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兵歌荡昆仑》雪****珠

2、3

　　三
　　西行的列车长途跋涉了两天两夜后，终于喘着粗气驶进了荒无人烟的茫茫戈壁新疆腹地。眼前的景象对于列车上的东方杰来说，并不陌生，因为在这之前他已来过一次新疆。
　　去年的暑假，他背着画板带着欧阳倩从上海出发，一路西行，经陕西、甘肃、宁夏、青海等省，最后到了新疆最南部和田地区附近的策勒市，原打算继续南下去亲自感受昆仑山的巍峨和壮丽，可到了离昆仑山最近的恰哈镇时，由于他们高原反映极强烈，再加上一路过度疲惫，欧阳倩实在难以支撑，晕倒在了通往昆仑山的路上。幸运的是，他们碰上了来昆仑山巡诊的一队医疗站的军医，也就是在医疗站治疗的五天时间里，医护人员以及来这里看病的军人给东方杰讲述的一个个真实且感人肺腑的军人与昆仑雪山的故事，使这个生活在东方大都市里满脑子充满浪漫情调的大学生滋生了对军营无比的向往和憧憬。
　　新疆行对欧阳倩来说，除了在和田玉器店同东方杰一起买的一对象征爱情信物的翡翠玉坠挂在颈项外，最大的感受就是懊悔和埋怨。事后欧阳倩只要一想起令她刻骨铭心的东方杰所谓的“边疆写生行”，倔强的她就气愤不已，因为她不仅花去了父母给她的大半积蓄，遭受了生命里从未有过的苦累，还差点搭上了性命。但是对于血气方刚踌躇满志的东方杰却是另一种更深的感受，他在《西行有感》的一篇日记中写道：只要一闭眼，就会出现霞光投射在昆仑雪山上的景象，那高耸的冰峰顶端，闪耀着一片奇妙的金红色的光景，那些凝结了千年的坚厚而又洁净的冰岩发出的光泽，看上去辉煌夺目，美丽异常，犹如一片红色的宝石群。当站在那永恒博大而仓凉的雪山面前时，我觉得自己的整个身心都被放逐了，因此而淡化了生存以外的欲念，感到了彻底置身于自然景象中从没有过的真实与惬意……积雪可以融化，然而血泪永驻青春，从高原军人讲述的那一段段与自然顽强抗争的故事里，我感到了意志的力量，听见了生命铿锵的声音……
　　东方杰向欧阳倩提出要去当兵的想法是在他们的恋情已得到双方父母同意后不久，也就是东方杰即将毕业，欧阳倩在红枫艺术团实习结束的时候。他们的恋情跟所有大学生的恋情相比其实并没什么两样，不同的只是东方杰是被动而欧阳倩是主动。
　　清纯明朗略带傲气的欧阳倩是舞蹈系公认的美女，再加上她沉醉在民族舞蹈中那优美的舞姿，追她的男孩可谓不计其数。但是，美丽的女孩往往都有一个通病，你越是主动对她好，越是忙得不亦乐乎地给她献殷勤，她越是对你不屑一顾，不理不睬。倔强的欧阳倩就是用这种方式拒绝了众多的追求者。东方杰给她的感觉则完全不同，她总觉得东方杰身上有种东西在吸引她，那是一种不可言说的，一种常人不易发现，只能靠思维去感觉的东西。
　　他们第一次约会是东方杰大二那年“五一”和学院附近的某驻军部队搞完军民联欢会的晚上。平时驰骋于运动场上锐气十足的东方杰第一次跟漂亮的女孩相约，未免显得有些腼腆，不过因为经常参与舞蹈系的活动，相互间还算熟悉，那种羞涩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了。晚会散场，欧阳倩以有事向他请教为由，邀他一起去了西藏北路的“天籁村”咖啡屋，那时咖啡屋刚营业不久，也是在这里第一次开始了他们单独的对话。那晚她们聊了许多，舞蹈、美术、音乐等等。后来欧阳倩问东方杰：“你今晚为什么选择雪山昆仑，万里长城和汹涌波涛围绕着的金门岛做为舞台背景图？”