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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曾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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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柳安青醒来时,陈香卉还在床上呼呼大睡,门外响起急促的拍门声。柳安青拖着酸痛的身子起身,把被子卷成一团扔在床上,也不管陈香卉何感受。因为昨天打地铺,所以柳安青并没有脱衣服,只是整了整衣衫,就开了门。
门外白衣俊逸风雅的男子立着,面带微笑:“柳姑娘。”
柳安青一笑:“原来是白阁主。”
白玉:“不知柳姑娘准备好了吗?今天是你和香卉上台的日子。”
柳安青一阵惊呼:“是啊!我怎么给忘了!有劳白阁主提醒了!我们这就去准备。”说着跑进屋,把衣衫不整的陈香卉从被窝堆里揪了起来。陈香卉头发乱糟糟,睡眼迷蒙地看着柳安青。
柳安青忙道:“今天是我们上台的日子,你忘了?”
陈香卉忽然醒悟,忙起身往床下爬去。
门外的白玉见此番景象,只觉得有些好笑,便轻摇了摇头,离开了。
就这样一大早,二人忙乱的换着衣服,在屋内跑来跑去。
洗簌完毕,换好衣服,两个人精神焕发地站在门口,相视而笑。这时红蓉正端着早餐送来。
而刚刚还一副大家闺秀的两人,一见食物,眼冒绿光的朝红蓉奔了去。红蓉立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两个面目狰狞的人朝自己奔来。
一阵风卷残云之后,红蓉手上就只剩一个托盘了,而盘子则直接摔在了地上。
“记着帮我给秋茗喂药哦!谢谢了。”红蓉听着那远远传来的遥远声音,叹了口气,蹲下身收拾残局。
柳安青与陈香卉吃得满面红光往大堂的内台走去,她们还要上台呢,可不能耽误了。
换好了衣服之后,陈香卉与柳安青便一齐走了出去。台上的幕纱还未拉开,只见台子是由木头搭成的,每块木头都是按标准的尺寸锯好的,木头的表面也被打磨的光滑。台上的左边靠角落,是一纱织屏风,上面绣着一只青鸾,屏风内有摆好的琴与垫子,方便琴师弹琴。
见此柳安青只觉得不亏是卿曲门,什么都弄得很细致,知道这关键是舞姬的舞姿,所以把琴师面前挡起来,主要是为了不让台下的客人分神。
柳安青走到屏风后,坐下。幕纱渐渐撩开,透过纱织的屏风,柳安青依稀可以看见台下坐有众多贵族富商的子弟。
柳安青慢慢静下心来,回忆昨天练习的曲子,轻轻弹起。一串细腻的琴音从十指之间弹出,悠悠吟着,细细穿过每个人的心。
陈香卉今天穿着一套水袖莲花裙,纤细的手臂轻轻挥舞,正是应着琴音的曲调。琴音越快,陈香卉舞得越快,这舞跳得不似李代云的万般气势,却柔中带恨,舞中的哀哀怨怨。时慢时快,渐柔渐嗔。
到了一曲的尾声,柳安青十指变换的很快,十秒之间似乎用了多种不同的弹法,这曲调听起来很是特别。如果是懂琴之人一定知道,这曲,便是四大曲谱中的荛曲。
一曲毕,一舞落。
陈香卉充分展现了她不凡的舞姿,果然不愧是江水第一舞姬。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陈香卉暗暗朝柳安青眨眼,表示这次的演出很成功。
柳安青对陈香卉灿烂一笑,看着慢慢拉上的幕纱,站起身,同陈香卉到了内台。
然而,就在幕纱即将全部拉上之际,柳安青正好看见了台下的景象。那个身着密纹暗衣的男子,嘴角带着魅然的笑……
柳安青愣了愣,有些发怔。
陈香卉的手在柳安青眼前摆了摆:“小安?”
柳安青回过神:“啊?”
陈香卉:“你怎么了?”
柳安青勉强笑道:“我很好啊。”
陈香卉露出明媚的笑容:“那就好!今天我们演出很成功,阁主一定会给我们很多很多银子的!”
陈香卉自顾自地说着,却并没有发现一旁柳安青正暗暗蹙眉。
等换下衣服,陈香卉便领着柳安青往白玉房里走去,为的是领今天的工钱。
柳安青有些疑惑:“难道你们不是按月发钱的?”
陈香卉解释道:“我们是按出演一次发钱的!不过打杂就是一月发一次了。”
柳安青一副我明了的样子:“原来如此啊。对了,这工钱是怎么算的?”
陈香卉想了下道:“大概是按三七分成来算的。”
柳安青挑眉:“三七?你们阁主这么大方啊?”
陈香卉白了柳安青一眼:“是我们三,阁主七!”
