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寂寞在唱歌》折枝蔓草画罗裙

1、两颗心的聚散

　　下面我要讲的这个故事，是关于一个奇妙男子的。
　　若要打比方，故事中的男子，就像一朵远水孤云，飘荡在无垠的夜阑虚空之上。也像一只孤鸿，拣尽寒枝不肯栖，只因邂逅争如不见，离别最苦。
　　故事的背景是战国时代，延续上百年的战火蔓延，尸殍遍野，血流漂杵，民不聊生，却是魑魅魍魉最钟爱的年代。
　　没错，那是一个暗昧尚存的时代，当时有不少人对妖魔鬼怪的存在仍深信不疑。也正因着这份信仰和畏惧，妖魔鬼怪不住在水远山遥的森林或深山穷谷中，而是堂而皇之地和人类同居于一个屋檐之下，并且时不时地出来肆虐一番。
　　万物相生相克，有妖魔的存在，自然就有斩妖除魔之人，他们就是百鬼的克星——阴阳术士。阴阳家，源于巫山近神一族，多为执掌祭祀占卜的术者，精通星宿学、人相学，少数精英还会施行高明的幻术，对于人类看不见的力量——例如命运、灵魂、鬼怪之事，都深知原委，并具有支配这些神工鬼力的才能。
　　而我们的主人公，就是这样一位举世无双的阴阳师。他没有名字，或者说，他从不以真名示人（阴阳术士从不对他人书写本人的名字，因为这就意味着将性命拱手奉上）。人们只知道，他箭术了得，破魔之箭，携着强大的古老封灵咒印，一旦离弦，百步封喉。所以，爱戴他、深受他庇护才免受妖魔侵袭的百姓，都尊敬地称呼他为“一箭法师”。
　　凭借对阴阳术天才般的领悟力，一箭年纪轻轻，便担任了阴阳家的最高统领——大司命，自此接受慕名前来挑战的术法决斗无数，未尝败绩。如此年轻有为，再加上芝兰玉树般的风姿和清风流云般的性子，一箭果断成为春闺里最常光顾的梦郎，深受当时待嫁少女们的追捧。每当其驾车出行，就会有热情奔放的少女往车里扔情书，只见一架架纸飞机在空中划过流畅的弧线，很快地，一箭的车驾就被丢满了。后人以此传为“掷书盈车”的美谈。（咳咳~潘帅锅乃不要打偶~~）
　　无奈，热闹是她们的，而他，什么也没有。
　　纵然万花丛中过，一箭心里却很明白，她们都不是那个对的人。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他一直在等，孤寥地等，寂寞地等，安然地等，就算穷尽一生，也一定要等到那个真正能入他心间的伊人。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某日，一箭接到皇室贵胄的延请，入宫驱魔。
　　据说，宫里近日每夜都会死去一名花季年岁的宫女，死者的脸皮仿佛脱落一般，形状可怖。宫人们私底下议论纷纷，以讹传讹，越传越离谱。而宫女们人人自危，人心惶惶，天色一暗，就都躲进房里，致使贵族们的夜生活水平大大下降。是以请动大名鼎鼎的一箭法师前来驱魔捉鬼，万望早日恢复如常。
　　一箭视察了受害宫女们的尸体之后，初步断定，为非作歹的妖怪正是喜好猎杀少女的白粉姥姥。白粉姥姥是邻国传说中的一种妖怪，传闻中她多在大雪纷飞的夜晚现身，身穿雪白和服，以一副和蔼老婆婆的面目出现，欺骗容貌姣好的少女，骗她们用自己做的白粉涂脸，称此粉能让少女们更加白皙漂亮。但涂抹了此种白粉的少女整张面皮会脱落下来，而白粉姥姥就将少女的面皮收为己用。（唔~至于白粉姥姥为何会从邻国出发，来到我国捣乱，这……大概也许可能妖怪们之间，也有国际文化交流？）
　　确定了妖怪的喜好之后，一箭便向诸侯王请求挑选一名宫女作为诱饵，到了夜晚引诱白粉姥姥现身，之后由一箭将其封印。
　　诸侯王应允了，命令所有适龄宫女全部前往宫殿正堂集合，供一箭挑选。宫女们听说法师要选“诱饵“的消息之后，全部吓坏了，战战兢兢瑟瑟缩缩地来到正堂，生怕自己被挑中了，小命难保。有个别胆小的宫女，还为此哭了鼻子，梨花带雨、含恨带怨地咬着小手绢，试图用眼神杀死法师。
　　一箭见此情形，头疼不已，这样的宫女，如何作搭档，恐怕还没等白粉姥姥掏出白粉，就已吓得晕过去了。
　　就在一箭纠结踌躇的时刻，只听见一个通透如露珠滑落在草叶上的声音从宫女们的后面传了出来——“一箭法师，小兮不才，愿助您一臂之力，驱除妖魔。“
　　一箭身躯一震，抬起头来，恰好与声音的主人视线相对。
　　白云驻，纤歌凝，时钟也仿佛在这一瞬停摆。
　　几千年之后的现代，有一个女子用婉转如天籁的声音唱道：“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
　　爱情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你可以花一瞬间爱上一个人，然后，想忘也不能忘。
　　此时的一箭法师再也没有了往日意气风发的模样，爱情面前，他也如普通的男子一般生平第一次露出了痴然的表情。
　　他只知道，他终于等到了。小兮，就是他的那位“伊人“。
　　此时，这位自称“小兮“的女子，款款行至诸侯王和一箭身前，盈盈俯下身，做了个福，再次开口道：“父王，女儿愿意协助法师驱魔。”
　　诸侯王闻言，虽然骄傲于芸兮公主的胆识，但毕竟还是有点担心女儿的安危。
　　正在犹豫之际，只见一箭上前俯身拱手道：“君上请放心，在下定护得公主安全，不会让其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得到法师的保证，诸侯王才终于颔首。
　　当天深夜很快到来了。其他各殿里的女房和妃子们早就被妥善安置好，重兵把守。唯有正阳宫，只是象征性地站着几个守卫。芸兮早早就等在正阳宫大殿里，几帐后便是一箭，他设下了妖怪感觉不到他存在的阴阳术，二人静待白粉姥姥的出现。
　　半夜三更，月落中天。一阵阴风刮过，一股让人止不住脊背发凉的寒意袭上众人心头，宫门在风的震动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紧接着一个白色人影缓缓飘了进来——白粉姥姥，终于来了。
　　最先与白粉姥姥接触到的小兮，只感觉一阵妖气缠身，让她半点动弹不得。
　　那位长得慈眉善目但是面色异常惨白的白粉姥姥，手里拿着一个黑漆螺钿盒，冲她亲切地一笑：“美丽的妹纸啊（←众：恩恩？肿么妖怪也喊“妹纸”？！），我这里有能让你更美丽的妆粉，你想不想试试？让我来帮助你吧，只要一点点，你就会成为这宫里最美的妹纸了……“她的声音仿佛带着一丝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地想答应。
　　然而，芸兮公主毕竟不是寻常的庸脂俗粉，她稳了稳心神，掷地有声地答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惜啊，你这老妖怪的白粉不是用来助人，而是用来害人的！“
　　白粉姥姥闻言大惊失色，继而恼羞成怒，凶相毕露，面上涂抹的厚厚的白粉开始扑簌簌往下掉落。
　　一旁观望的一箭眼见着白粉姥姥的妖气开始波动，结界不稳，断定此刻正是封印她的最佳时机，刚要出手。
　　却只见眼前的画面，突然如同被撞裂的玻璃一般，片片龟裂。而他本人的身体也仿佛不听使唤一样，无论如何用力，都纹丝不动。一箭目眦俱裂地盯视着白粉姥姥，眼睁睁望着她伸向芸兮的魔掌，但是下一瞬间，芸兮的身形突然晃动起来，那一袭霞衣蝉带缓缓晕成水墨袅袅，他只来得及再望一眼，那水墨中渐渐消失的绝世容颜……