东方杰笑了笑说：“雪山昆仑和万里长城都是我们中华民族的脊梁和精神的象征，而汹涌波涛围绕着的金门岛对面是台湾，台湾只要有一天不回到祖国的怀抱，就意味着祖国的领土不完整，就有可能随时发生战争。我们的军人就应该有脊梁般不屈的精神和意志，时时刻刻准备着。在东方杰充满激情的讲述中，咖啡屋里飘来了一阵舒缓的音乐，也就是后来他们俩都非常喜欢的专辑《神秘园》。快离开咖啡屋时，东方杰又仔细端详了整个屋子的环境与格局。后来咖啡屋的藏族老板泽仁格烈采纳了他提出的以北斗七星点缀屋顶的蓝天白云图和以雪山昆仑装饰墙壁的建议，由此，他和欧阳倩第一次光临就得到了咖啡屋馈赠的哈达。
　　东方杰平时不爱言语，但只要一谈到感兴趣的事，他的观点又总是独特新颖。他喜欢思考，喜欢阅读，很多时候他绘画的灵感就迸发于一瞬间，欧阳倩总爱向他请教，每每都会得到满意的答复。与欧阳倩交往，东方杰刚开始并不以为这是一种恋情，他曾对欧阳倩说过，不愿过早涉入感情，因为感情这东西太复杂，不愿早早地把时间花费在这不知道结果的校园恋上。可是欧阳倩就是从心里喜欢他，因为只要和他在一起，就能从他身上找到那种感觉。那种蕴含着追求、蕴含着深邃、蕴含着灵性的特别的吸引人的感觉。于是，闲暇课余，她总喜欢和东方杰在一起，东方杰却始终与她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他们的交往总是那种恋情以外的纯真的友谊。有时欧阳倩也会为他的绘画提供很有用的见解和意见，同时也常在生活上给予他适当的援助，东方杰只是一一记在心里。他们有时也会为一些事情发生争执，而且争吵得面红耳赤，这时欧阳倩的傲气就展现得淋漓尽致，可没过几天，两个人又会和好如初。
　　进入大三不久，学院系与系之间举行一场足球友谊赛，身材高大的东方杰作为美术系的守门员披挂上阵，临全场结束还有十分钟时，对方一个险球突然破门而来，身手敏捷的东方杰纵身一跃，腾空拦球，就在他伸手抱球的一刹那，对方队员飞起一脚踢中了他的右小腿。东方杰小腿粉碎性骨折，住进了区骨科医院。每天除了东方杰父母轮流在医院照料外，欧阳倩也把所有的空余时间花在了医院。因为伤得较重，住院的前几天，东方杰吃喝拉撒都只能在床上。看着欧阳倩忙忙碌碌地奔波于学校和医院之间护理自己，东方杰心里除了感动外还很是内疚。有一次欧阳倩用脸盆端来温水，为他擦拭患处，东方杰一不小心伸手碰翻了放在床沿的脸盆，哈着腰的欧阳倩几乎被水打湿了全身，东方杰一脸惊慌地看着欧阳倩，欧阳倩冲他莞尔一笑“没什么，不就是衣服湿了吗？看你吃惊的样子。”东方杰再也忍不住了，一下拽住欧阳倩的手，激动地说：“倩，真的辛苦你了！”那一刻，在没有别人的病房里，两颗年轻的心彻底融合在了一起。欧阳倩拍了拍东方杰的手，然后依偎在东方杰的怀里轻轻说道：“跟你在一起真好！只要你早日康复，再累我也不觉得累！”
　　这一幕被赶来医院送饭的东方杰的母亲在门外看到了。东方杰的母亲，文化不高，虽然只是市自来水厂一名抄水表的普通工人，但她朴实贤惠善解人意。待欧阳倩起身拎暖瓶倒水的时候，她才慢慢走进病房，东方杰见了母亲，随即向欧阳倩做了介绍，欧阳倩整了整被打湿的衣服大方地叫了声“阿姨”后，很自责地说道：“瞧我，不小心把脸盆给弄翻了。”接着向东方杰叮嘱了一番，就借口回家换衣服，离开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