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烬落》云书墨

2、第二章

　　自前朝末年以来，私盐逐渐盛行，至大靖，私盐益发猖獗，官商勾结贩卖私盐数见不鲜。文帝去年继任帝位之后，曾下一度严令打击制贩私盐，却始终不见成效，直至月初江南私盐案被巡查御史一本奏折参了上去。

　　“土豪纠合势要，持兵挟刃，势如强贼，寅夜贸易，动以万计”。

　　文帝阅后大怒，召集内阁商讨之后，派了人下来彻查此案，想来此番各地官员会有一番变动了吧。

　　慕皑抚着下巴，眼里闪动着星星点点的光芒。上至京中的那些个大官，下至江浙各地的小知县，哪个不是偷吃了鱼的猫沾着满嘴的腥。浑水摸鱼的人多了，最后的结果肯定是推出几个倒霉蛋当替死鬼。

　　“真是很期待啊，我倒想看看那个浩然正气的顾大人会被人陷害到什么地步。”

　　“你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兰睿无奈的摇了摇头，回想起来那个无意间得罪了慕皑的顾大人他曾见过一面，倒是个好官。

　　“妖存在的意义不就是要兴风作浪么？”慕皑脸上带着些微得瑟，转念念及兰睿旧事，又恨恨不平地磨牙道，“像他那种没良心的人，亏你还心心念念。人把这叫什么？打落牙齿和血吞。”

　　兰睿手指轻轻摩挲着书页的边角，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他……也没你说的这么坏。”

　　见好友脸上的笑容泛开复又慢慢隐去，慕皑再没眼色也知道不该再继续那个话题了，“好了，好了，不和你讨论这个烂人了，我回去睡觉了，你继续念你的诗经……”

　　兰睿道别还没说出口，正殿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桌上半盏热茶余温尚在，方才还言笑晏晏的人影已倏忽不知去了何方。灌进来的山风吹得殿内的灵幡哗哗作响，一声低低的叹息融进无边的夜色，清浅地不着痕迹。

　　人道江南的春天是孩儿面，一日都得变三变。这不，晨起时昨夜的夜雨已敛去，柔和的晨曦透过轻纱似的薄雾照亮了整个山林，呈现出连绵不绝的青翠让人心旷神怡。

　　夜雨过后，春笋也开始悄悄地一茬茬往地上钻。江南人多爱吃笋，小排嫩笋汤再撒上几滴小磨香油，别提多鲜了。这时节鲜笋只要拿到市面上卖都能卖上个好价钱，所以兰睿天方亮就背着锄头竹篓进山里挖笋去了。

　　回到乾元观的时候，兰睿的衣服上满是汗水和泥水的痕迹。见那个人还未起来，兰睿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里去拿换洗的衣服。

　　黄杨木衣柜老旧不堪，打开时发出一声吱呀声。声音不是很响，但是在静谧的房间里听来还是异常刺耳。兰睿一惊，下意识地向床的位置看过去。

　　床幔已经被拉开了，那人坐在床边，身上宽大的素色亵衣松松系了个带子，露出前襟一大片赛雪的肌肤。长发如黑绸缎子，有些凌乱地披在身后，色泽却是莹美如玉。

　　一双带着些微怒意的凤眸斜睨过来，兰睿歉意地笑了笑不敢再看。

　　公孙谦向来浅眠，到了时间是会自然醒，但睡眠中外界稍有动静也会很快醒来。在自家睡觉时，卧室内外是绝不容许有声音打扰他休息。

　　此时，被吵醒的公孙谦已经睡意全无，瞟了一眼抱着衣服张皇出去的背影，心里盘算着怎么惩罚这个打扰他难得好眠的人。

　　看着见底的米缸，兰睿叹了口气，还有十天才到月底，如今只能找村长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先把下个月的工钱支给他。

　　不知那人怎么想的，说是不走了，要留在观里住几天。也许是富贵乡里住久了，偶尔换个环境觉得新鲜。

　　别的好说，就是这人一多，吃饭就成问题了。倒不是兰睿小气，只是要招待他们一行人的肚子，兰睿那点微薄的工钱怎么够？

　　樊子辰进了厨房，便见兰睿对着灶台旁的米缸发呆，轻咳了一声，道：“兰公子，我家主子请你过去。”

　　“哎，好，我马上就来。”

　　兰睿应了，匆匆盖上米缸的盖子，脑子里还在想着一会去见镇长该怎么开口支下个月的工钱。他脸皮薄，张口要钱的话实在很难说出口啊。

　　看着兰睿愁眉深锁的样子，樊子辰问道：“兰公子可是有什么难处？”

　　“没什么难处，没什么难处……你家主子找我有何事？”

　　“主子没说，公子去了便知道了。”

　　待兰睿进了屋，樊子辰又拐回厨房，揭开米缸盖子一看，缸底亮晃晃的釉子都能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