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全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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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谧的山林里，两人沿着山路，一路向上行。
昨日下了一场薄薄的雪。
终年常青的森林依旧深绿，林地的青苔被融雪濡得潮湿。
山路的石阶古旧而黝黑，中间掺杂了些零零星星的白，是裂缝和凹陷处所积存的未融的冰雪。
黑子哲也走得累了，也热了，停下脚步，喘着气，把绕在脖子上的围巾一圈一圈地取下。
走在前头的人听见自己身后的脚步声停了，回头看过来。
黑子深吸了几口气，抬头望向青峰大辉，摇摇头，示意自己不需要休息，然后努力地迈腿踏上更高一层的石阶。
青峰注视着黑子，在他从自己身边经过的时候，伸手拿过黑子手里的围巾，搭在自己肩上，然后跟在黑子后面走。
石阶上的冰渣子被踩碎，发出咯吱咯吱声。
两个人又行了约莫一个多小时，才到达半山腰的神社。
黑子踏上最后一层台阶时，步伐不稳，身子晃了晃。
青峰见了，在后面推了一把。
黑子顺着力道，往前走了几步，弓着身，双手撑住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
青峰走到黑子身边，宽大的手掌覆在他的背上，一下一下地抚着背帮他顺气。
山林深处传来一两声鸟鸣，尖细，转瞬即逝。
青峰帮黑子顺了一会儿，弯下腰去看黑子的脸，发觉他的脸色有些白。
“要坐下来休息一阵子吗？”
“我没事的……谢谢你，青峰君，刚才我差点往后摔倒了。”
“你的体质还是那么弱。”青峰朝神社的方向看去，等黑子歇了几分钟，“我们继续走吧。”
高大的鸟居，像一扇宏伟的门，伫立在神社的前方。两旁是粗直的木柱，朱漆脱落了大半，斑斑驳驳。柱上的横梁积了些残雪，雪开始融化，湿漉漉的，滴湿了梁下的枋。
黑子停下脚步，仰头看着头顶的鸟居。
“怎么了，黑子？”
“……没什么。”
“别吞吞吐吐的。”
“……我只是在想，青峰君约我来这间神社的原因是什么。”
青峰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前行了几步，走到手水舍的山泉池旁，用长柄木勺舀取了一勺水，慢慢地净手。
“我听说这里很灵。”
“……什么很灵？”
“在这里祈求运势很灵。”
“……”
“现在是十一月。”
“……是。”
“十二月是新一轮的冬季选拔赛。”
“……是。”
青峰又舀取了一勺水，看向黑子。
黑子自觉地走上前，伸出双手。
冬日的泉水从木勺中流淌而下，清澈，冰凉，浇在清瘦少年的手上。
“我们将再一次对决。”
黑子的手颤抖了一下，不知是因为泉水的寒意，还是因为对方的话。
“我知道……”
青峰待到黑子净完手后，放回木勺。
山泉池中的水纹缓缓漾开，逐渐消无。木勺的长柄落在池石上，轻悠悠地一声响。
两人慢慢地走在通向拜殿的参道上。两旁古木参天，淡薄的日光从云层中透出几分，投下绰绰浅影。
“阿哲，我们都是二年级生了。明年三年级，为了升读大学，大概都没法继续参赛。所以说，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次对决。我希望大家都能好好地打，然后一起去到决赛，一决高下。”
“这次比赛，对于桐皇来说，应该是早就准备充足的吧。”
“我并不担心自己的队伍。”
“那……”
“我担心的是你。”
黑子沉默地走着，没接话。
“诚凛的事，我听桃井说了。球队现在怎样了？”
黑子摇摇头，依旧是没说话。
青峰抬头，看了看灰暗的天色，取过围巾帮黑子围上。
“别冷着了。”
“……谢谢你，青峰君。”
“真想谢我，就照顾好自己，好好比赛。”
“青峰君带我来神社，就是为了这个吗？”
“是的。而且，出来散散心也不错。”
冷风掠过山林，窸窸窣窣。
不远处，注连绳上的白色纸带随风摇摆。
“青峰君。”
“啊？”
“其实你不需要这么做。”
“为什么？”
“因为我们毕竟是对手。”
青峰将双手插进裤袋里，望着天，口中呼出的气在寒冷的天气里变成了淡淡的白雾。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做。大概……是习惯了。”
