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余》元书空

8、第八章 遇人不淑的冯公子

　　苏小余想了一宿的招儿，本想给冯静逐使个遍，没想到隔天一早，商队众人正吃着早点，冯静逐便和唐月收拾好行囊，来到大堂向大伙辞别。

　　“这几日承蒙诸位照料，感激不尽……”

　　冯静逐正经说起话来，俨然翩翩贵公子的模样。他今儿换了身月白宽袍，上头绣着些清雅的图样，披着那身惹眼的银狐大氅，加上笑意温文，若不是鼻尖红肿，整个人真如清风霁月一般。唐月则是甜美素雅，两人往那一站，真心是一对璧人。

　　“要走也吃饱再走啊，”苏小余以那粗豪嗓子嚷嚷道，“可不能教唐妹子饿着！”

　　“谢谢苏大哥，我和师兄都吃过了。”唐月忙道。

　　“也得带点路上吃呀！别说苏大哥不惦记你们，这些都是热腾腾刚出锅的！”苏小余大方地拿了油纸，将桌上一堆馒头包子大饼子一卷，塞给了唐月。

　　“谢谢苏兄弟。”冯静逐道着谢，一双凤眸带着笑意凝视苏小余。

　　苏小余盯着他的脸，不由想摸上一把，这么想着，就上手跟冯静逐勾肩搭背起来，说道：“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分道扬镳，为兄还真有些舍不得。你们接下来往哪边去呀？”

　　卫斌叫店家另外拿了些吃的，咔哧咔哧地咬着饼子，嚼骨头似地。

　　“在下和师妹也往烟州方向去，只是身有要务，得先行一步，只能在此拜别了。”冯静逐道。

　　“相识一场，甚是有缘，可惜没能与冯兄一醉，吟风对月。”苏小余也生了依依惜别之情，冯静逐虽惹了她，好歹一块对过敌，交流过一番不三不四的混账话，性子甚合。

　　“若有缘再见，定要喝一场不醉不归！”冯静逐也真心道。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话到此，该行仍须行，冯静逐和唐月抱拳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诸位，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商队众人也纷纷抱拳回礼。

　　苏小余送二人出了客馆，看着他们上马往烟州方向而去，挥臂再道别后，原地伫立了好一会儿。众人暗道，苏小余倒是有情。卫斌冷哼一声，远远瞪了她一眼，忽见她嘴角带笑，那笑意倒也没什么，卫斌瞧着，却莫名地有些毛骨悚然，不由担忧地望了眼冯静逐二人离去的方向。

　　冯静逐和唐月出了安乐县，一路往烟州方向疾驰而去。

　　商队因带着货物走不快，二人一身轻便，暴雪又已消停，为尽早赶到烟州，走的是一条较近、也较为荒僻崎岖的路，到烟州至迟不过六日路程。

　　当时，谁也没想到，这一路，冯静逐师兄妹足足花了九天的时间。

　　第一天夜里在一家山野小客栈落脚后，刚吃了晚饭，冯静逐便感觉到身体里澎湃的，有什么呼之欲出，接下来整晚没离开过茅房方圆一丈，饶是习武之人，这一夜下来，腿脚不仅软，而且麻木。完全没事的唐月则守在茅房附近，不时关切递水，和店家一起，拿出多少救急的药给冯静逐，都是毫无效果，付诸茅坑。

　　翌日，折腾了一夜的冯静逐强撑着上了马，离开小客栈，肚子虽还不时作怪，但好了许多，就是脸越来越肿，雪肤前所未有的紧致，身体也开始肿起来了，特别是手脚，手肿得捏不住缰绳，脚大得穿不了鞋，整个人像只贵气的猪妖。唐月从来没见过这等症况，赶紧带着冯静逐下了山，雇了辆马车将人送到县城里的大医馆。

　　大夫先是被这贵气的猪妖吓得魂不附体，冷静下来后看了他的症状好半天，开了些解毒消肿的方子。

　　此时，冯静逐肚子已经消停了，就是模样太别致，所幸人模猪样的，喉咙却没事，呼吸也不困难，刚服了药，那些肿便消下去了，冯静逐又变回那个倾城美人，当场把在医馆里看热闹的县城百姓美得找不着北，称呼立即从“猪妖”变成“神仙”。唐月一再谢过“神医”，“神医”颇摸不着头脑地，又给冯静逐号了号脉，然后送欢天喜地的二人出了医馆。

　　冯静逐恢复了模样，很担心自己皮绷老了，找了块镜子瞧了半天，确认还是那个风姿动人、肤白如雪的紧致的冯公子，这才安了心，继续上路。

　　可惜衰事还没完。

　　第四天，冯静逐驾马走到一处陡峭的山腰上，座下的马儿突然欢脱地发起狂来，冯静逐正心情大好地与唐月师妹共赏这冬日山景，冷不妨被马儿那股奇异强劲的力道一甩，飞出老远，在空中沉着地翻了几个跟斗，突然脚上抽筋，摔了个狗啃泥，雪色狐裘脏了，袍子上也破了好几处。

　　马儿则欢脱地跑得不见了踪影，唐月顾不上扶冯静逐一把，追了上去，但那匹马像是跳崖自尽了般，她找了一圈愣是没找着，回到原地，想将马让给冯静逐，好说歹说，脸上带泥的冯公子还是温文一笑，拒绝了，于是二人同骑。