柳安青皱眉:“你们阁主好小……”
陈香卉捂住柳安青的嘴,看了看不远处白玉的别院,低声道:“你千万别说我们阁主小气,他听见了可是要生气的!”
这时,白玉正好拿着银子走来,也恰好听见了那个“小气”。于是俊脸一黑,朝柳安青与陈香卉走来:“柳姑娘。”
陈香卉望见白玉一愣。柳安青拉开陈香卉的手,尴尬地:“白阁主……”
白玉强压那股怒火,闷声道:“这是柳姑娘今天的工钱。”说着把两袋银两放在了柳安青的手上。
柳安青讪讪接过,看了看陈香卉幽怨的表情,总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白玉说了声“告辞”就离开了,陈香卉看着白玉背影幽幽地:“我的工钱还没发呢……”
柳安青扑哧一笑,安慰道:“好啦,你的在这里呢。你觉得我一个人可能要两袋钱吗?”
陈香卉破涕为笑,接过那袋钱,细细数了起来。
柳安青见状,笑着摇了摇头,把钱袋收了起来。
陈香卉数完,兴奋地拉着柳安青道:“小安!这次的工钱比上次多了好多啊!跟着小安就是沾光,不但吃香喝辣,工钱也多了。”
柳安青笑了笑,早已习惯了陈香卉这般。
陈香卉:“啊,对了,我们明天去逛街吧?你觉得怎么样?”
柳安青掂了掂钱袋,笑道:“也好。”
陈香卉高兴地拉着柳安青往别院走去:“我要告诉你个好消息,明天我要搬进梅花院了。”
柳安青点了点头,并没有觉得不妥:“也好啊,这样就能天天在一起了。”
陈香卉也用力点了点头。
二人一回到别院,闫川带着柳寒瑾就围了上来。
闫川搓着手,望着柳安青腰上鼓鼓的钱袋,眼冒绿光道:“表妹,借点钱给哥哥。”
柳安青挑了挑眉:“前几天不是给你这个月的月钱了吗?”
闫川舔着嘴唇,吞着口水:“用完了。”
柳安青惊道:“什么?!用完了?十两银子啊,大哥,你这就用完了?”
闫川可怜兮兮地:“求你了表妹,你表哥我就最后一次给你借钱了,等我找到工作,一定还你。”
柳安青一副拿你没办法的样子,掏出几个银子扔了过去:“省着点用啊。”
闫川欣喜地把银子揣好,扯了扯一旁柳寒瑾的衣角,柳寒瑾一愣,回过神,愣头愣脑,一字一句道:“姐姐,给我钱。”
柳安青瞪了瞪闫川,知道一定是闫川用什么话哄骗了柳寒瑾,所以柳寒瑾这才会向自己要钱。
见柳寒瑾反复说着那句话,柳安青无奈之下,又拿出一个银锭扔了过去:“我没有了,不准再向我要了。”
闫川接住银子,谄媚地冲柳安青笑笑,又拉了拉柳寒瑾的衣角,柳寒瑾这才闭上了嘴。
柳寒瑾闭上嘴,看了看闫川手上的银子,又看了看自己空空的双手,接着一把抢过银子。像护宝似的,抱在怀里道:“我的月钱。”
闫川对柳寒瑾道:“你不许私吞啊,这可是我教你的招数,你才能拿到。”
柳寒瑾看了闫川一眼道:“你不要脸。”
柳安青与陈香卉笑作一团,闫川冷哼一声,转身朝门外走去:“我不理你们了,你们都是坏人。我去找小翠。”
柳安青问道:“小翠是谁啊?”
闫川:“醉月楼的姑娘。”
柳安青恍然大悟,忙追了出去:“闫川你个混蛋!你给我站住,我给你钱不是让你去泡花楼的!你给我回来!”