　　是夜，大司命宅邸，主人卧房，一箭满面冷汗地醒来。
　　是梦吗？是梦啊。原来是梦……他怅然若失地出神。
　　一箭起身，想要去倒一杯茶给自己喝，刚刚太过惊恐，他口干舌燥。
　　一箭刚刚拿起茶壶，一只白净细腻的手突然扶上了他的手臂。他一愣，一抹美人草的香气瞬间闯入鼻端，是芸兮！他小心翼翼地抬头，果然见到了那张刚刚消失在水墨中的容颜，而她正用另一只纤手端着倒好的茶杯递给他。
　　激动之下，他唐突地握住了她的手，却又是一惊——这不是人类，这是他创造的式神！
　　一般来讲，式神是只有主人在清醒状态之下使用高明的符咒才能召唤出来的。然而，一箭是百年难遇的阴阳术天才，刚刚他在睡梦之中对小兮的意念又过于强烈，是以在他醒来之后诞生了化形为芸兮的式神。
　　一箭眼神复杂地望着“小兮”，心内百味杂陈。冷静清醒如他，应该立刻挥手让“小兮”消失，然而，她只需要淡淡地对他露出一个笑容，便可让他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
　　第二天，一箭向他以前结识的达官贵人打听，当今诸侯王有没有一个女儿，名唤“芸兮“。那位大官吃惊地望了他一眼说，有的，不过数日之前，染了恶疾，去世了。诸侯王大恸，现在没有谁敢当着他的面提起芸兮公主的名字。
　　是谁曾经说过，相见争如不见，一场相逢一场离。
　　又是谁曾经说过，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原来啊原来，他们今生的缘分，只有那恍然一梦而已。

　　后来，寂寞的故事最怕“后来”。
　　一箭始终只有一个人。人们都知道，那是因为法师的心里已经住了一个人。人们偶尔会看到他对着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温柔微笑。
　　他们说，那是他的式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