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偷得浮生半日闲

6、5

　　夜半，香溢楼最大的厢房之内，坐了一桌人。
　　从沐凰右手边开始数起，分别是：
　　香溢楼老板阿鸾，香溢楼头牌烨晗，香满楼老板颢公子，从天而降的娃娃脸天师，以及被一根带子束着，始终漂浮在娃娃脸天师身后半丈的那只传说中的厉鬼。
　　那娃娃脸天师正将一张脸埋在一口大碗里，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呼哧呼哧”地吸着碗里的面条。
　　沐凰面色平静心情暴走地看着娃娃脸天师。
　　“这位天师，”沐凰纠结许久开了口，努力控制了一下抽搐不已的嘴角，“您饿了几天了？”
　　“下来的时候迷了路，在云上面飘了好几天。”那娃娃脸天师抬手用衣袖擦了擦嘴，打了一个饱嗝，“你叫我啥？”
　　“天师。”沐凰正色。
　　“天个头！”那娃娃脸敲了敲沐凰的脑袋，拎了拎手里系着的锦带，明明中间还是松垮垮的，那厉鬼却是浑身一颤，似是痛苦万分，“捉个鬼而已，这桌上的全都会。”
　　“我不会。”沐凰面色严肃地指出。
　　“那是你摔傻了。”那娃娃脸瞄了一眼大碗里剩下的油汤，心下思量着要不要把它喝光。
　　“。。。”沐凰自动忽略了那个“傻”字，看了看那根悬在空中还会自动飘浮的锦带，努力摆出一个微笑的表情，道，“这根带子莫非是个法宝？叫什么？”
　　那娃娃脸面色纠结地看着沐凰，皱了皱鼻子有些不耐地说，“瞧你那表情，这也能叫“微笑”？早和你说了，面瘫是病，得治！”
　　沐凰抽了抽嘴角，努力按捺下想要抽人的冲动。
　　“你怎么欺负她！”阿鸾很有正义感地跳了出来。
　　沐凰立即投过去感激的一瞥。
　　“我不是一直都这样！”那娃娃脸小声嘀咕了一句以示抗议，“她以前可比我毒，杀人于无形。”说着瞥了沐凰一眼，又抖了抖手里的带子，“这不是什么宝贝，凤翎而已，还是你给我的。”
　　“。。。能物归原主吗？”沐凰面无表情地伸手。
　　“。。。”那娃娃脸一张小脸皱了又皱，“呐呐，给你！”随即将那锦带系在了沐凰的手上，“不过拔你一根毛，还要讨回去。”
　　沐凰兴致高涨地扯了扯手里的那根锦带，已经漂移到自己身后的那厉鬼不出所料地抖了三抖。
　　“这东西怎么办？”沐凰玩了一会儿见那厉鬼似是有些精神不济，不禁回头问道，却是看见一桌子的人都盯在自己脸上，也不知看了多久，其中属阿鸾的眼神最为哀怨。
　　“灭了吧，超度太麻烦。”烨晗慢条斯理地吸了一口烟，丹红色的唇瓣微启，慢慢地吐出一缕极细的白烟来，神色淡漠似是没了兴致。
　　沐凰的身后，那厉鬼浑身猛然一颤。
　　“咦？”娃娃脸离得最近，饶有兴致地戳了戳那只厉鬼，“这东西好像还有神智，貌似听得懂我们的话。”
　　“还有神智怎么会袭击活人？”颢公子皱了皱眉。
　　“还有不代表健全嘛，再说，”娃娃脸瞥了一眼沐凰，“这活人也不正常。”
　　你丫才不是正常人！
　　忽然，沐凰心下一明。
　　“等等，我想起来一件事。”
　　一壶茶的时间之后，沐凰将自己这两夜的梦境大致讲了一遍。
　　“你是说，你看见的是这厉鬼身前的记忆？”阿鸾有些不敢置信地看了看娃娃脸身后的那团黑影，“可是厉鬼是由许多冤魂相互吞噬而成，哪里会有如此鲜明的记忆？”
　　“我倒是觉得有这个可能。”娃娃脸瞥了一眼沐凰，“如果是这家伙的话。”
　　沐凰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
　　“你刚刚一定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娃娃脸忽然露齿一笑，“果然习惯是不会变的。”
　　沐凰心下一惊，微微皱眉看着娃娃脸。
　　“你现在一定在想，这娃娃脸怎么会知道。”
　　沐凰更是大惊。
　　竟然连“娃娃脸”都被知道了！
　　“我可是认识你很久了唉，”那娃娃脸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还有我叫白皓，不是什么娃娃脸。”
　　“那现在怎么办？”沐凰自暴自弃地撇了撇嘴，心虚地转移了话题，“这东西能说话吗？”
　　“可以。”白皓稍稍侧身，抬手拉了拉系在沐凰手里的锦带，那厉鬼十分不情愿地飘到了近前，黑乎乎的一团惹得沐凰心下发毛。
　　沐凰憋着一口气，一只脚前掌踩在地上，一手扶着桌边，很好的保持了身体的机动性以便突生变故能够随时逃跑。那厢，一臂之隔的地方，白皓“乌鲁乌鲁”地小小声念了一段疑似咒语的东西，一只手拢在黑影的脸上，片刻之后一道金光闪现，沐凰有些惊异地看着那黑影从中间裂开一条缝隙，随即那条缝隙越变越大向两边分开，里面露出一个人来。
　　沐凰一怔，随即看清了那人的长相。
　　“哎呀，就是她！”沐凰瞪圆了眼，看到一张与梦境中一模一样的女人脸。
　　说是一模一样却也不是全对，相较于梦境中的那张，此刻看见的更要哀凄与瘦弱，尤其是那一双眸子，满满的尽是绝望。
　　“你胆子不小啊。”烨晗似是又来了兴致，一只手撑着脸，声音懒懒的，“莫非想吞了仙元助长鬼气？”
　　“什么仙元？”沐凰回头，神情木木的。
　　“傻丫头。”烨晗嗔怪地扫了沐凰一眼。
　　“我。。。我没有。”那厉鬼声音小小的，半低着头似乎正在哭，“我只是有个愿望，想求仙君帮忙。”
　　“既然还有执念，为何会化作为厉鬼？既然化作了厉鬼，为何还执着于尘世？”颢公子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叹了一口气。
　　“哎呀呀，你们不要吓唬她嘛。”沐凰因了梦境中见了这女子多次，此刻倒是有些心生怜悯，仗义执言道，“先听她说说是什么事，咦？你刚刚说“仙君”，这里莫非有神仙？”言罢沐凰瞪着眼环视一周。
　　青楼里竟然有神仙！
　　世风日下啊！
　　“你原先不喜欢多管闲事的。”白皓认真地看了看沐凰，瞥了一眼那厉鬼，静默了片刻道，“这里的都是神仙，只不过大多是些散仙罢了。”
　　“我不是神仙。”沐凰亦是认真地答道。
　　这娃娃脸竟然是个神仙。
　　这世间竟然会有神仙！
　　莫非我其实是摔傻了没睡醒？
　　“那是你摔傻了。”白皓心不在焉地随口说道。
　　沐凰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心下觉得这段对话似曾相识。
　　“原来我不是人。”沐凰自言自语道，完全没看见一桌人听到这句话之后脸颊抽搐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