个消失的怪物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次追了上来。
从河道脱身后，还是一片密林，出了密林，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神庙。一切仿佛是一个循环，而他们，正在循环中不断地重复、徘徊。
没有尽头的逃亡，让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看到出路。心里的恐慌，越来越大。
突然，往复的世界终于出现了一点点变化，眼前出现了一个山洞。
得益于良好的视力，伽吉鲁在山洞的昏暗降下的瞬间，看清了眼前的轨道车，然后纵身跳了上去，回头伸出手给蕾比，将她一把拉了上来。
轨道车代替了人的双腿，自动地一路向前疾行。
这个山洞，好像是一个废弃的矿洞。纵横交错的钢铁架子支撑着山壁，有散碎的渣滓，稀稀落落地滑下来。狭小的轨道一直延伸向前，顺着矿洞的走向铺设着。
“话说……”蕾比看了看正在专心操纵方向的伽吉鲁，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交通工具你不晕吗？”
“呕——”原本一脸严肃的伽吉鲁突然捂住了嘴，“你……别提……啊……”
出了山洞，从轨道车上跳下来。伽吉鲁还是一脸生不如死的表情，眼睛都在打转转。
蕾比不好意思地给他顺顺背，当作是一点没什么用的安慰。
道路长而无尽，没有任何变化。枯燥又乏味的奔跑让两个人神经崩到极限后，又不觉地感到一阵精神上的乏力。
然后，毫无预兆的——铺设在脚下的木板，一时间轰然断裂。
两个人一起从断裂的木板中间跌了下去，还好是伽吉鲁反应快，一手搭住了悬崖的边沿，一手拉住了下落的蕾比。他们就这么孤零零地吊在悬崖边上！
伽吉鲁不用回头，都能听到怪物飞扑而来的咆哮之声。他往上看了一眼，手指尖攀附的地方，就是生存之地，往下看了一眼，是无底的深渊。相隔咫尺，却是生与死的差距。
几乎在生死瞬间做出了抉择。伽吉鲁咬咬牙，闭上眼睛，拼尽全身的力气，单手把蕾比甩上了安全的陆地！
“不要回头！”伽吉鲁抬头对她吼道，“给我听好了：一直往前跑，不到终点，不要回头！”
蕾比已经完全丧失了语言功能，说不出话来了。她呆愣地望着近在眼前的伽吉鲁，伸出一只手，试图去拉他一把——
就在这个时候，漆黑的怪物纵身一跃，跳过了宽阔的天堑，他一脚踩在伽吉鲁的头上，铁龙的身躯被巨大的重力一压，再也抓不住崖壁的手指，终于认命地松开了。
呼啸的风声在耳边回荡，直直坠落的伽吉鲁注视着头顶小姑娘越来越远的背影，露出了一个舒心的笑意，然后合上了双眼。
身后依然追着庞然大物，蕾比坚定的目光径直看向前方。
终于从巨大的压迫力中释放的声带，重新发出了声音。蕾比的语气无比平静：“你……其实就是这个结界的主人吧？”
这句话想要传达给的，正是一直呆在肩膀上的小人儿。
扑闪着一对透明的羽翅，轻盈地飞翔在空中。袖珍少女终于把目光施舍到蕾比的脸上，她沉默了片刻，身上乍然泛起一阵耀眼的金色光芒。光晕之中，她收起了羽翼，身姿抽长，变成了正常的人类身材，用一样奔跑的姿势，保持着与蕾比相近的距离。
“是的。”少女答道，“这个结界名叫【神庙逃亡】，我的名字是秋之女神——卡尔波。”
“你很得意是不是？”蕾比偏过头去，狠狠地擦掉了眼里的泪水。愤愤看向秋之女神的目光，晶亮中又泛着微红，“看到同伴牺牲，一个一个葬送在你的陷阱中……”
“有什么好得意的。”卡尔波的声线毫无起伏，板着的脸庞好像是带着一张一成不变的面具。
这样的场景，这样的逃亡，她看过太多次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在这个结界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剖析。有人为了自己活着，抛弃同伴，有人为了同伴活着，牺牲了自己的性命。没人会怪罪前者，因为他们只是想要活着，仅此而已；也没有人会羡慕后者，因为不是牺牲就能换来生存。
蕾比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讶：“那你想要什么呢？死亡都无法满足你的恶趣味，那还有什么值得你守在这个结界中？”
“我只是喜欢奔跑。”卡尔波的眼神突然亮了起来，死水一般的脸色，终于也有了一丝活人的生气，“我喜欢听风在耳边掠过的声音，喜欢看沿途移动的风景，喜欢双腿一下一下踩在大地上的感觉……”
“所以，这个结界是我完美的梦境。”说出这句话的卡尔波，神情虔诚地像是祈祷神的信徒。然而下一秒，她的目光变得落寞，“我也和你们一样，一直在这里面跑啊跑啊，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结界的尽头，究竟是什么样子。”
“我不会输给你的。”蕾比转过视线，不再看她。她的眼里只有面前的道路，心里装着一个无比明确的目标，“我一定要出去。带着伽吉鲁，带着利力……大家一起出去！”
不要回头……
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厚重的疲劳感深深地压在脑海中，蕾比觉得自己的眼皮子开始变重，已经不知道下巴上滴落下来的液体，到底是汗水还是泪水。
一直往前跑……
双腿好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但是奔跑的动作并没有停下，超越了体力的极限，完全是靠着仅剩下的意志力，支持着腿脚还在机械地迈动。
不到终点绝不停下……
耳边的风声越来越微弱了，只有自己的喘息声在颅骨间回荡着，愈发清晰可闻。眼前的视线也是愈发模糊。然而就在这时，她却看到了一丝不一样的亮光，突然闪耀起来。
那道白色的光芒，越来越近了——
是……太阳啊。
通过了结界的尽头，蕾比连同卡尔波，一起穿过了白色的门扉，落在地上。而这个地方，正是他们进来的魔法阵所在之处。
秋之女神慢慢地抬起头，看向了天上的透白日晕。
这样温暖而真实的阳光，有多久没有照耀到她的身上了？自从驻守在结界中，那个世界一切尽是虚无。连偶尔降下的看似柔软的太阳光芒，都是虚假的，冷得彻骨。
白光映照着秋之女神的长发，散射出耀眼的金色光芒，恰似秋日收获的黄金麦田。她的身形在阳光中，渐渐变得透明，仿佛是与这道光芒融为一体。
感受着阳光的温暖，卡尔波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谢谢你，让我终于看见了，这个结界的尽头是什么样的风景。”
作者有话说第56章 第五十六话 时空幻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