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珏》赵七儿

16、影渐

　　冬尽春来的好天气，人人都忙着从干燥憋气的炭炉烤着的屋子里面出来透透气。看那初晴潋滟的天色山水。只有一个人还窝在屋子里面，不住的咳嗽。一声声，几乎让听到的人疑心他要把五脏六腑给咳嗽出来。

　　如意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喝下一口热茶，又紧紧地裹了裹身上的罩衫，站起身来。他已经带着病在这个书房又坐了一夜。

　　过了元宵，他就开始生病，先是风寒，后是发热，热度好不容易退了，又变成这仿佛一辈子也好不了的咳嗽。前几日劳碌过度，竟然咳出几口血来。

　　太医劝他歇歇，小太监也不住的劝，可是他却知道，他不能歇。成沓的公文、乱七八糟的奏章和卷宗，他必须得看。看看堆积如山的案牍，他突然想放声大笑，嘲笑这个奇怪的局面，他，一个太监，居然为了军国大事鞠躬尽瘁。而太子呢？是的，太子也看，他也很努力的在处理这些事情，可是，他把事事搞乱，如意只好跟在他后面替他收拾。

　　越想越觉得可笑，笑着笑着，肺部一阵抽搐，又陷入了长久的咳嗽。良久，如意移开捂着嘴的帕子，只见淋漓一片黯红，让人触目心惊。

　　全身无力的走到窗下，看窗外的风景。迎春花已经开了，嫩黄的花瓣在还没有生叶子的枝条上面娇柔姹艳，丝毫不觉得吹过来的风，有些微冷。那花应该是有些才华又有些单纯的吧，不甘人后，渴望着在最早的枝条上面开放，渴望着崭露头角，却不曾想太早绽放，终究等不到春天的阳光吧。迎春迎春，春未到先绽，春来了自然应该凋谢了。

　　他，也许也就是一枝迎春花呢。

　　咳了几声，生生让窗外的寒气逼走倦意。转回身，见一个小太监走进来，端了一碗莲子桂花羹。他笑着道谢，走过去喝了几口，无奈的继续看那些奏章。二皇子到了六部这些日子，几番手笔却做的好不留痕迹，升降调转都看不出什么，偏偏如意却又觉得有什么深意。从小一起长大的他，太了解赵肃仁了。肃仁温和谨慎并不代表他胆小犹豫，他张扬迅猛也不代表他莽撞冒失。肃仁是真正的好棋手，他可以隐忍多年，也可以孤军长击。他唯一的弱点，就是他不是一个赌徒，他做的永远都是自己有十足把握的事情。所以当他没有十足把握的时候，他一定会放弃。

　　可是，他真的放弃了么？还是他已经有了十足地把握？如意看看眼前的这些文牍。可千万不要让自己，站到二皇子的对立面啊。

　　他也常常疑惑，皇上为什么不任命肃仁做太子，却立了肃疆。也许，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颠倒过来的位置，才是最好的结局吧。太子的能力，不过能做个太平王爷；而二皇子，又何时肯自居人下？

　　只是，事不由人啊。

　　忍着身体的不适看完最后一份案牍，天已经将近晌午。连续两天没睡，让如意的脸色有些病态的桃色。他吃了药，让小太监把一些文牍拿给太子，另外一些送到部里。自己懒散着身子去睡了。丝毫不知道那小太监偷偷的换过一些奏章和文案。

　　就算是冬尽，风还是太凛，迎春花是注定等不到春天的暖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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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瑶一大早赶到慈安宫，皇后已经回来了。她忙过去给皇后请安，皇后正坐在软榻上面喝粥，见她过来，便招呼她过来坐下。玉瑶推辞了一番，终究坐在旁边。皇后笑着问玉瑶：“还没用过早膳吧？”

　　见玉瑶摇头，就让太监也给玉瑶端了一碗。两人一边喝，一边说话。

　　皇后看玉瑶拘禁的样子，笑道：“这次过来，你心里有些怪我吧？”

　　玉瑶见皇后这样问，心里有些吃惊，低头道：“怎么会呢？”

　　“是不会？还是不敢呢？”皇后笑着，温柔的手抚过玉瑶的头发，“我知道你一定是怪我，把你拘在慈安宫里面，不让你出去玩儿。”

　　玉瑶刚要答言，皇后又笑：“也不用说不是，昨天是不是趁我不在，就跟文滔出宫去了？”

　　玉瑶心里一惊，皇后的消息这么灵通，只是默默的点点头。

　　皇后虽然还是笑着，声音却严肃了很多：“玉瑶，这件事情是文滔胡闹，她胡闹，你不能跟着不知礼节。你将来，是要代表皇家尊严的呢，多少双眼睛看着你？再说，你要是有个闪失，让跟着你的人，以及你父亲，怎么说呢？”

　　听着皇后这番话，玉瑶竟是一句话也接不上，只能不住的点头，心下慢慢的体味皇后话的深意。一碗清甜的粥，在这种情形下喝起来，竟有些苦味。

　　皇后似乎并没有看玉瑶的脸色，只是仿佛拉家常一样跟玉瑶说着话，又道：“若说女孩儿心意，总是有的。我也从女孩儿过来的——爱玩，重情，又爱那些风花雪月。只是这些东西，到底都是虚的。没见那些男子整日江山社稷，到最后还加个红颜祸水？女孩儿，要守着本分，太过于任自己的小性子，就真的成了红颜祸水了……”

　　这些话说的玉瑶心里一沉。皇后的话似有意，又似无意；看起来在说她出宫玩耍，似乎又另有所指，听得玉瑶心中仿佛打翻了五味瓶，说不清楚是个什么滋味。

　　皇后笑笑，道：“我知道，你们这些年轻女孩，不愿意跟我这老太婆说话。我只是告诉你，要找文滔的话，还是让太监找她过来的好。就是你要去，也要备软轿过去，别在宫里面乱跑。出宫的事情不要再有了，我是不准的。另外，你跟仁儿——”她顿了一顿，道，“——你们自小玩大的，感情好，只是这个时候，还是注意点。毕竟你不是文滔，惹来什么闲话，对你对你爹对肃仁都不好。”

　　玉瑶默默的点点头，屋子里的气氛有点沉闷。皇后似乎宠溺的拢拢她的头发，道：“回去吧，有什么想要的想吃的尽管跟我说。”

　　玉瑶答应着走出房间，还没走到门口，皇后又喊她：“玉瑶——”

　　转过身来，只见皇后笑笑，道：“——下次不要跑到倚雪阁了，免得做恶梦。”

　　玉瑶这一惊非同小可，她呆呆的看着皇后的笑脸，半天才压下心里的狂跳，点点头，退出房间。慢慢的似乎正常的走回自己的屋子里面，玉瑶一下子瘫坐在床上，几乎没有办法思考。

　　她并不是被皇后先前的叮咛嘱咐所困扰，她是被皇后最后那个笑脸所震惊了——前日的梦一下子清晰的浮现在眼前——她，就是那个人，那个笑着的“郑云”将军。而她也一下子顿悟了自己为什么觉得“疯妃”的画像如此面熟，因为她确实见过一个长得很像“疯妃”的人。那个人，就是太子——赵肃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