“……习惯？”
“谁叫我们过去是同伴呢。”
“过去吗……曾经的奇迹时代。”
“虽然现在已经不是……但习惯了，改不了。”
——曾经的亲近相处，习惯了，如此自然。
——可惜，所谓“过去”，就是“再也回不去”。
两人走进拜殿。
开阔的殿堂里没有别的人。正中是木制的赛钱箱。
青峰投了一枚硬币。
哐当一声，硬币跌到了赛钱箱的底层。
青峰深深地鞠躬两次，击掌两次，再鞠躬，接着退下一步，摇动挂在一旁的麻绳。麻绳上的铃铛随之晃动，低沉的铃声回荡在空空的殿堂里，更显寂静。
古老的神像默默地注视着。
然后是黑子祈祷。
青峰待到黑子祈祷完后，两人一起步出拜殿。
雪又轻飘飘地自天而降。
许愿板前面，站着两名游客，年轻的一男一女，正亲昵地说说笑笑。
男生撑起一把伞，举过女生的头顶，为她遮雪。
女生抓住男生的手臂，摇晃着。
男生忽然贴近女生耳边，似乎悄悄说了一句什么。
穿粉红毛衣的女生捶了一下男生的胳膊，捂着脸上的红晕，成了雪景里的一抹暖色。
“青峰君，看来这里也很受情侣们的欢迎。”
“确实呢……来这里之前，听过一个传说。”
“什么传说？”
“好像是情侣如果在冬季来这座神社，见到象征纯洁灵魂的纯白羽毛鸟儿飞过拜殿的上空，就是两人幸福一生的好兆头。”
“好奇怪的传说……冬季里的苦寒的天气，很少鸟儿会出现吧。”
落雪逐渐铺上参道。
情侣游客将木牌挂在许愿板上，手牵手离去。
青峰的视线追随着那对情侣背影，静顿了几秒，才点点头。
“是挺奇怪的。”
冬季里的鸟儿是少见的。
能幸福一生的情侣也不多。
情侣游客逐渐走远，走出鸟居时，那位女生踮起脚尖，亲了一下男生。
“啊！好冷！”青峰忽然捂着后颈。
“怎么了，青峰君？”
“好像有雪花飘进我的脖子和毛衣之间了。”
“要我帮忙看看吗？”
“不用了，估计都化成水了。”
“衣服会湿的。”
“没事的，以前也被阿哲塞过半根冰棍进衣领里。”
“也是……”黑子温和笑了，“看来，我被青峰君‘怀恨在心’了。”
“嗯，一直惦记着报仇呢，说不定什么时候也塞半根冰棍进阿哲的衣领里。”
黑子的笑意更深了，透明的目光投向青峰。
青峰也正看着他，眼神很深，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多么美好的过去。
——“再也回不去”，像一层黑幕，遮蔽了一切光。
“阿哲，要去许愿板上写点什么吗？”
“……嗯。”
“在这里等我。”
青峰去社务所借来了毛笔，递给黑子。
黑子想了想，在木板上写下：“和青峰君一起打篮球”。
青峰接过毛笔，凑近看黑子写的。
“一起打篮球？”
“嗯，决赛的时候。”
“……但是你的那句话，比起作为对手一起进决赛打篮球，看起来更像作为同伴一起打篮球。”
黑子将木板挂在许愿板上。
“能和青峰君作为同伴一起打篮球，也是我的愿望。”
——那层黑幕，裂开了一道缝，透出了一束光，细微，但宁静，明亮。
青峰沉默了一阵子，然后在自己手中的木板上写下：“和阿哲一起”。
伸手，将木板挂在了许愿板的最高处。
“青峰君，你挂得那么高，字又写得那么潦草，我都看不清你写的内容了……”
黑子无奈地看向被高高挂起的木板。
青峰将双手交叉撑在后脑，撇撇嘴。
“在决赛里打赢我了，我就告诉你。”
“我还以为青峰君会回答‘能认出我的字的，只有我自己’这样的话。”
“……阿哲，你这是在挖苦我吗？”
“应该是吧。”
“应该？什么意思啊……”
“话说回来，青峰君，我们拜完神社了，现在回去吗？”
“哦，那回去吧。我想去买双球鞋，你陪我去。”
“又买……青峰君，你究竟有多少双球鞋？”
“……要你管。”
“而且现在还在下雪。”
青峰拉下自己外套的拉链，掀开一侧，手一拥，正好用半边外套把黑子裹了进去。
“这样就不怕下雪了。”
“你会淋到雪的，青峰君。”
“没事，就当是被塞多了一根冰棍进衣领里。”
“……”
两个人慢慢地朝下山的石阶山路走去。
雪地上留下两行并排的脚印。
青峰突然听见一声清脆的鸟鸣。
“阿哲，我好像听见了鸟的鸣叫声。”
“青峰君还在想那个传说吗……这么冷的天气，总觉得不会有鸟儿出现。”
“我也不知道……但是……”
青峰回头望去。
像冥冥中注定一般。
一只纯白色羽毛的鸟儿，展开羽翼，飞过拜殿的上空。
【END】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全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