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雪辞》娟然晴雪

41、四顾暝宇山

　　景国的边境小城羽城与宁国的洛香被一座名叫“玉凌”的山隔开。羽城距离景国京畿瑜都只有不远的一段距离，骑马一个时辰便可到达；而骑马从洛香到宁国都城离繁则大约需要三个时辰左右。

　　玉凌山中有一块山间平原，碧草如茵，野花杂生，一块碧绿的湖镶嵌其中，平常鲜有人至此，颇有几分清寂之美。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一条小船白天黑夜地停在岸边，只有少数时候会在水中毫无目的地漂着，船中总是坐着两个人。

　　男子一袭窄袖黑袍，戴着银色面具，露出的嘴角弧度优美。
　　女子一身广袖长裙，面容姣美华艳，一朵粉红的牡丹绽开在脸颊，更为其容颜增添几抹媚色。

　　秋风淡淡拂过，不知从何处吹来一片红叶，飘落在江面之上。
　　风瑾逸慵懒地倚靠在船帮上，一双深邃的眼眸轻轻地望着对面的夜渺兮，声音清冷，“可我对于他的私人感情问题没什么兴趣。”

　　“他若是因了那妖女而乱了心神，这大位之争，你不是也可以多一份胜算？”夜渺兮双眸微挑，不急不怒地看着他。
　　“他为了夜泠兮而乱了心神？”风瑾逸抬眸看她，突然“扑哧”笑出声来，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事，“我还真不知道，一个女人会对他的野心起到任何削弱作用。”

　　夜渺兮垂下细密的睫毛，沉吟了一瞬，忽然对他柔媚地一笑，“我不知道你七哥用了几分情，但我那好姐姐可是用情颇深。你便当是帮帮我，难道不行？”
　　“若是夜泠兮恼羞成怒，杀了他，怎么办？”风瑾逸慢慢道，“那他就尝不到败给我的滋味了。”
　　“哼。”夜渺兮冷哼一声，面上笑意又深了几分，声音幽冷，“让那妖女恼羞成怒的人，我还没见过能痛痛快快死掉的呢。况且，你就那么不相信你七哥的本事？”

　　风瑾逸沉默片刻，道：“会不会牵连宁国？”
　　“景湘之战刚刚结束，我们还没有恢复元气，湘国又在虎视眈眈，按说夜泠兮不敢贸然进攻宁国。退一万步讲，就算景宁开战，你想个办法把罪过推在你七哥身上，然后你找个恰当时机，请缨上前线，立下功勋，不是正好？反正你手里有《吴氏兵法》，也不愁打不过夜泠兮不是？”夜渺兮媚笑道。

　　风瑾逸微微勾起唇角，斜眼看她，“你好歹也是景国公主，怎么胳膊肘向外拐得这么厉害？”
　　夜渺兮冷笑一声，“景国公主？有那妖女在，我何尝有一天像个公主的样子？我只要让她难过让她痛苦就行，其余的与我又有何干？”

　　风瑾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蹙眉半晌，忽然轻笑一声，“好吧，我答应帮你了。”
　　“好！”夜渺兮目光一亮，“一言为定。”

　　瑜都城东有一座山，名曰“暝宇”，山上生长的树木多是四季常青的物种，因而一年到头都被绿色所覆盖。
　　夜泠兮独自一人走在上山的路上，每走一段便打开华玉淞交给她的地图看一看。
　　“暝宇居士”，华玉淞帮她找的那位世外高人的名号。他就住在这座山中的一间小木屋里。

　　找了将近一个上午，夜泠兮终于通过了迷宫式的山路，找到了图中所指的那间木屋。
　　她在门口敲了半天的门，没有反应。
　　夜泠兮绕到窗边，透过窗户看，里面陈设简单，除了生活必需的物品外再无他物，也没有人在。

　　等了一个下午，到了傍晚时分，夜泠兮才下山去了。
　　之后，夜泠兮又来过两次，都是等了一天却不见人，无功而返。

　　第四次来时，夜泠兮敲门之后，终于有人打开了门。
　　来人一袭宽松的白袍，蓄着长长的花白胡须，眼睛周围布满皱纹，却仍遮不住他目中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光泽。

　　“小姑娘，有事么？”老者对夜泠兮和蔼地笑道。
　　“老人家可是暝宇居士？”夜泠兮施礼道。
　　老者微笑，“你找暝宇居士有事么？”
　　“求医问药。”夜泠兮答道。

　　“什么病？”
　　“眼疾。”夜泠兮道。
　　老者和善地笑道：“小姑娘可知道，暝宇居士只医疑难杂症，不医普通的病？”

　　夜泠兮微微怔了一下，随即补充道：“为人驱毒，遭到反噬，以致失明，算不算疑难杂症？”
　　老者眼中清光一掠，两道白眉微微拢起，“驱的是什么毒？”
　　“月离香。”夜泠兮道。

　　老者的目光微微一震，侧了身子，道：“老夫便是暝宇居士，小姑娘，请进。”
　　屋子简单朴素，却打扫得一尘不染，夜泠兮在一把木椅上坐下，暝宇居士在她的对面落座。

　　“小姑娘，你是为什么人求医？”暝宇居士敛去了脸上的笑意，眉微蹙地看着夜泠兮。
　　夜泠兮一瞬间有些出神，待暝宇居士有些急切地再次开口，才抿唇道：“一个朋友。”

　　“是男是女？”
　　“男。”
　　“年龄？”
　　“今年正满弱冠。”

　　暝宇居士眸心暗了暗，问道：“他的名字可是……琬逸？”
　　夜泠兮目光一震，强压下心中的惊疑，半晌才道：“是，您认得他？”

　　暝宇居士晶亮的眸子将夜泠兮上下打量了一下，唇边复又隐隐露出些许薄笑，问道：“小姑娘，你姓夜吧？”
　　夜泠兮更惊，缓缓点头，“小女子姓夜，名泠兮。”
　　“嗯。”暝宇居士淡笑点头，“琬逸是我的徒儿。”

　　“什么？！”夜泠兮的心猛地一沉，倏地站起了身。
　　暝宇居士示意她坐下，继续说道：“关于你，关于你们，琬逸都跟我说过。”

　　夜泠兮却没有心思关心这些，暝宇居士是琬逸的师父，可琬逸却仍失明至今，足见她的希望多半会再一次落空。
　　“琬逸的眼睛，不能治么？”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着他，轻声问道。
　　暝宇居士嘴唇微微一动，却没有说话，神色有几分异样，半晌方缓缓摇头，“不能。”

　　夜泠兮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心里微微一动，一丝隐约的惊喜在心中绽开，霍然站起身，向一旁移开一步，一撩衣摆便跪在了他的面前，“哪怕只有一丝希望，还请居士明示！”