陈香卉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个身影,偷笑了下,随即拉着柳寒瑾回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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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临近三月,空气中的寒气渐渐退去,枯木枝上也冒出了点点绿芽。房内,女子单薄的身子倚在桌上,手边还摆着一本《镜花缘》。窗户半开着,一阵风吹进来,桌上《镜花缘》被吹开了,一页薄纸掉了出来。只见薄纸上潦草的字迹出卖了主人写时,心中烦躁的心情: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声声箫声入了柳安青的梦里,柳安青睫毛微微一抖便睁开了眼,听着似近似远的箫声,心中奇怪这茶阁大晚上的谁在吹曲,还吹得这么难听。柳安青把书纸收好,披上衣服关上窗户出了门。
院中树木都发了芽,夜空明净,有些许微风吹着,却并不会感到寒冷。
循着箫声寻去,来到后院。后院中种了许多树,如今都又发了芽,看起来倒是有生气的。
粗粗的树干上,男子坐着。一把木箫轻轻吹着,青衫,在月光下接近透明的皮肤,修长的手指,看似清澈的眼眸,却怎么也见不到底。清冷的气质,眉眼中带着绝然与寂寞。
七年前,她离开了从小长大的羽山。离开的最后一幕,是少年瘦弱的身姿,一身青衫,气质清冷,如现在一般。马车离去,激起一片扬尘,悬崖边青衫少年与红衣少女永远定格。也许是一眼,也许是第一次从马车内看见外面那双眸子,带着微微的寂寞与倔强。从此她就忘不了,回了洛安城,她一直记着他。那个连名字都不知的少年……
微风撩起了她的裙角,未疏离的青丝也被带起,发丝飞扬。空气中飘着淡淡地回忆的味道。一眼穿过了七年的光阴。再次见面时,竟然如同认识了许久一般,久久无语,心中万千思绪浮起。
男子停止了箫声,而是望着树下那五官平庸,皮肤中庸,唯独那气质独特的女子。心中一动,一张稚嫩的面庞浮现在脑海。是她?其实他自己也不能肯定,但感觉上就是她。男子也是无言。
作为女子的柳安青,上天并没有给她多美的面貌,在许多人看来,柳安青也许不美,但却有个做官的爹,日后也不愁没人娶。但如今她没了爹,一身平凡的她什么都不是。就算有个名医师父,可自己天赋不全,根本连师父的一层医术都没学去。现在秋茗被伤,自己这个名医的弟子却要依靠别人来医治秋茗。当初遭遇卫延君之时,自己居然想不起用师父教自己的刀法去对付他,情急之下的自己,只是想到怎么样能快点逃走,却从来没想到要去面对。她自嘲,自卑,不敢面对,懦弱,所以当柳府的悲剧开始时,她就只能站在一边看着,无法去做出反抗。这就是她,懦弱的她。
可就是这么个她,心里却藏着一个不可触及的秘密与记忆,如今记忆中的人就坐在那棵树上,过了这么多年,那个人如昔。青衫,接近透明的皮肤,柔和的五官,一见清澈却看不见底的深眸,清冷的气质,与七年前一样,只是成熟了许多……
“顾清决?”想了半天,柳安青只是冒出这么一句。
顾清决脸上挂起一丝笑容:“柳姑娘。”
柳安青点头,望着顾清决发呆。
顾清决转过头直直盯着柳安青:“姑娘为何一直盯着我看?”
柳安青回过神,讪讪地:“不好意思,我刚刚……我刚刚是没睡醒,所以有些发愣。”
顾清决一笑:“对不起,我吵到姑娘休息了。”
柳安青忙摆手:“哪里哪里,我不是这个意思……”说着见顾清决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心中一急转移话题道:“近日来多谢贵门派的照顾了。”
顾清决从树上跳下,朝柳安青走来:“柳姑娘客气了。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巫山,还怕他们怠慢了你们,所以一回来就到这里来了。”
柳安青暗暗抹了抹额头上的细汗:“多谢门主牵挂了。”
顾清决一转话题,拿起箫,似漫不经心地问道:“柳姑娘觉得在下刚刚那曲吹得怎么样?”
柳安青微微一愣,有些尴尬地:“实不相瞒,门主的音……有些偏了。”
顾清决一笑:“这都被你听出来了,在下我也是刚学的。所以吹得可不怎么好。不过听刚刚柳姑娘的话,柳姑娘应该很懂箫吧?”
柳安青:“不能说很懂,只能说小时候学过一些,算不上精通。”
顾清决:“不管怎么样总比我吹得要好得多吧。这样,不如柳姑娘现在教我一曲,可好?”说着把木箫递到了柳安青的面前。
柳安青微微一愣,看着顾清决手上的木箫,想起这个萧刚刚沾过他的嘴唇,现在自己又要去沾。这……岂不是间接接吻吗?想到这,柳安青的脸蓦地一红,就开始犹豫要不要吹。
见此,顾清决心中明了,收回袖子,擦了擦,又递到柳安青面前。
柳安青看着木箫,又看了看顾清决,觉得他那个动作很直白,一点也不掩饰他看出了自己的窘迫。忽然间觉得很好笑,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顾清决微微一愣,显然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只是看着眼前这个很似熟悉的女子,站在自己面前放声大笑,心中也变得安然了。
勾起嘴角,重新吹起刚刚的曲子,女子渐渐不笑了,望着自己眼眸中透露出,好似自己与她认识了千百年一般熟悉。
两个人都有同样的感觉,只是顾清决不太确定是否自己见过她,所以心中迟疑。但不知为何,站在这个女子面前,心中就是有不一样的安定,不一样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