　　因祸得福的冯静逐，一路上仗着自己的惨状，又跟心软的唐月说起混帐话，等到唐月的耐心被磨尽，冯静逐也好了七七八八，被终于受不了的唐月一掌拍下马。

　　此生没遭过什么罪的冯公子，在见到烟州城城门之时，恍然有隔世之感。

　　而苏小余一行，也在稍后到达了烟州城。

　　作为睚眦必报的小人，苏小余在送别冯静逐和唐月时，心心念念得表示一下，于是在冯静逐和他的马上，都下了她的独门蛊毒，当然，她手法高明，自然不会蠢到将毒下在自己送的一堆吃食里，冯静逐即便怀疑她，也没有实据，况且，蛊毒发作的时辰全由苏小余一手掌控，她估摸着冯静逐在某处落了脚用过晚饭了，才让毒性发作，路上再不时折腾一下，够冯静逐受的了。

　　遇人不淑的冯公子以为得逃大难，却不晓得自己的身体里，还待着一只活蹦乱跳的蛊虫，他要快活还是难受，端看苏小余大爷的心情。

　　商队护卫们一将货物和商人们送到商行里，得了半份酬劳，纷纷迫不及待地撒开了脚丫子，到城中各处玩乐。这年头乱，护卫酬劳可不低。以程老五为首的久不闻女人香的糙老爷们，以冲锋陷阵的姿态奔进了花街，其他的大多上了酒馆，喝了顿大的，吃了顿香的，喝疯了的在馆子里嚎起歌来，吵得周围客人不安宁，不免闹出点事来。如陈姓老前辈这样闷骚些的，酒足饭饱，便在城中四处逛逛，看看俏姑娘，调戏个把风流寡妇，就十分心满意足了。

　　护卫队里也不全是酒色之徒，苏小余和卫斌就不一般。

　　苏小余拎着鼓鼓的钱袋子，上下抛扔的，向在酒馆里一块喝酒的护卫们表示要单独在城里逛逛，护卫们调笑着说些荤话，不外乎是以为苏小余又要出去跟小姑娘勾搭，风流一把。卫斌没说什么，继续跟其他人喝着酒，等眼见苏小余在街角拐了个弯，便借口内急离了座，悄悄跟了上去。

　　苏小余酒没喝几口，饭也没吃几口便出来，慢悠悠地晃到了闹市，顶着个大粗老爷们的模样沿路啃着根冰糖葫芦，把玩了一番小摊贩们摆出的形形色色的小物件，间或跟路过的小姑娘们搭几句不着边的话，惹得小姑娘们脸红耳热，最后挥了挥衣袖，挤进看杂耍的人群中。

　　那杂耍精彩，同行都是吞剑，这人玩吞蛇，而且是活生生的大蛇，看客们纷纷瞧得目不转睛，屏息静声，人越聚越多，摩肩接踵的，苏小余这厮身法过人，脸皮又厚，踩着别人的脚，推搡着大叔大婶一下子钻到人堆最里头去了。

　　卫斌没好意思干出这种事，又分神看了几下杂耍，没一会儿便不见苏小余人影了。

　　而早前便到了烟州的冯静逐和唐月，也走在了闹市街。

　　冯静逐到了烟州，先找了城内最好的客栈，洗去一身风尘和晦气，唐月也稍作收拾，两人顾不上吃点什么，便赶往燕王府。

　　烟州是淮国西南大城，是整个西南地区最繁荣热闹的所在。唐月鲜少下山，从未见这等繁华之地，路上早看花了眼。

　　“烟州有烟火城之名，城内有不少擅烟火工艺的师傅，每年上元节的烟火会是烟州最热闹的时候，无数人慕名而来，每每都是万人空巷，盛况惊人。”

　　冯静逐说着烟州的一些风土民情，唐月小女孩心性，听到此处，十分向往，可惜入冬不过一个月，离上元节还远着，她是无缘得见了。

　　冯静逐瞧她有些失落，模样娇憨，鼻尖又被冷风刮得通红，很是可爱，竟莫名想起了苏小余，他也没细琢磨，温情款款道：“师妹若想看，上元节前师兄去接你下山好吗？”

　　唐月闻言，激动得连连点头，嘴边的笑容甜得像春日拂花而过的香风。

　　冯静逐也不由笑开，他虽爱说些胡话，对唐月却是真好，从安乐县到烟州这一路出了大糗，这时才挽回一点形象。

　　不过，唐月也没被这事冲昏了头脑，还是说道：“师兄到时可别跟师父说些胡话。”

　　郎情妾意，佳节相约赏灯，共期烟火这等鬼话，对冯静逐来说是信手拈来。

　　“好，师妹不爱听我就不说。”

　　冯静逐保持着温情攻势，正辅以似海情深的目光，忽瞥见熙攘人群中，一道粉色人影从街旁穿行而过，他墨眉一挑，回眼看去。

　　“师兄，怎么了？”

　　冯静逐停下脚步放眼四望，却到处不见那道粉色人影，他凤眸微沉，摸了摸伤早好了的高挺鼻子，嘴角轻轻翘起。

　　“没什么，咱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